博棋樓。
    秉元春手中的棋子拿捏許久，遲遲落不下去。
    管早早打了個哈欠，側目望了瞥樓台外漸漸暗黑下來的天。手撫了撫趴在棋盤一側昏昏欲睡的秉澄，輕捏住他的耳朵，將他叫了醒。
    “桌上那盤點心，你端了給你澈哥送去吧。之後就不必再過來這邊了，早些休息。”
    秉澄揉了把惺忪的雙眼，看了番秉元春，見他不發話，迷迷糊糊應了聲，朝高腳茶桌捱了過去，把盤子攬進懷中，踉蹌奔跑下了樓梯。
    “那混賬小子遲早要被你給慣壞嘍。”秉元春並不十分氣憤，但又覺著自己不氣憤不行，故說話時腔調裏的怨怒顯得格外別扭。
    “你若無偏向澈兒的心，大可阻止了秉澄。”管早早兩手托腮，怪嗔他道，“自己悶不吭聲的做了個好人，反倒數落起我的不是來了。”
    “我專注思索棋局，”秉元春終於下定決心落下棋子，卻是擺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位置。“根本沒注意。”
    管早早嗤鼻輕笑道，“太子尚且不多計較，你又為何大動幹戈呢？”
    “太子意圖不在此，當然不願節外生枝。”秉元春哼了聲，繼續道，“皇室的，哪個不是盛氣淩人，太子府眾子嗣尤其不一般。澈兒說話耿烈強硬，不與人留餘地。”端起茶盞抿了口。“而皇太後又極其偏寵那李隴嶽。今日在太子府，澈兒拒絕他毅然幹脆，我恐李隴嶽日後念仇。”
    “你是杞人憂天。”管早早亦品了品茶。
    “我不惑之年才娶妻生子，夫人不嚐與皇室打交道，不知其中深淺。太子若能聽信了澈兒廳堂所言，認定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朽木便好了。”
    管早早不以為意。“我倒好奇，澈兒與你分岔後去了何處，又是怎麼找回到原路的。”
    “他自己不說，我也沒過問。做事不走心，吃虧的時候還多著呢。”
    雪粒撞過鼻尖，鼻子不舒服的厲害，秉澄用手指使勁刮蹭了番。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他隻覺得身子更冷了。
    庭院正中央，秉澈手背在身後，紋絲不動。
    “澈哥？”
    秉澈沒回應。
    秉澄把盤子放在一旁地上，偷悄悄靠近了他。
    少年的眉梢上掛著幾粒雪，雙目微閉，呼吸勻均輕弱。
    秉澄偷笑，半蹲下身子，手鬼鬼祟祟探向了他的腰側。指尖尚未觸到陽奉扇，就被對方先抓了住胳膊。一個趔趄的間隙，陰違扇就抵上了秉澄脖頸。
    “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氣！”
    “澈哥，原來你沒睡著啊！”秉澄略失望，眼巴巴盯著秉澈將扇子重別進腰帶裏，唏酸道，“澈哥的東西我可不敢稀罕。我來送吃的給你。”
    “不餓，端走！”
    “今日晌午阿展才在街市上買的，娘特意留給你，我都沒怎麼多吃呢。”秉澄捏起塊小方糕丟進嘴裏，特滿足大嚼了嚼。“哥你確定不餓？”
    “你滾一邊去吃！”
    “沒問題。”秉澄點了點頭，沒心沒肺笑道，“我剩些給你噢，你一會兒要是餓了呢，就喊我，我再給你端過來。”說罷，腳下方向一轉，故作要離開狀。
    “等等！”秉澈咬緊下唇，發狠似的道，“點心放下，人滾！”
    “所以澈哥你不是不餓，而是不想搭理我嘍？”
    “再廢話當心我揍你！”秉澈握緊了拳頭。
    “我這可是新換的衣服，滾髒了要挨娘訓的。”秉澄無辜撇撇嘴，把點心盤呈遞到了秉澈麵前。“要我喂你嘛？”
    “髒手拿開！”秉澈挑了塊糕點。
    “澈哥啊，我剛聽爹說，你在太子府迷路了。你可是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給我講講唄。”
    “咳…咳咳！”
    秉澄連忙拍拍了秉澈的後背，“咦！糕點挺酥軟的啊，怎麼就給嗆到了！”他抓起一塊塞進嘴裏，含含糊糊著道，“我去倒杯水給你啊。”轉身往觀星閣裏跑了去。
    “有趣…”困如牢籠一般的太子府，哪裏來的什麼趣，不過是那時候心覺無趣乏味，恍惚了神而已。
    恍惚了神…
    秉澈習慣性拿捏了把袖口，手腕處空落落的，石梳的寒意不複。無端又想起了疆兒，“這孩子倒也十分的惹人喜歡…”
    “澈哥！水！”秉澄急匆匆衝出書房，奔下台階，奔進了庭院。
    秉澈甚是無奈盯向他手中提溜著的茶壺，喃喃道，“可我分明是不大喜歡孩童的。”
    “哥你說了什麼？”
    “我說你下次記得拿上個杯子！”秉澈佯怒斥道，後仰起腦袋，“你拎高些灌，敢灑我衣服上，要你好看。”
    “是是是。”秉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