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遮陽。
    沒有走多久突然起了風。
    樹梢的葉子被吹落，地上的葉子被揚起。
    細細碎碎的灰塵總是容易迷了眼睛。
    安玥便被迷了好幾次。
    這樣的天氣實在無法前進，幾人便又返回了龍城。
    換了家客棧休息落腳。
    天氣陰沉。
    大風呼嘯。
    客棧裏便也顯得昏暗。
    吃過午飯睡了整整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風已經停了。
    霧散去，夕陽西下。
    下樓的時候，赤陌、青魘和相柳君在正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從這個角度看去，夕陽的餘暉印著他們的麵容，那麼恰到好處。
    相柳君在的麵容有一種硬朗的好看，像一幅精妙的石雕壁畫，雕刻鋒利，偏偏額角垂下的那縷頭發，又有柔美蜿蜒的曲線，剛柔相生。
    每當這個時候，安玥還是很安慰的。
    看著那三個人便是一副絕美的畫，身邊來來回回的都是這樣的顏值，安玥覺得很大程度上，這就是她出不去小說也沒有特別焦急的原因。
    “且不說那個帝堯是否真能更改輪回，便是這人，也不見得是真實存在的。”
    “陶片上既有記載，便一定是真的。”
    “……歸海令丘山浮於東海之尾，你們就準備這樣一路走回去嗎？”
    “我們本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自然要這樣一路走回去。”赤陌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眼看見樓梯處的安玥，笑著招了招手，便放下茶杯，另倒了杯茶放到安玥坐下的桌前。
    相柳君在微微蹙了蹙眉：“這般走下去，非兩三載而不可至。”
    “那又如何？”
    “我等不了。”相柳君在眸裏有恨意湧起，“紫辰劍百年便會自動淨化一次，還有一年，便是百年之期，淨化後它會忘記那些人的味道，我便再也找不到殺死我父母的凶手！”
    “既知是鬼門，”青魘聲音有些沉，“殺光便好，有什麼分別？”
    “有！殺死我父母的，我必須手刃。”
    青魘抿了嘴沒有開口，眸裏的冰山結了層涼薄的霜。
    他不知道是誰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他不知道，永遠不會知道。
    看著周圍的滔天波浪，安玥緊緊的拽著在血蓮便興奮的忘乎所以的逐西。
    相柳君在獨自立在另一朵小的血蓮上。
    蓮是並蒂蓮。
    血是相柳君在的血。
    因下午大家都睡了覺，所以決定連夜出發，大概一個時辰，行至龍城之郊。
    龍城之郊有龍川。
    其水源自東海。
    站在龍川岸邊，相柳君在揮劍割破掌心，鮮血頃刻自掌心流出，滴落進龍川。
    水被瞬間染紅。
    那片紅卻並不擴散，於水中漸自長成了並蒂蓮的摸樣。
    然後相柳君在割破青魘的掌心，沒有用紫辰劍，因為劍嗜血，除了主人之外，一切人的血。
    當青魘的血滴入水下的血蓮時，血蓮頃刻破水而出。
    載著他們眨眼便至東海。
    血蓮漸至透明，在幾人將將上岸的那一刻，炸裂成一汪海水融進東海。
    天將微亮。
    遠方有一線晨光。
    落盡青魘和赤陌的眸子裏，揉出一絲繾綣。
    這是他們心心念念的家，是他們的歸海令丘山。
    這裏春天有滿山繁花，夏日有涼風徐徐。
    秋天，這裏有成片的金黃銀杏，印著月色泠泠。
    冬日裏白雪皚皚萬物寂靜。
    可如今，這裏什麼也沒有。
    土地幹裂，草木不生，靈長難活，漫天黃沙肆意。
    再也沒有半點上古神山的模樣。
    鴻蒙之初，天地混沌，十二品蓮台孕父神盤古。
    父神盤古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
    開天辟地。
    起於一，立於三，成於五，盛於七，處於九，故天去地九萬裏。
    混沌初現，萬物洪荒。
    父神盤古化身成十二神山。
    是為上古神山。
    但是父神盤古將自己的眼淚藏了起來，於是凡世江海無法浸潤神山。
    萬八千年後，十二神山漸接凋零。
    又過萬年，便隻餘三座。
    東海之尾，歸海令丘山。
    天虞之巔，相柳蒼蕪山。
    上饒之淵，南榮浮禺山。
    如今，令丘和蒼蕪皆傾覆。
    站在山洞前，眾人很是有些無措，試圖往裏闖了幾次也沒有闖進去。
    各人皆擰眉，一副苦心思索的模樣。
    思索了許久，赤陌突然解下九華玨，手指輕輕放在上麵，在九華玨上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瞧著赤陌的樣子，青魘神色有些複雜，看向身旁的逐西：“你先去那邊樹下玩一會兒。”
    逐西一愣，還來不及問為什麼，九華玨就突然生出光暈。
    光影裏，一道青影直衝而上。
    安玥怔怔的看著落在身前的鳴蛇，使勁咽了口唾沫。
    鳴蛇也看見的安玥，小翅膀……不…大翅膀，一對很大很威風的翅膀撲騰了一下，頃刻狂風乍起。
    然後又用頭蹭了蹭安玥，以示開心。
    可是安玥卻不敢動彈，因為此時蹭著她的那個蛇頭，比她的兩個頭還大，上麵的犄角鋒毅尖銳，冷冷的泛著光。
    逐西早已經藏進青魘的黑袍裏麵，瑟瑟縮縮的發抖。
    “…你……你把它放出…來，有什麼用嗎？”安玥聲音微微有些抖。
    赤陌撫了撫鳴蛇：“它今年正好七歲。”
    “什麼？！”安玥不敢相信，“它才七歲？！”
    “鳴蛇百年一歲。”
    安玥腹誹，百年才一歲，果然是個老妖怪！
    “可是…不是得八月初一？”
    赤陌點了點頭，祭出軟劍：“它是六百年前八月初一所化，我也沒有把握，姑且試一試吧。”
    安玥這才知道赤陌的軟劍是鳴蛇軟劍，是鳴蛇一歲時所蛻之皮幻化。
    鳴蛇軟劍辟出一道光暈，光暈籠罩著整個山洞，星月風雨都是八月初一的光景。
    軟劍辟出光暈的一瞬間，鳴蛇自光暈而入，隻眨眼，光暈便消失，洞口青光一閃，鳴蛇已躍回九華玨裏。
    赤陌將九華玨放在地上，然後和青魘前後腳走了進去。
    再出來時，手中已拿著一張絹帛，絹帛上繪著山川河流。
    原來龍城的後麵有酒泉，正好跟龍川是兩個方向。
    再次乘著血蓮回去的時候，青魘終是沒有忍住讚歎了聲：“以為相柳氏的血隻百毒不懼，沒想到還有這般用處。”
    相柳君在看了看已完好無損的掌心：“否則怎會讓鬼門如此惦記。”
    “…你是說…鬼門是為了相柳氏的血？”
    “難道不是為了你們歸海的骨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