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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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語氣太過奇怪,聽得風筵腳步一頓,就聽蘇冷清陰沉道:“別忘了,你還是我的小廝!”
    風筵吃驚回過頭,隻見蘇冷清臉上,沒一絲玩笑意思。
    蘇冷清冷覷著他,慢條斯理道:“錢塘丙三渡口的徐把子,你想讓他遭受無妄之災?!”
    風筵沉默。
    蘇冷清扔去毛巾,冷汀汀道:“下來,幫我擦背,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一瞬,風筵提起木桶,一桶冷水澆向蘇冷清。
    一桶涼水當頭澆下,蘇冷清怒火飆升正待大罵,就看到風筵居高臨下的冰冷眼神,那眼神帶著威懾、厭惡、警告和絕不妥協。
    如果蘇冷清敢動他的朋友,那他們的交情就到頭了,風筵會毫不猶豫對付他,就像當初對付風萬侯一樣。
    瞬間,蘇冷清被凍結了,那雙眼從來都是小心翼翼注視自己,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反差實在太大了,一下子銀河落九天,直接掉十八層地獄!
    風筵扔掉水桶,拿起一旁衣物,頭也不回走了!
    蘇冷清就在那湯池裏,臉色白得跟張紙似,風筵潑來的那桶涼水,頓時讓他身墜冰窖,一池熱水都捂不過來。
    風筵回去拿出包袱,來府衙不過幾天,包袱還沒打開,拿起就可以走了。
    風筵就坐在床邊上,破天荒地沉著臉子,一直等到天色昏沉,才見蘇冷清麵無表情回來了。
    風筵拿起紙筆道:我要走了!
    蘇冷清嘴角微勾,似帶出一抹冷笑,那是他一貫的表情。
    風筵又寫,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不該有那荒唐心思,如今殘廢是我自找,我心裏也沒怨過誰。
    蘇冷清就站在燈盞旁邊,繃著張臉看不出悲喜,偶爾用餘光瞟下紙麵。
    風筵又繼續寫道,你說的氣話我不當真,你也別氣我拿水潑你,牙齒舌頭總有磕碰,更何況我們一起長大,這情分我都記著呢!
    蘇冷清目光飄到角落,那張琴擱在台子上,修補之後換過新弦,但這三年從未彈過,本是打算帶進棺材……
    風筵順他目光也看到那張琴,眼中微興波瀾又平靜如常,繼續低頭寫道,我知道你是好官,過吳江時聽百姓都稱讚你,舅舅活著定會讚許你的……你日後好好地當官,娶妻生子子孫滿堂,我也會為你……
    寫到這裏門被推開,那溫玉懷驚慌失措,瞪著蘇冷清嘴唇哆嗦,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風筵心裏越發急,那字就越狗爬,匆匆忙忙寫下:說話呀!
    溫玉懷嚇得丟了魂,哪還能說出話來,瞅著蘇冷清都快哭了!
    蘇冷清冷汀汀一眼,冷若冰霜問了句:人在哪?江南道?
    溫玉懷帶著哭腔,聲音發顫道:“特使,賜酒……”
    蘇冷清鎮定自若走進內屋,片刻間換好官服出來,那發髻梳得一絲不亂,衝著溫玉懷罵了句慌什麼,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溫玉懷一張臉嚇得慘白,心想都什麼時候了,宮裏的酒都賜上門,指名道姓是給你的!風筵不知道出什麼事,但觀他臉色不對勁,一個勁拉著他詢問,叫得嗓子都沙啞了。
    溫玉懷衝他做個噤聲手勢,說你跟在我的後頭,我幹啥你就幹啥,千萬別弄出響動,否則連我都要倒黴!
    風筵點了點頭,跟著溫玉懷出去。
    府衙門口燈火通明皇旗飄蕩,數百名手持兵刃威風凜凜的騎兵,護著當中一輛五色彩絲的宮廷馬車。
    馬車珠簾掀起,宣特使站在車上,兩名公公站在車下,一人手裏捧著酒杯,一人手裏捧著聖旨,齊景禮就跪在馬車跟前,值班官吏都齊刷刷跪著,一個個脊背心都冒著寒氣。
    在官場混的人都知道,宮裏賜酒一般按壇,聖上不會那麼小氣,但凡說是用到酒杯,那必定就是毒酒!
    所以溫玉懷才嚇得語無倫次,但風筵不知道這些規矩,又遠遠看到那位宣特使,心就一下安定下來。
    風筵認人自有一套標準,認定是好人的就是好人,蘇冷清碰到好人自然不會有事!
    府衙門口鴉雀無聲,蘇冷清從一杆人中間走過,目不斜視麵不改色,腳步沉穩不疾不徐,鎮定自若絲毫不慌。
    蘇冷清走到麵前,先看一眼特使大人,又瞟眼跪著的齊景禮,不亢不卑拱手行禮道:“姑蘇知府蘇冷清,拜見特使大人!”
    宣特使不輕不重應了一聲,便衝著車旁的太監道:“人都來齊了,那就宣旨吧!”
    蘇冷清掀開袍子,按規矩跪在地上,就聽那太監念聖旨,主要是命江南道即刻執行桑綿新政,另外江南乃是魚米之鄉,與別處相比較為富庶,又因西北出現戰事,國庫緊張急需軍餉,所以多加一重桑綿稅。
    蘇冷清隻在最後聽到一句,姑蘇知府蘇冷清賜酒一杯!
    聖旨念完眾人謝恩,齊景禮手抖著接下聖旨,腿軟得都快站不起來,接下來該賜死蘇冷清了。
    齊景禮不由暗想,這是殺雞給猴看吧?!這裏最大的官就是他,那這猴子自然也是他,想到此額頭汗又流下來,就聽那宣特使笑盈盈道:“蘇大人,您可真是榮光,這酒隻賜過一品官員!”
    蘇冷清麵不改色,冷汀汀道:“謝聖上賞賜!”
    宣特使下得車來,親自為他斟酒,輕描淡寫道:“我記得曾跟蘇大人說過,京城不比別的地方,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有嗎?”蘇冷清掃他一眼,冷汀汀道:“下官記不得了!”
    齊景禮的汗又流下來,這可是宣特使呀,朝堂上的笑麵虎,聖上跟前的紅人,甚至謠傳聖上夜夜召他宿住乾清宮……
    宣特使笑著遞來酒杯,一點也不生氣地道:“蘇大人一點都沒變,說話還是這麼無趣!”
    蘇冷清接過酒杯,語氣譏誚道:“特使大人不也沒變,善於經營步步高升,讓別人望塵莫及!”
    昔日文三公子死了,他就攀搭上文大公子,後來文大公子告病休養,他又攀搭上了當今皇帝。
    齊景禮嚇得臉都變白了,果然宣特使冷下臉道:“一本奏換一杯酒,想必你心中有怨!”
    “若是果真如此,不與汙濁同道……”蘇冷清舉杯飲盡,輕輕放下酒杯,冷若冰霜道:“我輩自當歡喜,又何來怨氣?!”
    宣特使歎氣道:“蘇大人,就不能裝出點害怕,好讓我回去稟明聖上?!”
    蘇冷清頷首道:“下官回去即刻上書,稟告聖上臣很惶恐!”
    “得,蘇大人您悠著點吧,聖上不是每次都這麼好的心情,能夠看著奏折被你氣樂了!”宣特使懶得計較了,擺了擺手道:“至於你奏折裏提的事,聖上說這杯酒就是答複!”
    蘇冷清道:“這酒何名?”
    宣特使道:“西域特貢,名為三日醉,又叫將進酒。傳說李太白便是飲了它,飄飄欲仙忘乎所以,跑到河裏去撈月亮,最終把自己給淹死了!”
    宣特使上馬車走了,騎兵們明火執仗,呼呼啦啦都散了。一幹官吏都還跪著,就齊景禮和蘇冷清站著。
    齊景禮一手拿著聖旨,一手指著蘇冷清的臉,心想我罵你什麼好?!等那馬車駛過來,齊景禮甩了袖子,幹脆眼不見為淨,一頭紮進馬車走人。
    蘇冷清轉身回府,衝著手下冷喝:“還跪著作甚?!”
    關上署房的大門,溫玉懷將燈芯撥亮,狐疑道:“皇上打什麼啞謎?”
    蘇冷清坐在燈下,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將進酒就是將敬酒,但此案源頭是在京城,牽扯到太後李氏一族,不動則已一動就要連根拔除,所以要我們稍安勿躁靜候旨意!”
    溫玉懷哭喪著臉道:“還要來聖旨?都嚇死人了……”
    “你怕什麼?敬酒罰酒,君上自明!”蘇冷清沉默片刻,語氣淡然道:“當臣子的恪盡職守,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就算毒酒也喝得心安!”
    溫玉懷突然道:“我想辭官了!”
    蘇冷清淡淡撇來一眼。
    溫玉懷帶著羞赧道:“阿辰跟我說起白樺林,我想去種幾畝稻子,三間瓦房一頭牛,阿辰在窗外練劍,我就在窗下讀書……”
    白樺林連高粱都種不了,一天兩頓吃粟米餅子,溫玉懷這種江南人過去,嚼腫腮幫也咽不下去,就憑他這身嬌弱勁兒,拉不動牛耕不動地,三天不到晚吵著回江南!
    溫玉懷見他目光閃閃,估計又在腹謗自己,皺眉道:“你又想說啥?”
    蘇冷清沉默半晌,破天荒沒譏諷他,隻用尋常語氣道:“也好,自此歸去竹杖芒鞋,雖說日子過得苦些,倒也不用這般擔驚受怕!”
    溫玉懷也是人精,方才受了驚嚇,此刻回過神來,越想越不對勁,當下狐疑道:“你今個轉性了?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罵我軟骨頭了!”
    蘇冷清平靜道:“你也沒那麼軟,真要怕死,也不會跟我攪在一起!”
    溫玉懷聽得一驚一乍,羞羞赧赧道:“那個……那個……也不是你這種說法,給阿辰聽到要誤會的!”
    蘇冷清果然變臉,冷叱道:“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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