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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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風筵已經叫了馬車,就等著他倆出來。蘇冷清也沒看風筵一眼,自顧扯著溫玉懷坐上去,對探頭進來的風筵不耐煩道:“坐出去,擠死了!”
    風筵隻是訕訕一笑,便與那車夫坐一道,先送溫玉懷回小閣樓。
    溫玉懷上車後有些失神,靠著車壁臉色疲憊,就聽到蘇冷清問道:“他知道你住哪兒?”
    溫玉懷錯愕看著蘇冷清,後者一副冷冰冰模樣,但能問出這種話,表示他已洞悉一切。溫玉懷自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甚至連風筵都沒看出名堂,但還是沒逃過蘇冷清那雙招子!
    溫玉懷搖搖頭,苦笑一下。
    蘇冷清臉色稍稍和霽,靠上車壁閉目小憩,冷汀汀道:“天下牛糞多得是,那種人,連牛糞都不如!”
    溫玉懷聞言氣結,這算安慰還是奚落?!這人真是小肚雞腸,自己都不生氣了,他還記恨送琴那一茬!
    馬車將溫玉懷送回小閣樓,溫玉懷上樓小憩片刻,拿了衣物去湯池子,舒舒服服泡了一把,回頭就在家門口看到周心冥。
    周心冥不知跟誰打聽到他的落腳處,倆人在門口又是拉扯一番。
    周心冥想進溫玉懷的閣樓,溫玉懷跟他廝混良久,知道一旦放他進去,又變成他嘴裏的肉,所以死活不讓他進門。
    倆人都快急紅眼的時候,蘇冷清一身清爽走過來,身後跟著抱著酒壇、提著食盒的風筵,看樣子是來找溫玉懷大醉一場。
    溫玉懷看到這倆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用眼神狠狠警告周心冥,再不離開休怪我無情了。
    周心冥自是不甘,但見溫玉懷鐵了心,也隻能暫時作罷。
    這頓吃得好不痛快,隻剩一些殘羹冷炙,酒也喝得涓滴不剩。溫玉懷捶著桌子笑罵,蘇冷清合衣倒在床上,風筵直接躺在那地板上。
    醉去之前,風筵迷迷糊糊想,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身邊朋友安然無恙,要是阿辰也在的話,那就真真圓滿了!
    眨眼到了初冬時節,蘇冷清正在老屋喂雞,那溫玉懷為躲周心冥,連私塾都不敢去了,厚臉把風筵擠到灶房,此刻正學蘇冷清搗碎骨頭,喂雞吃骨渣好下蛋。
    風筵忙著給蟋蟀交尾,紅袖那邊也要開銷,萬一蘇冷清名落孫山,還得把那五十兩給掙出來。
    少頃,就聽得院外銅鑼不絕,有差人高叫著來討賞,蘇冷清鄉試第六亞魁,風筵愣了會反應過來,高興得都結巴起來,忙不迭取了銅錢打賞。
    蘇冷清卻是一臉不悅,那銅鑼敲得吵死人,驚得那些雞滿院亂飛,還踩翻了雞食盆子,真真讓人好不氣惱!
    溫玉懷也是高中舉人,榜上第六十三名,名次比不過蘇冷清。溫玉懷拿此來揶揄他,假意請他傳授經驗。蘇冷清隻是瞟他一眼,冷汀汀說了句喂雞去!
    溫玉懷聽得一驚一乍,直呼了不得了不得,人家是吃茶去,你卻道喂雞去,蘇相公可謂真英雄!
    蘇冷清罵句斯文敗類,冷著張臉拂袖而去,卻將溫玉懷笑得直不起腰。
    風筵見他倆鬧得歡樂,捧著蟋盅也跟著樂,就聽溫玉懷笑罵道:“你笑什麼?知道啥叫吃茶去?!”
    風筵撓頭回答不出來,直覺告訴他這吃茶去,肯定不是坐上茶攤,喝碗涼茶那麼簡單,讀書人講出來的話,多半都是引經據典!
    他眼巴巴看著溫玉懷,卻沒等來那解釋,隻等來一句笑罵:“聽不懂也笑,真真是傻子!”
    溫玉懷說完轉身進了老屋,風筵望著背影悲哀地想,溫玉懷都快被蘇冷清帶壞了,以前對他可不是這樣的呀!
    聽聞蘇冷清中了亞魁,嚴府、書院、柳府都送來帖子。嚴老爺是想重提結親之事,來年春闈若無意外,第六名應能中個進士,夠格做他嚴家的女婿。
    書院是為恭賀這一屆的姑蘇舉子,當中幾人出自開宗書院,這自然是件榮光的事,山長鍾璞熠親自主持宴會,屆時還會贈送銀兩作為獎勵。
    柳文錦是派小廝前來,問他結伴進京之事,此去京城山高水遠,舉子們都是打著黃旗結伴而行,方能震懾那一路的土匪偷賊。
    赴宴時間並不衝突,蘇冷清都應了下來,溫玉懷卻是大感意外,等那送貼的仆人走了,忍不住問蘇冷清何故還要跟他們來往。當初坐牢時這些人都棄他而去,這會子高中舉人又都還頭巴結,這樣的人還值得他去交陪?!
    蘇冷清直接嗆了溫玉懷一句,我沒你那麼小氣記仇!
    強詞奪理還能這般理直氣壯,聽得溫玉懷都沒脾氣了,他今個可算是開眼了,見著史書上活脫脫的趙高,指鹿為馬還能振振有詞!
    除了嚴府、柳府和書院,還有幾家城中大戶,也都送來紅貼拜會,當中還有蘇冷清的那位同宗蘇家。
    舉人跟秀才到底不同,舉人得缺是要派官的,有個當官的同宗,多少都能照應著點!更何況看蘇冷清的名次,奪個進士想必不在話下,就算蘇家是姑蘇大戶,家中不乏當官的子弟,但誰會嫌再多一個官戚?!
    蘇冷清倒是不計前嫌,拽著溫玉懷同去赴宴,把那溫玉懷煩得要命,他蘇冷清天生一副冷臉,坐下來就跟老佛爺似,場麵話都由溫玉懷來說,厭得他一看到拜帖就有想撕的衝動!
    這一年的歲末過得豐盈,且不說大戶們送來的歲禮,僅靠風筵鬥蟋也賺了些銀子。
    溫玉懷倒是好奇又佩服,這蟲子到了風筵的手裏,一根草就能撩得它前後左右,就跟聽人指揮的大軍似。蘇冷清卻是一臉鄙夷,說他除了會鬥蟋蟀,也就沒別的本事了!
    起初,溫玉懷會為風筵叫屈,通常招來蘇冷清那句名言,牛糞在這兒你請自便,把他氣得幾天都不理對方。
    後來對蘇冷清秉性了解,鬥嘴時又聽他扔來這話,便悠悠回句我是要抱走,牛糞是個寶你不要我要,聽得蘇冷清一時愕然,似沒想到溫玉懷敢這麼說!
    蘇冷清抬了眼皮望著對方,溫玉懷也拿眼神挑釁回去,正巧風筵拎著水壺進來,就見倆人站著相互瞪眼,心中納悶他倆又咋了?!
    都二十好幾的男子,外人都稱舉人老爺,還跟小孩子一般,吹胡子瞪眼睛,好幾天又惱幾天,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蘇冷清看見風筵來了,便冷臉罵句恬不知恥,說完拂袖進了內屋,那溫玉懷便在後邊偷樂,看你下回還敢這樣說不?!
    今年姑蘇沒有下雪,河水也沒有結冰,從水路進京起碼兩月,中途還怕遇到變數,舉子們年前紛紛包船,領取火牌相約上路。
    風筵替他們把船給找好了,才說這次進京他就不去了,這樣能節省一人開銷,而且‘趙將軍’受不了濕氣,以後還得指望‘趙將軍’掙錢呢!
    這當然隻是借口,泰子先生告誡過他,暫時別去京城晃蕩,等福王病故消息公布,這件事才算徹底完結!
    溫玉懷心裏有些奇怪,算算銀子也足夠了,要說蟋蟀怕江上濕氣,這點他還真不清楚。
    風筵不是貪財的人,平日又愛粘蘇冷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會子去京城要大半年,也不知他怎麼舍得跟蘇冷清分開這麼久!
    蘇冷清一聽說他不去京城,當下猜到跟上次進京有關,八成幹了見不得光的事,才會這般做賊心虛!
    不是跟文暮晗有關,就是跟那福王有關,蘇冷清拿眼角咩著風筵,心想混帳東西還敢謊瞞,等到京城找文暮晗一問就清楚了!
    送蘇冷清走的那個清晨,溫玉懷故意走在前頭,但風筵隻幫蘇冷清挑著行李,等到了渡頭才說句一路小心。
    蘇冷清連眼皮子都懶得抬,就這樣目不斜視上了船!
    坐船倒是比較省力,等出了姑蘇河道,換了錢塘江的大船,六個舉子五個書童,十幾個挑夫雜役,呼呼啦啦全湧上船,等進船艙都安置好,那船也就一路北上了!
    柳文錦帶了倆書童,見蘇冷清沒有書童,便要塞一個給他。蘇冷清沒有推辭,隻是那書童跟來,也沒見他有啥指派。
    非是有意杵柳文錦,而是實在閑得無用。
    同住一個艙室的溫舉子倒會翻書,但那蘇舉子卻是甩著袖子,常上甲板眺望風景,還挖苦溫舉子臨時抱佛腳,不知道他平常功夫都用去哪裏,然後溫舉子會用酸溜溜語氣說喂雞去了!
    蘇舉子便會翻臉,罵句不知羞恥,便甩袖子走人。溫舉子就在背後一個勁冷笑,一臉跟我鬥、你還嫩了點的神情!
    通常,蘇舉子會去船尾生悶氣,過後又似在思索什麼,眼中透著困惑不解,象是遇到什麼難題。
    蘇舉子模樣生得好看,說他清秀絕倫毫不誇張,但平時總是冷著張臉,人沒靠近就感到莫名寒氣,開口不是譏諷便是嘲弄,尖酸刻薄得讓人想去撞牆,如此一來也沒人覺得他長得好看。
    此刻見他皺眉思索什麼,眼中難得泛著霧氣,迷茫神情甚為可愛,別說大姑娘會覺得他俊美,就連書童也覺他好看得緊。
    在書童眼裏倆人不算交好,溫玉懷若有問題請教,蘇冷清必先罵句蠢物;等那蘇冷清解答完畢,必定得到溫玉懷回敬一句,有才無德、小人也!
    其餘幾位舉子總是稱兄道弟,但這倆人連名字都懶得叫,看對方時也從不正眼,常常是拿眼睛斜乜,那話也說得毫不客氣,蠢物小人牛糞廢物,就差沒指著鼻子開罵。
    等把這話說給柳文錦聽,柳文錦卻是歎息一聲,眼中有說不出的寂寥。
    蘇冷清的脾氣柳文錦自有幾分清楚,與那溫玉懷這般無所顧忌,必定是把溫玉懷當成至交好友!
    蘇冷清被冤下獄,柳文錦是有心無力,也不敢惹禍上門,柳家人丁單薄,府上一根獨苗,他若出什麼事,又怎對得起爹娘?!
    幾年前定親時他聽從爹娘的安排,辜負與他情投意合的琴師之女,所以才會有古琴蒙塵之說。
    事後他曾無數次的懊悔,總覺得讓自己重來一次,便能有所擔當絕不負人,但書院風波證明他柳文錦事到臨頭,也隻是個顧全自己的懦弱之人!
    那張古琴在他手中,也隻是又一次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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