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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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等到開春,汪伯他們終於上路了。
    馬隊進城門的時候,正好碰上風家送聘禮出城,風家大少爺要迎娶臨縣章大戶的女兒,媒婆帶人挑著聘禮敲鑼打鼓地去了,好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這就是人的奴性,就算是風家大少爺,也會屈膝在強權之下!
    城頭上的旗幟,在風中瑟瑟舞弄,蘇冷清目送迎親隊遠去,有一種風透骨寒的感覺。
    不管死多少人,活著的人,還是會活下去。活著的人終會忘記死去的人,這也是人的奴性,卑微、苟全、得過且過的奴性!
    人,會因為看透而心冷,又因心冷而看得更透,說得就是蘇冷清這種狀態!
    “為什麼不等我們?!”耳邊響起孩童抱怨的聲音,蘇冷清低頭一看,路邊兩個氣喘籲籲的小男孩,追上另外一個小男孩,當中一個用袖子擦拭汗水道:“不是說好等的我們嗎?我們回來發現你不見了,還以為你被老拐子抓走了!”
    “你們講話不算數,明明說隻看一會,結果看了老半天,我不想等你們了!”小男孩板著小臉,把他們的小布包,又扔回給他們,一本正經道:“讓開,我要去學堂,遲到會挨先生的板子!”
    一旁的小男孩不服氣道:“少爺還沒去學堂,你隻是個書童,急個什麼勁?!”
    另一名小男孩製止他的同伴,誠懇地跟那名小男孩道歉:“我們顧著看熱鬧,忘記跟你的約定了,下回保證不這樣了!”
    冷臉小男孩,不接受道歉,扭頭就走了!
    “走啦走啦,要遲到了!”小男孩脾氣很好,拉起氣憤的同伴,追上對方笑道:“喂,走這麼快,等等我們嘛!”
    蘇冷清被這一幕,陡然震動心神。昔日發生過的事,似切換了時空,再現他的眼前!
    那一年他剛剛來到寧家,跟風筵阿辰他們去學堂,路過一戶人家辦喜事,風筵他們丟下書籃子,跑進去看新娘子。
    結果等了一刻鍾,還不見他們出來,蘇冷清擔心會遲到,拿起書籃子先走了。就從此事過後,風筵後來非常守約,講好幾刻就是幾刻,再也沒讓他空等過。
    拐了一個彎道,又見街邊三少年,穿著苦力的裝束,當中一人雙手受傷,被紗布裹似粽子,另外倆少年為他起爭執。
    “老爺找我來問話,我隻是實話實說!”
    “叛徒!”
    “我沒跟你們一夥,何來叛徒之說?再說了,你們敢做不敢當嗎?!”
    “你告密,還理直氣壯?”
    “做錯還不敢承認,算什麼英雄好漢,愛逞能的膽小鬼!”
    “罵誰膽小鬼,你想討揍吧?”
    “舅舅也沒罰錯,吝嗇鬼雖然可恨,但我也不該偷東西!”受傷少年性子溫和,在同伴氣憤捏拳頭時,及時擋在他們中央,安撫雙方情緒道:“好兄弟,別吵了,大家都餓著肚子,還是想想怎麼辦吧!”
    那是坔關大戰第三年,寧知遠奉命駐守佑城,不斷湧入的傷兵亟需糧藥,朝廷發放的軍餉又不能及時到達邊關,寧知遠隻好找當地鄉紳捐募。
    當中有一姓趙的大戶,明明能拿得出一些錢糧,卻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還慫恿其他鄉紳不予募捐。
    寧知遠氣憤不已,但奈何不了他,也隻能任他猖狂。
    後來,風筵他們知曉此事,夜夜跑去趙家地裏,趁人不備偷盜苞穀,一直到被寧知遠發現風筵宿夜不歸,問了蘇冷清才知道他的去向。
    那一次,風筵差點被盛怒的寧知遠打爛手掌,後來知道他把苞穀都送去傷兵營,這才稍微平息一點怒氣。
    盯著街邊少年,蘇冷清疑竇陡升。往昔情景再現,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絕非偶然!
    莫非有人借此跟他傳遞信息?利用孩童和少年,這麼幼稚的手法,看上去象是風筵的手筆!
    蘇冷清不由冷笑,都淪落到這副田地,還有心思叫小孩子做戲,他也就這點能耐了!
    風筵很天真,就似當年偷苞穀,一袋苞穀幾十根,送進千號人的傷兵營,這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夠他們塞牙縫!
    “虎骨酒虎骨酒,活血化瘀去風濕,七個銅板一沽,兩沽十三銅板……”
    不遠處的吆喝聲,打斷蘇冷清的思緒。
    走江湖的賣藥人,在街邊擺著小攤,一塊塗寫得亂七八糟的黃布,上邊擺著虎骨、鹿茸、靈芝、老參等藥材,衝著往來行人叫賣兜售。
    一個算命先生走到攤上,放下自己的算命招牌,撚著胡須道:“小老弟,生意怎樣?”
    賣藥人看到對方,氣不打一出來,怒道:“李半仙,你昨說城口生財,害得我站這吹冷風,一個上午屁都沒賣掉!”
    算命郎嘿嘿一笑,不以為然道:“呃,昨兒喝多了,打的卦不準,不能算數的!”
    賣藥人脾氣暴躁,揪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還我的酒錢,還有三天的炕頭……”
    “別急,我這不是來了,打死我也不解決事兒,你照樣掙不著錢啊?!”算命先生拍開他的手,理平自己的衣襟,不疾不徐道:“我今早重打一卦,按照卦象顯示,西方三裏處旺財,你拿上東西跟我走,再沒生意我就賠你錢……”
    算命先生邊說著話,邊幫他收東西,等蘇冷清騎馬經過,剛好抽出那塊墊布,搭在自己的招牌上,恰好露出幾個字——風成、平安。
    隻是那麼一瞬間,算命先生移動墊布,隨即組成另外四字:勿躁、靜候!
    馬隊已經走過藥攤子,那倆人已被拋在身後,沒人注意街邊這一幕,隻有蘇冷清心頭泛熱,而最令他激動的是阿辰還活著!
    那會子,蘇冷清以為他死了,夢裏見他一身血衣,走到庭下跟風筵告別,主仆倆人抱頭痛哭。
    一晃十二年,蘇冷清就算不認情,也要認相處的份兒!
    風筵平安,阿辰也平安,那就足夠了!
    激動過後,蘇冷清平靜下來,這才發現他們拐過十字街,不是往東邊風家的方向,而是順著西街來到西集市口。
    第一幕戲是告訴他,他們一定會來找他,要他千萬耐心等待;第二幕是告訴他,情況危急身處困境,他們正在想辦法營救;第三幕是告訴他老爺是要把他囚禁西邊,但西邊已經安插好了人手,讓蘇冷清切勿急躁靜待佳音。
    同時這三幕戲也是告訴蘇冷清,雖然風萬侯看起來占盡優勢,但仍沒拔除風筵阿辰暗處的籌碼,甚至落入他們籌謀已久的羅網之內!
    蘇冷清冷笑一聲,心想你們父子開鬥,跟我個外人有何關係,弄這幾出戲給誰看呀?!
    雖然心裏這麼想著,情緒倒是安定下來,跟著馬隊拐進青石板巷,但等看清他們要去的地方,那火又一下子竄上頭頂……
    風家在此有棟戲樓,豢養一些琴師歌姬,專門陪些重要場子,但這些人身份卑微,比家養奴才還不如,風家自詡為大戶人家,平素不許這些人進門,自是另辟戲樓安置。
    果然,馬隊停在戲樓之前,汪伯他們跳下馬來,臉上掛著假笑道:“蘇冷清,老爺讓你暫不回府,先在戲樓委屈幾天……”
    “什麼意思?”
    蘇冷清僵直馬上,勒著韁繩的手,氣得在發顫——這哪裏是戲樓,分明就是勾欄院,裏邊待的都是妓,專門接待風家主顧,甚至一些官場之人!
    風萬候,八歲那年就想賣他進戲班,十二年後更過分,直接送他來妓院!
    太糟踐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就算橫屍當場,也不會跨進大門一步,侮了蘇家列祖列宗的名聲!
    難怪風筵會苦心孤詣的安排那些戲,拐七拐八跟他交代一大堆,感情是在這裏等著他,是怕他想不開一頭撞死吧?!
    汪伯滿臉堆笑道:“哎呀,我不是說過了,你隻是暫時住這裏,過兩天大少爺喜事辦完,沒準還能接你回去呢!”
    說是暫住幾天,但進了這宅子,誰還能出得去呢?!蘇冷清性子烈,汪伯也怕出事,眼下正耐著性子,軟言軟語哄騙著他。
    跟汪伯同行的人,卻露出譏諷眼色,甚至帶著看好戲的神情。
    蘇冷清跟阿辰不同,平日仗著風筵寵愛,得罪風府不少下人,那些人巴不得他落難!
    就在此刻,宅院大門打開,戲樓管事章得福,帶領幾個跟班出來了!
    章得福一揮手,幾個彪形大漢,將蘇冷清圍起來!
    當中一人最恐怖,滿臉刀疤猙獰,一隻瞎眼蒙著黑布,另一隻好眼透著狠戾,看得人無端心寒;左腿被人砍斷,膝處綁上木腿,走起路來一拐一拐,老遠就聽到咚咚的戳地聲。
    正值寒風料峭,此人一件單衣,腰處紮著草繩,胸口露著黑毛,胸肌鼓鼓隆起,雖然身體殘缺,卻比任何人都健壯,高大塊頭往那一站,就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
    蘇冷清看到他眼中閃過異色,當下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轉臉衝著章得福冷笑道:“為虎作倀的狗奴才,閻王簿上少不了你們,風萬侯要千刀萬剮,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蘇冷清猛踢馬肚,想衝出包圍圈,可又不懂如何馭馬,那馬被他猛地一踢,揚起蹄子受驚嘶鳴,還不等別人動手攔他,那馬就把他摔到地上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一點不假,蘇冷清尚未造反,就先摔個狗吃屎,暈頭轉向狼狽不堪,還險些被馬蹄子踩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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