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一定一定一定都是幻覺，趕緊醒醒！
    林曜像念咒似的念著這句話，“啊！”地一聲，睜開眼睛，從病床上一躍而起。
    “天哪，我的祖宗哎，你可算是醒了，再慢一點就該上頭條了！”經紀人馮力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這……”林曜想問這是發生了什麼，看了看病房白花花的天花板，又覺得不必問了，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場估計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楚。
    馮力道：“中晨銀行發生了搶劫，劫匪想把金庫炸了同歸於盡，不知怎麼的，就波及到隔壁麥當勞了，你剛好又在那……不是我說你啊，少爺你缺錢花嗎？沒事往麥當勞跑什麼，你出事的視頻網上都傳瘋了，多少小姑娘心碎如齏粉，咱們公司得花多少錢打點媒體封口費……”
    林曜怕他一開口就叨念個沒完，打斷道：“現場其他人呢？有傷亡嗎？”
    馮力說的正起勁兒，未盡興地一擺手，道：“不清楚，大概沒有。”
    林曜想到那個倒在自己懷裏的青年，心中沒有絲毫鬆弛的感覺，心道是這人不會就是劫匪吧，自己瞎貓碰上死耗子把人給救了，這事要傳出去還怎麼在圈裏混呢。
    杜家灝和許弋然見他醒了，一個眼巴巴給他端水，一個順氣扶枕頭，鬧的林曜怪感動的，同在一個組合快三年了，跟大部分團員就是見麵打招呼不交心的關係，出了事一睜眼在身邊就剩倆。
    雖然其中一個是最近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想泡他。
    “我沒什麼事，馮哥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回家休息休息，明早還要發布會是吧，然子、家灝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說著林曜活動了一下筋骨，醫生給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通，渾身找不出一絲傷口，估摸著就是在麥記，被那麵豆腐渣工程的牆給震暈了。
    經紀人見他的確沒什麼大問題，囑咐了幾句便帶著杜家灝和許弋然走了。
    林曜見護士小姑娘進進出出，一個勁兒盯著自己看，心說別是睡覺的時候被拍了什麼醜照給捅到網上去，到時候公司又得訓話。
    正腳底抹油打算溜跑，臨出門，他又想起姐姐交代的任務還沒辦成，掏出手機給那個未曾蒙麵的淘寶老板打電話，想說讓人家把東西給林綠寄過去。
    電話鈴聲響到第三聲，隔著布簾子，隔壁病床的手機響了。
    對方接起來，咳嗽了兩聲，很吃力的樣子道：“林先生，您好，對，對，我是。不好意思，我這邊出了點事，暫時沒辦法給您送包裹了。您看是我給您寄過去，還是下次找時間再麵交？”
    林曜心底“哦喲”了一聲，心想挺巧的，嘴上一邊說了句“沒事”，一邊動手把隔壁的布簾掀了個角。
    麥記衛生間裏那個血流了滿臉的哥們兒，頭纏著紗布，正費力地用側臉夾著手機，同他麵麵相覷著。
    林曜是根據他身上那件血呼啦啦的襯衫認出他的。
    事發時慌亂也沒細看，現下這哥們把臉上擦幹淨了，林曜發覺他長得倒是挺斯文的，氣質屬於書卷氣那類，麵皮白淨，溫潤如玉，看上去比林曜大幾歲。
    林曜打小盡得母親美貌好基因的遺傳，對人的相貌不大敏感，在他眼裏就分兩種人，一種是長得比他好看的，一種是沒他好看的。
    前一類人鳳毛麟角，若是遇到了大抵就是同行，競爭都來不及，麵子上過得去就行，後一類對他來說清一色沒區別，臉盲。
    可這哥們兒的眼神很特別，令他不免多看了兩眼。
    那是一雙淡漠平靜的眼睛，瞳色偏淺，琥珀般的眸色中夾著一絲冷灰，好似寒天結在湖麵的冰淩，又似冬夜玻璃上的霜，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絲凡人氣。
    明明是剛才劫後餘生，你在他的眼睛裏卻找不到僥幸或者疲憊，就這麼無波無瀾亦無情地注視著你，仿佛在這一秒，這道目光便穿透了你，把人世間的紅塵和俗氣都看盡了。
    雋永的，冷森森的。
    林曜下腹那種灼燒的痛楚又乍現了，他一顆心撲通撲通詭異地顫動起來，說不清是害怕見到這個人，還是期待。
    哪至於呢？不就是個淘寶代購，況且他們才見第二麵而已。
    青年見林曜盯著他發怔，習以為常地笑笑，從床頭摸出隨身的背包，拉開拉鏈，掏出一堆SK2的碎片茬子，道：“林先生，抱歉。都碎了，我正聯係櫃姐調貨，這款最近專櫃比較缺貨，可能不能馬上補到貨。實在對不住。”
    林曜搖搖頭，道：“沒關係，不急著用，老板的安全要緊。”
    這東西畢竟是給他姐拿的，要不要緊他不知道，可一見這人禮貌又歉疚的表情，他也再說不出什麼苛責的話來。
    “老板怎麼稱呼？”
    “楚輿，輿論的輿。”
    林曜“嗯”了一聲，暗暗把楚輿的名字記下了。他不善於聊天，每次記者采訪、訪談節目都是團隊事先準備好了答案，他再照本宣科。搜腸刮肚想了半天，道：“楚老板，你怎麼會……從隔壁牆裏被炸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輿眼都不眨道：“嗯？什麼？林先生，是這樣的，我當時正在上廁所，隔壁銀行就突然炸了，然後就跟您一起被送到醫院來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楚輿見林曜還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似是想從他這兒看出什麼似的，補充道：“您可能是記錯了，當時事發突然，情況又緊急，看錯的幾率很高。”
    “可是……你當時真的在上廁所？”林曜追問了一句，又暗覺自己問的純蠢多餘。
    “不然呢？”楚輿看著他的眼睛，很客氣地回道：“或許林先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概就是下逐客令了。林曜莫名感覺有些失落，大概是那種自己一腔真誠遇上對方滿口搪塞的失落。
    他便同今天剛認識的這個淘寶老板草草道了別，叫來司機，逃似的離開了醫院。
    林曜一走，楚輿苦心孤詣維持的淡定頃刻煙消雲散，他艱難地支起身子，一俯身，一口梗在喉頭的血便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顧不上擦，穩住胸腔中翻騰的氣血，走到床邊的鏡子前，望著鏡中的人，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撩起了上衣。
    鏡中是一具成年男子的背脊，肌肉緊實流暢，襯之以白淨的膚色，可謂賞心悅目。
    勁瘦的腰肌處有一幅惟妙逼真的紋身，大致圖案是兩條龍在空中騰雲駕霧，十分靈動，氣勢逼人。
    可現下，紋身上缺了一大塊，露出下麵光滑白皙的肌理。
    楚輿看著鏡中的紋身，心底“咯噔”了一下，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遍。
    龍大果然被他弄丟了！
    原本楚輿的背上是有一青一金兩條龍形紋身，作為豢龍氏的傳人，這是祖祖代代與龍這種生物締結契約的憑證，隻要這紋身在，就說明龍被契約所縛，要聽從豢龍氏的調令。
    在麥當勞時，楚輿察覺隔壁銀行有靈力波動的跡象，便攜龍二龍二一探究竟。誰知還未摸清對方的底細，便同對方大打出手，龍大一直不服管教，伺機倒打一耙，使楚輿腹背受敵，險些九死一生。
    他從小與這兩條龍一塊兒長大，對這種生物的秉性可謂了若指掌，若無意外，龍大便是在楚輿重傷時掙脫了契約，乘機逃走。
    豢龍氏這一脈人丁凋零，自清朝始便由外姓徒弟掌舵一門事宜。但楚輿的師叔師祖個個都稱得上是養龍翹楚，在法術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像他這樣把自個養的龍反咬一口，還把龍弄丟了的，恐怕是頭一回。
    若要是讓師傅師妹知道……
    楚輿不願往下想了，盤腿掐了個訣，小小的病房立即撐起一方半透明的屏障，他喚起龍二，一挑劍眉，薄怒道：“龍二，你哥哥逃了。”
    龍二正打著盹，不情願道：“唉，朋友，你跟我講這些做什麼，他是我哥，我自然比你先知道。”
    “哦？你不想找他？”
    龍二朝楚輿飛了個白眼，道：“是你要找他吧！別想從我這裏套話啊，我們的族規裏沒有幫你找龍這一義務。”說著便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
    這條龍越發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楚輿被這兩條行事古怪的龍氣的胸中血氣又是一陣翻騰，堪堪咳嗽兩聲，手掌一翻，掌中憑空出現了一隻半透明的三足鳥，僅有拇指大小，看上去十分玲瓏可愛。
    他取出一管玻璃試管，試管中的液體殷紅如血，像被燒沸了似的滾動著，楚輿小心取出一滴，那液體一接觸空氣霎時化成了血霧。
    三足鳥歡叫一聲，從楚輿的掌中飛起，撲騰著翅膀承接著龍血的潤澤。
    鳥兒一接觸到龍大的血，渾身便泛起了一陣淡金的光芒，霎時身形暴漲到大型飛禽大小。
    “去把龍大找回來。”楚輿皺著眉頭吩咐道，聲音中充滿了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