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五、莫管閑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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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夜晚,天邊是淡淡的月影。
    小小的客房不夠舒適,帶著些許潮濕的寒意,搞的人渾身軟濕濕的。
    胡鐵花倒不在意這些,他害怕的隻有寂寞,於是賴在楚留香的屋裏不走。
    楚留香自然知道他的心思,點了根蠟燭陪他敘舊。
    “這棺材的事啥時可以完結?”胡鐵花脫掉鞋襪坐在床榻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
    胡鐵花眨了眨眼睛,壞壞一笑,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
    “你莫非覺得我是神仙?”
    胡鐵花歪著頭,托著腮幫子道:“差不多,反正到處都聽人說,楚留香簡直不是個人,是神仙。”
    “哦,原來許多人都當我是神仙了。”楚留香笑得好開心,愉快地點頭道,“那你呢?也當我是神仙?”
    胡鐵花顯然受不了他那自戀的表情,轉移話題道,“你怎地如此悠閑?還不快些想個確切時間。”
    “急什麼?三月七日那人總歸會出現的。”楚留香依舊慢悠悠地喝著酒。
    胡鐵花突地急躁起來,錘錘受潮濕潤的被子,嚷嚷道:“那可不行,太遲了!!”
    “你有急事?”楚留香瞧他急得滿頭大汗,不由好奇道。
    胡鐵花很認真地點頭,一本正經道:“你莫非忘了師門的祭祀?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
    楚留香險些把酒噴在桌上,哈哈笑道:“你記性倒不壞。”
    “那當然,我等了整整五年。”胡鐵花清澈的大眼睛亮晶晶,嘶聲喊道。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楚留香眼底劃過一絲饒有趣味的笑意。
    他明白在胡鐵花心中祭祀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等了五年。
    其實人多少都有點這樣的情結,否則就不會那麼多感情明明已破碎,卻因為之前耗費的時間而勉強維係了。
    正想著,忽聽到胡鐵花慘叫一聲,呼啦啦撲倒在床,拿薄薄的被子捂著腦袋,帶著哭腔,道:“錯了錯了,又錯了。”
    “發什麼瘋呢?”楚留香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叫。
    “我等了哪止五年,是十五年呀,嗚嗚。”
    楚留香雙手緊緊扶住桌子邊,以防止自己暈倒。胡鐵花居然從七歲開始計算了。真難為他了,對祭祀都能執著至此。
    果然很有趣。
    這五年,楚留香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事。他優雅而從容地戰鬥著,並且迷戀上了這種冒險的樂趣。
    可眼下他發現,比起冒險,更大的樂趣是逗麵前這個老朋友玩。
    兩人就這樣嘻嘻哈哈談笑著。
    突地一支箭飛速破窗而入,直向胡鐵花而去。
    楚留香的眉目驟然揪緊,喝道:“小心。”
    隻見剛剛還一臉孩子氣的胡鐵花麵色一正,手裏的被子迅速一張一合,飛來的箭已被他卷入被窩。
    箭的來勢極快,胡鐵花的動作比它更快。
    胡鐵花丟下被子,赤著腳丫子跳下床,欲飛身躍出窗外追捕那射箭的人,卻被楚留香攔了下來。
    “來不及了。”楚留香拾起來襲的箭。
    箭上還穿了一張信箋。
    黑色的紙片,用紅色墨汁寫的字,好似黑夜中嗜好吸食人血的修羅。
    “莫管閑事。”——胡鐵花接過紙片,念道。
    兩人對視一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去瞧瞧白伶吧,想必他也收到了。”
    白伶的屋子很靜,靜得可以聽到蠟燭的“滋滋”燃燒聲。
    白伶一動不動坐在桌前,專心致誌地研究著手裏的箭。箭的外形剛猛利落,同襲擊胡鐵花的如出一轍。
    跳躍的燭火映照著白伶沉靜的臉,越發凸顯了他的溫靜清雅。
    “是好箭。”楚留香走到他麵前。
    白伶沒有抬起頭,隻溫文爾雅的一笑,聲音平緩道:“以在下看來,箭通常隻用一次,鮮有人願意雕刻如此的箭了。”
    胡鐵花歎息道:“真浪費,就為傳那麼一張破紙。”
    楚留香聞了聞信箋,沒有接他的話。
    楚留香自然知道來人並非浪費。
    這把箭特別輕,箭尖又出奇的細,來勢竟比普通的快了整整一倍。若不是胡鐵花反應敏捷,隻怕早已喪命於此。
    那人奪命不成,便成送信,倒是省事的很。
    “能如此奢侈的人並不多,且這樣的人,通常都不容易對付。”白伶溫柔地摩挲著手中箭,靜靜地凝視著它的每一條紋路,像在欣賞珍貴的藝術品一般。
    胡鐵花瞧都不瞧那把箭,隻哈哈笑道:“不管他是誰,想駭走我都是不可能的。”
    楚留香先前目光一直落在黑色紙片上,此刻抬起頭,瞅瞅胡鐵花可愛的神態,笑嘻嘻的說:“我們都知道你是驢子脾氣,不用總強調的。”
    其實驢子一樣的倔脾氣也未必是壞事。比如現在,這性情就發揮了作用。
    莫管閑事——四個字對他們非但沒威懾力,反倒激發了他們的興趣。
    除非死了,否則他們就會管這樣的閑事。
    隻要世界上還有不公平的事情,天下還有苦難和黑暗。那麼即使把他們的腦袋割下來,他們都不會退縮不前的。
    現在胡鐵花很難受,難受得寧可把腦袋砍掉。
    這緣由得從今早說起。
    宋寒袖的家遠在江南,非水路到不了。於是,一大早宋寒袖便急著趕去租船了。
    三人等得無聊,香噴噴的楚留香提議洗個澡,畢竟船上清水十分珍貴,到時想洗澡恐怕就不容易了。
    楚留香的建議得到了白伶的支持,誰讓白伶也是喜歡幹淨整潔的人呢。
    這可苦了胡鐵花。
    此刻他渾身幹淨非常,還散發著淡淡的肥皂香氣。因此他覺著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癢的,尤其是貼著嶄新衣服的皮膚,更是癢得發疼。
    這套新衣服當然也是楚留香的主意。
    要知道胡鐵花是邋遢慣了的人,一旦幹淨整潔了,反倒痛苦像別人整整幾個月不洗澡一般。那滋味之揪心,非要試過的人才能明白。
    更難受的是,楚留香正滿含笑意地打量著他,好像還蠻享受的。
    胡鐵花狠狠撓撓發癢的胳膊,忿忿問道:“老臭蟲,看什麼呢?”
    楚留香沒有回答,隻是帶著一種狡黠的笑打量他,看的胡鐵花都想送他一拳了。
    然白伶溫柔地笑道:“胡兄打點幹淨後,真是相當的英俊。”
    “你的意思是,我平時很醜?”胡鐵花裝成惱火的樣子,一雙黑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可惜話剛剛說完,他自己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完全沒有了生氣的架勢。
    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踏上船。
    然後胡鐵花的眼睛直了。
    他瞧見一個漂亮少女。
    少女的臉蛋算不上完美,但是五官很勻稱。她的皮膚也不夠白,可小麥色的膚色十分健康。
    她正忙碌地整理著船上的貨物,所以穿著很短的褲子,露出兩條線條優美的細長腿。
    少女聽著客人踏上船,便是回眸,輕笑。
    胡鐵花覺得自己看到了世間最美妙的畫作,聽見了最華麗的樂章,心頭禁不住有些輕微的顫抖。
    萬籟俱靜,蒼茫中隻剩下她的輕笑。天地模糊,隻有她的身影清晰異常。
    胡鐵花非常非常艱難地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瞥見楚留香正在同一個壯年男子說話。
    “我叫武正氣,是這船的老大,有什麼事情盡管找我!”男子拍拍胸脯。
    楚留香歪著腦袋瞧瞧胡鐵花,笑嘻嘻地挪開眼神,隨手點個船上的水手詢問他的名字。
    接著他將船上人的名字一個個問過,神態很是悠閑。
    胡鐵花一直在等待,等他詢問那女孩的名字。
    可惜楚留香唯獨忘記了她,遲遲不指向她。
    胡鐵花的耐心很快耗盡,指著那少女,問道:“怎麼不問她的名字?她就站在這裏。”
    “你想知道的,當然留給你。”楚留香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
    “她叫什麼?”胡鐵花也不生氣,更不害羞,對著武正氣握拳作揖道。
    武正氣怔了一怔,道:“她是婷婷,這船上的幫工。”
    “婷婷。”這名字,胡鐵花記下來了。
    多年後的一個夜晚,楚留香胡鐵花並肩在屋頂曬月亮。
    月色寧靜而溫雅。
    胡鐵花寫意地伸了個懶腰,問道:“那次你故意不問婷婷名字的吧?”
    “我留給你問。”楚留香坐在瓦礫上,嘴角泛出一絲笑意。
    胡鐵花眨了眨眼睛,道:“你該不是在……吃醋吧?”
    “對對,我頭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姑娘。”楚留香站起身,悠然笑道,“而你風流英俊,我怕人家姑娘隻理你不理我,所以吃醋得要死。”
    胡鐵花聽出他話外音,怒道:“你他媽的真是小白臉,天下女人就隻能喜歡你!?”
    “我不喜歡她。”楚留香突然冒出這句話。
    胡鐵花聽不懂,楚留香也不再說話。
    沉默。
    倏地楚留香兀自笑了,同時一腳把胡鐵花從屋頂踢了下去。
    胡鐵花毫無防備,慘叫一聲掉到地上。
    胡鐵花在離開屋頂前狠狠瞪了楚留香一眼。
    駭然。他竟從楚留香臉上捕捉到一絲不好意思。
    究竟是胡鐵花自己眼花,還是楚留香真露出了那般表情。他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麼?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胡鐵花,老也得不出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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