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四、四口棺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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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兩月,正是相聚的好時光。
    暖暖的陽光比酒更醉人,比花更迷人。
    春天最是相思的時節,撩撥了多少美人才子的思念。
    春天也最有朝氣。
    暖洋洋的街道邊有笑著招攬生意的小販,充滿活力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空氣中漂浮著街邊小吃的香氣,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胡鐵花買了個軟軟的熗餅,和著酒咕嚕嚕下肚。
    他一路走來,東瞅瞅西摸摸,忙得不亦樂乎。
    這五年,他就是這樣晃晃悠悠,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市,路過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這樣的日子很逍遙,很自在。
    胡鐵花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浪子,自然也非常享受這等生活。
    但今天路過這街道時,他突地想起是時候回神泣門了。想到便要去做,他的腳步開始向神泣門的方向而去。
    那個方向有他全部的童年記憶,是他的故鄉。
    浪子固然熱愛自由,卻也牽掛家的溫暖。
    闊別五年,故鄉的一切都還好麼?師傅還如昔日一般親切麼?
    每五年一次祭祀呢?這祭祀,讓他糾結記掛了許多年。
    今年三月,正是他成年後的第一次祭祀活動。
    這些年來,胡鐵花的好奇心不減反增,對這等有趣的事自然是興致滿滿的。
    對了,更好玩的是,可以拖著老臭蟲一起到處溜達。
    這隻臭蟲一點不臭,反倒有著香噴噴的鬱金香味。因為這臭蟲是楚留香,那個笑起來像風一樣的少年。
    整整五年,他們沒有見過麵。楚留香的英俊模樣,胡鐵花卻記得異常清晰。
    尤其是離別那夜的情景,恍若昨日。
    此時的月色一如當日,隻是身邊已沒有陪他曬月亮的人了。
    這一別,就是五年。
    雖說五年未相見,胡鐵花知道楚留香過的不錯。因為他時常可以聽到楚留香的奇聞異事。
    現在楚留香已成了江湖最富盛名的人之一。
    無論胡鐵花走到哪,都能聽到說書的吆喝:楚留香今天戰勝了某個大魔頭,明天又破了如何可怕的驚天陰謀。
    而那些落腳的小館子,街邊的小攤子,總會有些江湖客三三兩兩的討論起江湖豪俠。
    楚留香當然是他們的話題。
    有些人說:“楚留香高大強壯,身高足足有八尺。”
    還有的人說:“楚留香儒雅溫和,是脾氣乖順的少年英雄。”
    更有人說:“楚留香其實早過不惑之年,不過成名是近些年的事而已。”
    在種種猜測之下,胡鐵花總會下意識的摸摸鼻子。
    每每此時,胡鐵花便會想起那個坐在屋頂,靜靜曬月亮的翩翩少年。
    當年的俊美少年,真的是如此震驚江湖的楚留香麼?
    胡鐵花用了六天的時間,趕到神泣門的城下。
    正欲前去和師傅師伯問安,忽聽到馬匹急駛的“噠噠”聲,顯而易見,騎馬之人很是著急。
    是誰如此焦急?
    胡鐵花回頭,看到一位風塵仆仆的少年,竟然是多年不見的宋寒袖。
    “幫幫我。”——這是重逢後,宋寒袖對著胡鐵花說的第一句話。
    兩人中間,整整跨過了五年。
    “出什麼事了?”胡鐵花知他是耿直倔強的人。這樣的人說出求助的話,那必是遇到極大的麻煩了。
    “我家……有人要殺我家人。”宋寒袖的聲音很焦急。
    宋寒袖出身武林世家,若是遇到一般的對頭絕不至於害怕,可現在宋寒袖的身子都有些發抖,形貌很是狼狽。
    朋友有難,胡鐵花自然是要幫的。
    於是,他同宋寒袖草草去了師門,隻與恩師們打了個照麵,立刻一起趕到宋寒袖落腳的客棧。
    路上,宋寒袖突道:“我還請了個人,他應該在客棧等著我們。”
    “誰?”
    “楚留香。”
    果然,一踏入客棧,胡鐵花便見到熟悉的身影背對門口,正悠閑地坐著喝酒。
    這少年雖然背對著胡鐵花,不過胡鐵花依舊能感受到那人優雅的身形,灑脫的氣質。
    這般奪目的光華,除了楚留香還能有誰?
    胡鐵花的眼睛驟然一亮,頓時覺得原本熙熙攘攘的酒店安靜下來。
    胡鐵花也許無數次的幻想再次見麵的場景,不過當他真正見到楚留香時,那些腦海裏的場麵通通忘記了。
    舉動完全出自於本能。
    他旁若無人地大喊道:“老臭蟲,你還沒有死麼?”
    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亮晶晶,飛也似地竄到楚留香麵前。
    楚留香也跳了起來,笑道:“你這家夥終於來了。”
    胡鐵花重重地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怎莫曉得我會來?”
    眾人被胡鐵花嚇了一跳,紛紛把驚詫的目光投向他。
    胡鐵花的臉紅都不紅,更確切的說,他壓根沒有注意附近的人。
    隻是同楚留香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半天,容不得別人插進半句。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楚留香。
    恩恩,這家夥果然一點沒變,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還是十七歲時的英俊外貌,還是那優雅又張揚的個性。
    還有那淡淡的微笑,如風。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時間莫非是停滯不前的?否則整整五年,怎麼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再沒有什麼比老友重逢更讓人愉快的了,胡鐵花興奮地恨不得給楚留香一拳。
    周遭的事物和人他都瞧不見,眼裏隻剩下多年未見的好友,還有桌子上的美酒。
    “喝酒。”胡鐵花隨手抄起桌上的碗,自斟一碗,仰了仰脖子,“咕嚕咕嚕”幾口酒便不見了。
    喝完,他把酒碗“嘭”地拋到楚留香跟前。
    楚留香接過碗,也喝了一杯。
    楚留香邊上的少年終於施施然站起身,輕輕一笑,道:“在下是楚大俠的朋友,也敬胡大俠一杯。”
    胡鐵花此刻才注意到他。
    隻見這少年伸出纖細的手指,緩緩拿起瓷杯子。
    他的十指修長白淨,指節很不明顯,是十分精致的一雙手。
    他的人和手一樣完美。眉目清秀風神俊朗,神態很溫柔斯文,喝酒的樣子也極其溫和。細致地倒了些酒下去,慢悠悠地淺啜幾口。
    這樣慢條斯理的喝酒方式,和方才胡鐵花喧囂的喝法,真是相去甚遠。
    喝完一杯,少年將杯子輕輕放回桌上,動作柔地仿佛這杯子是豆腐做的,稍一用力便會粉碎。
    好個溫潤如玉的俊美少年。
    胡鐵花對他頓生好感,笑道:“老臭蟲,怎麼不介紹下?”
    “在下白伶,兄台想必是胡鐵花,胡大俠吧。”白伶拱手作揖,斯文地微微一笑,頗有君子如蘭的味道。
    胡鐵花心裏暗道:白伶溫順美好地似天上明月,當真同楚留香一般,是翩然若仙的人物。
    念及此,胡鐵花更喜歡這少年了,笑得雙眼彎彎,問道:“你怎莫知道我的名字?”
    “胡大俠名揚天下,天下誰能不知?”白伶不僅人似明月,說起話來也叫人如沐春風。
    胡鐵花正想再高興高興,楚留香搶先笑道:“你不用得意,是我告訴他的。”
    胡鐵花白了楚留香一眼,恨聲道:“怎麼你這樣的臭蟲,也會有個又幹淨又香又溫柔的朋友?”
    “是,我的朋友就該是你這樣的,又臭又髒又魯莽。”楚留香很認真地點點頭,笑得狐狸一樣。
    胡鐵花真想一腳把楚留香踹到桌子底下。
    他並未這樣做,因為宋寒袖適時提醒道:“這次我請幾位來,是有事相求。”
    “究竟出了什麼事?”胡鐵花問。
    宋寒袖臉色發白,沉聲道:“有人送了……東西來我家。”
    胡鐵花笑道:“送東西不是好事情麼?”
    “可他送的是”宋寒袖的聲音一抖,接著道,“——四口棺材。
    “四口棺材?”胡鐵花也不由一怔,隨即又哈哈笑道,“也許他想送禮給你們,又怕沒有意思,才別出心裁的。”
    宋寒袖沒有搭他的話,繼續道:“我們一家四口,竟都被放進了棺材裏。”
    胡鐵花大吃一驚,道:“竟有這等事情!”
    宋寒袖身子打了個冷顫,道:“那天一醒,我就覺著非常詭異。四周出奇的暗,而且悶熱潮濕,上麵好像有什麼東西壓過來。於是,我就……我就伸手向上一推。”
    說到這裏,宋寒袖喘了幾口氣。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人插話。
    宋寒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子,接著道:“然後有很難聽的摩擦聲,吱呀吱呀,好像……蓋子在移動。‘彭’,那東西砸地上。我……我跳起來,自己剛剛躺的地方,竟赫然是口棺材,好像還有屍臭。”
    胡鐵花仿佛也嗅到屍體腐敗的氣味,忍不住想嘔吐。
    宋寒袖的話仿佛是從牙縫裏一個個蹦出來的,說不出的陰冷可怖。隻聽他一字一字道:“然後我家人都醒了。你們知道麼……原來,原來我們都睡在棺材裏。”
    胡鐵花動容道:“你們竟渾然不知?以令尊的武功,完全不可能。”
    難道是鬼怪?胡鐵花感到背脊陣陣發涼。
    “那應該是他們中了迷藥。”楚留香淡淡道。
    “原來隻是迷藥。”胡鐵花鬆了口氣,背後也沒有那麼涼了。
    既然不是鬼怪,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在胡鐵花看來,還沒有什麼人是值得他恐懼的。
    楚留香笑道:“即使是迷藥,能讓他們一家沒發覺,也很不容易。”
    胡鐵花讚同地點點頭。一般武林世家都會有所防範的。尤其是武林名家,想要下手絕對不容易。
    宋寒袖仿佛置身於描述之中,臉色白得像一張紙,聲音也越來越陰沉:“我家……被他們布置成靈堂的樣子,中間一張桌子,還有牌位,正好四塊……”
    “哦喲,安排的還挺周到。”胡鐵花調笑道,“你們不活的好好的麼?該是他白費力氣了。”
    胡鐵花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笑一笑,他希望別人也能如此。
    最恐懼的時候,一個人若還是有勇氣笑出聲,那麼困難也會變得容易解決一些。
    可惜宋寒袖沒有笑,他自顧自道:“那些牌位下還寫了字。”
    楚留香問:“什麼字?”
    “三月七日,流雲奪命。”
    “啊!”一直保持沉默的白伶突然失聲。
    隻聽白伶歎了口氣道:“此等行事風格,莫非是流雲公子?”
    流雲公子!?這名字胡鐵花當然聽過。據說此人武功非比尋常,平日極少出手,但出手必中,絕無失手。
    流雲公子殺人前,定會留下日期和“流雲奪命”幾個字。
    胡鐵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宋家人怎會得罪很少過問江湖事的流雲公子。
    宋寒袖大喊:“是他,一定是他。流雲公子!”
    “莫非宋家和流雲公子有過節?”楚留香微笑道。
    宋寒袖搖頭,道:“沒有。”
    “那就未必是他。”
    “除了他,天下有幾個人有此等本事?”
    “也許別人刻意想讓我們懷疑他。”楚留香仍舊微笑道:“也許就是他,隻是現在下結論未免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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