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山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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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黎此次的選美,聲勢浩大,但最終收入後宮的卻寥寥無幾,大抵是因為鍾黎是個斷袖,美人再好看也入不了他的眼。
但他的後宮最後還是熱鬧起來了,事情是這樣的。
那日早朝後,張大人隨鍾黎進了禦書房,神神秘秘的對鍾黎說
“皇上,在下新得了一個美人,想獻給陛下”
“朕沒興趣”鍾黎搖手拒絕。
“皇上不如見上一見,臣拿臣的這顆項上人頭擔保,皇上定會喜歡這個美人的。”
“哦?”鍾黎近來實在寂寞,見張大人如此這般,也來了興致,於是便放下手中得奏折道“既然張大人如此確定,不如叫上來一見。”
一聲通傳,門應聲而開,一個清瘦卻高挑得身影自陽光處走來。
那身影走到房中央跪下叩首“草民水千千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這水千千進了大殿之後,鍾黎的眼神便開始恍惚,恍惚中仿佛看到景安朝他緩步走來。但是這人扭扭捏捏的姿態卻與景安相差太遠。。。。。。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鍾黎從恍惚中回神說道。
那水千千抬起頭來,鍾黎又是一震,這人的臉竟然與景安有九成像,剩下那一成不過是神態而已。景安那淡然深情仿若能看透世間所有苦痛的神情,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有?
“皇上對此美人可還滿意?”張大人適時開口,將鍾黎從震驚,歡喜,又失望的情緒中拉了出來。
“尚可,留下吧,張大人有功,賞黃金千兩,錦繡百匹,聽說張大人不喜朱色,去吏部換身兒紫色的官服吧。
張大人大喜,紫色官服可是三品官員穿的,趕緊跪下規規整整的叩拜“謝主隆恩。”張大人心裏卻在飛快的算計,看來皇上對景安的喜歡竟然深到這種程度了,隨便獻上個與景安相似的美人便直接從五品升到了三品,這可是個大機會。
“下去吧”。鍾黎揮揮手,將礙眼的張大人揮退。
待身邊的人都下去了,才對跪在大殿中央的人說“過來。”
水千千抬頭看向鍾黎,眼中都是畏懼。
“過來”鍾黎又說了一遍,這次口氣重了很多。
水千千趕緊走上前去,卻在離鍾黎還有一步之隔的地方停了下來。
“近點兒”
水千千又往前挪了挪,鍾黎一抬手,將麵前的人攬入懷中。
嗯,身量也像,忽略掉這人的神態,真的好像,景安回來了。
“你住到寧安殿吧,那裏的東西什麼都別動,平常就看看書。”
“是,草民尊旨。”
“不要說草民,說臣。”
“是,臣。。。。。尊旨。”
“別說話,讓朕抱一會兒。”鍾黎將頭倚在水千千肩膀上,閉上了眼睛,輕輕呢喃道“景安,景安,我,好想你啊。。。。。景安,景安,你想我嗎?”
水千千沒想到,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威嚴無比的皇上,會是這樣。。。。。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保持這個姿勢有大半個時辰,皇上才將他推開,眼中恢複威嚴。
“你下去吧,今天就住進寧安殿。”
“臣,尊旨,臣告退。”水千千恭恭敬敬的叩首,慢慢退了出去。
看著水千千誠惶誠恐的模樣,鍾黎歎了口氣“再像,終究不是,景安,你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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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過得其實不是很好,每日顛沛流離,白天治病救人忙的腳不沾地,晚上累到到極點卻還是難以入眠,時常睜眼到天亮。每日的曙光都跟救命稻草一樣,催動著景安起床忙碌,逃離痛苦。他好幾次差點死在馬蹄之下,但越接近死亡,越是想念鍾黎。那些他們在一起的回憶,被他一點一點拿出來細細回味,以此來對抗漫長的黑夜,和滿心的苦澀。
又到了夜晚了,景安躺在稻草上,睜著眼睛看星星,思維不知道跑到那兒了,一會兒是他們出遊時的暖風,一會兒是一起並肩殺敵的寒氣,失眠的時候多了,景安竟然也能與疲累和平相處了,身子乏,眼皮沉,思維卻活躍的厲害,一下子便跳到了他十七歲那年。
那年,兩人隨著皇上一幹大臣,一眾妃子,皇子王孫,去上林苑狩獵。
鍾黎挎著弓箭對他說“你在我身後跟著就行,我也不便打太多獵物,給你打來十個,我八九個,也就夠了。”
景安笑著應下,安心的被鍾黎牽著在樹林中穿行,心中滿溢的都是被保護的甜蜜。
鍾黎弓箭用得好,卻因為不想出風頭,隻撿著兔子之類的打。射中了,景安就顛顛兒跑去撿回來,放到馬上。不一會兒便打夠了數,正打算回去的時候,鍾黎卻忽然緊張的將他拉上了馬“快走,有狼。”
“什麼?”景安不敢置信的問道,還不等鍾黎作答,兩隻狼便從左右撲了過來。
鍾黎抽出劍來便迎了上去,喊道“景安,你先走,我一會兒去找你。”
景安自然知道鍾黎的意思,這裏樹多,馬是跑不過狼的,鍾黎這是要一個人應付這兩匹狼。
景安想都沒想,翻身下馬,抽出劍來便衝著一隻狼揮了過去。
“我功夫不行,但總不至於給你拖後腿的。”
鍾黎在這危急時刻,竟然還抽手揉了揉景安的頭發說道“傻瓜。”
那日,二人終是將兩匹狼擊殺了,若這也算到涉獵範圍他,他們兩個必定要拔得頭籌了。
隻可惜兩人此刻是狼狽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兩隻馬在廝殺過程中,被咬傷一匹,嚇跑一匹,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二人隻好在地上躺夠了,攙扶著往回走。
幸好路上遇見了來尋他們的人,鍾黎看了看,那是與他親近的一個將軍,便放心的將自己和景安交給他,暈了過去。
當二人再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皇上那張溫和的臉。
二人急忙下來要行禮卻被阻止“阿黎和小安身上有傷,不必多禮了”
鍾黎和景安互相望了一眼,有些吃不準皇上的意思。
皇上什麼意思?自然是驚訝之後的欣賞了,他這六子被他長期忽視,一不小心就長成了如此玉樹臨風的青年,竟然還有本事徒手殺狼,他不免對這孩子另眼相看一把,看一看,發現這鍾黎確實長的一表人才,十分有自己年輕時的樣子。不由得對這多餘兒子關懷起來,立馬吩咐太醫來診,還親自過去探視好幾次。
這讓太子一黨氣急敗壞,本來就是想趁此機會解決礙事的鍾黎的,結果卻讓他出了風頭。太子恨不得將銀牙咬碎。
景安看著星星歎氣,若沒有那兩匹狼,和皇上忽如其來的欣賞,他們還會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肯定是會的,他們從來沒有退路。
“先生”一陣好聽的童音傳進景安的耳朵,景安也沒有支起身子,隻是輕輕應了“小剩呀。”
小剩撓著頭坐到了景安身邊,其實他叫狗剩,農家人名字都賤,也就先生叫的好聽。
“先生怎麼在這兒躺著,怎麼不去難民棚?”鍾黎撥資金給邊疆周邊的地方建造了很多難民棚,好歹給了無家可歸的難民一個棲身的地方。
“我在這兒挺好的,還能看星星。”景安枕著胳膊回答。
狗剩看著先生好看的眼睛,怔了怔,雖然先生在笑,他卻覺得,先生眼中滿是悲傷“先生想家人了?還是想心愛之人?”
家人?他從來不敢想,他的那些家人大概也不願意讓他想吧。
景安想了想說道“想我娘子了。”
“原來先生成親啦。”
“對”他們兩個對著天地拜過了,也交換了定情之物,有過了肌膚之親,應該算是成親了吧,隻是他們還沒有家,那個冰冷的皇宮,陰森的丞相府,都算不得家。他還記得鍾黎抱著他坐在龍椅之上跟他說“若有一天,我不必背負這江山,你不必理會萬民,我不再談治國安邦,你也不談百姓福祉。我們就去江南水鄉,不,隨便什麼地方都好,買一處小院落,圍個籬笆牆,後院種菜,前院種花,你喜歡什麼花就種什麼花,你我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給你做飯,洗碗,洗衣服。”
“那我幹什麼?”景安從鍾黎懷裏抬起頭問道。
“你就陪著我,做飯,洗碗,洗衣服,好不好。”
“好。”景安重新紮進鍾黎懷中,悶悶的回答。
“等,太陽出來了,我做好早飯,就叫你起床,等你起來了我們就一起看日出。”
“那日出定然過了。”
“那就不看日出,看日落,我抱著你,看太陽慢慢落下,等月亮出來了,我就帶你回屋。”
“不散步嗎?”景安眨著眼睛問。
“大晚上的,你在我身邊,誰顧得上散步呀,夜黑風高,自然是要度春宵了。”
那極度不要臉,卻又極度坦蕩的表情,還印在景安腦海。
景安笑了笑,那才是家吧,隻是他們這輩子,估計都不可能擁有了。
“先生,先生”見景安又沉於回憶,狗剩叫了好幾聲。
“先生和夫人定然是很相愛的,我娘親說,相愛之人都是天定的緣分,會有來世的。”
“來世?”景安喃喃問了句。
“對,我娘親和我爹特別相愛,後來我爹爹被抓去打仗了,我娘親就天天等他,等到現在,我娘親大概是覺得我爹爹回不來了,娘親就跟我說,她和爹爹的緣分是寫在三生石上的,這輩子不能相守,下輩子定然能夠在一起。”
“下輩子嗎?”景安呢喃“不啊,我這輩子就要跟他一起下地獄了,不用下輩子了。”
“什麼?”狗剩沒有聽清,問道。
景安笑了,整個人如同月亮般熠熠生光“沒什麼”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