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戎一聲令下，大軍向楓澗穀挺進。
    楓澗穀地處險峻，周圍崇山峻嶺，怪石林立，樹木蔥蘢，唯有一條峽穀小路，通向對麵蠻族主城。
    騎在馬背上的顏朔不停地來回撫摸扇骨，焦急中帶著幾分興奮，掩藏在深黑的眼眸之中，原本受不了戰馬顛簸的他此時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韓副將，今日似乎有心事？”賀戎一身盔甲威風淩淩，餘光瞥見後方坐在小板車上悄摸摸地啃著雞爪的秦暮，不由得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他這一笑卻讓落在身後的韓卓震了震，低眉順眼愈發恭順，“多謝將軍關心，屬下隻是昨日沒休息好。”
    “如此……大家多注意身體，開戰之前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倒下。”賀戎突然提高音量，讓周圍幾位將軍都聽得清清楚楚。
    幾位將軍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都躬身表示遵從。
    韓卓舒了一口氣，眼角眸光掃過顏朔，心中百感交集，最終還是握緊了拳頭。
    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麼就這樣吧，原本搖擺不定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他這樣的人，死在戰場上也算是他最大的榮耀與救贖了。
    韓卓視死如歸的一上午居然分外平靜的過去了，日上中天，士兵們都有了些困頓，賀戎下令暫時休整。
    顏朔嘴角微翹，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隻需再過半柱香，到了大軍最懈怠的時刻，便是最容易攻破之時。若能一下解決了賀戎，便是最好不過。一旦失敗退而求其次，讓賀戎大受打擊，自己趁虛而入就不怕他不葬身於此。
    心中的陰謀詭計縝密詳全，顏朔多了幾分勢在必得的自信。可當他看到賀戎一下馬，便迫不及待地靠近了那個畏畏縮縮地陸思遠，兩人還有說有笑的，心下便起了一陣怪異之感。
    他平生最瞧不起那種依附於男人的雙兒了，同為雙兒陸思遠的身份他早有察覺，一開始還有幾分佩服他敢上戰場，直到知曉他對賀戎的那種心思，便覺得可笑又可悲，更多的是鄙夷他困於男女情愛的庸俗。
    上次之事，他明明感覺到陸思遠已然入了套，竟然收效甚微。到底是賀戎城府過深，還是陸思遠深藏不露，難道是兩人雙雙隱藏著什麼？顏朔內心複雜。
    秦暮哪裏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狗男男。小板車裏麵裝的是藥材與小部分幹菜糧食，秦暮縮在角落裏，雖然乘坐感非常差，但不用走路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縮在那裏你不難受嗎？”守衛的士兵一見賀戎，便知情識趣的四散開來，臉上基本都是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
    秦暮搖了搖頭，即擋風又遮陽，他覺得簡直棒極了。
    “出來，我帶你騎馬。”賀戎兩手一伸就把人提溜出來坐在板車邊緣。
    一個大男人被抱來抱去的，秦暮也來了脾氣，故意踢了他一腳。
    “你還長進了，居然敢踢我。”賀戎捏著他的腮幫子，嚇唬道，“信不信我在這裏就把你辦了？”
    “我……就要坐這。”秦暮自然是不怕他的，但為了避其鋒芒，還是縮了縮脖子，像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來回念叨。
    “行了行了。”賀戎不勝其煩，轉身走開。
    秦暮還來不及得意，那人便去而複返，手中拎著一個小食盒，“吃吧。”
    香氣四溢的豬蹄映入眼簾，還有新鮮的時蔬炒菜，粒粒飽滿的白米飯，秦暮有點沒出息的心動了。
    拜倒在食物之下的秦暮，寬宏大量的沒有計較賀戎的圍觀，眯著眼睛享受著來之不易的美食。
    賀戎看得搖了搖頭，捉住他身前晃蕩的小腿，來回在穴位上按摩，“縮在那裏居然也不嫌腿麻。”
    腿上幾分僵硬的肌肉在他的按摩之下，全身通透疲憊之意漸漸消退，秦暮吃飯地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眼中有一瞬情緒停頓，“你……吃飯了嗎？”
    “小混蛋！終於知道關心我了。”賀戎點了點他的鼻尖。
    秦暮頓了頓，這次卻沒有閃躲。
    “我這不忙著嗎？你也不知道喂我。”賀戎有理有據地埋怨道，壞心眼地逗他。
    秦暮麵無表情，良心痛隻是錯覺。
    眼前遞過的大半隻豬蹄，讓賀戎勾起了嘴角，心情愉悅地一口咬下，眼角眉梢都是喜悅，似乎宮廷禦膳都比不過此人遞給他的。
    秦暮也是佩服他不嫌棄自己吃過的，當賀戎得寸進尺地示意他拿起筷子喂菜時，秦暮冷漠以對，甚至又悄摸摸地踢了他一腳。
    賀戎也不生氣，靠在車沿，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起了秦暮的剩飯。
    陸思遠本是沉悶木訥的性格，秦暮又想避開與賀戎太親密，便很少開口說話。
    賀戎進食速度很快，三兩下就把食盒清理的幹幹淨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暮，突然上前單手擁住了人。
    “一會兒不要怕，有我在。”他的話有奇異的安全感，讓聽的人不由得完全信任，交付所有。
    秦暮眼眸微微睜大，手臂微抬，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放下了。
    似有所感的賀戎，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隨即放手，又是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
    看著他逐漸遠去背影，秦暮脫口而出，“賀……”卻在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聲音驟然降低。秦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翻身回到了角落裏，把身旁地糧食袋子已經被賀戎豎了起來，形成了一道小型的屏障。
    秦暮心情有些複雜，戳著麻袋，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賀戎還是聽見了他的呼喚，隻是他沒有時間回頭了。山穀中驟然傳來一陣猖狂地笑聲，整齊地腳步聲在山穀中回蕩，振聾發聵。利箭上弦，眾軍鄰崖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