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新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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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起身,盈盈跪下,看著玄淩的眼睛,正色道:“皇後矯詔之事事關重大,目前采月傷重休養,尚不能入宮麵聖。宮中雖人人皆知皇後獲罪禁足鳳儀宮,卻並不曉得其中真正緣由。母儀天下的皇後矯詔,實在有損大周國體,也有損皇上顏麵。即便因此廢後也須三思而後行。毒害嬪妃雖是重罪,但皇後並未認罪。皇後正位中宮多年素有賢名,如今僅因一內監的供述便貿然廢後,恐世人不服。何況朱氏一族在朝中勢力不可小覷。如今皇後尚在正宮,皇上命嬛嬛在除夕家宴坐了皇後鳳座,卻又將皇後置於何處?嬛嬛豈不是倒有了覬覦後位暗藏禍心的嫌疑?四郎當知道嬛嬛並無意爭這後位,何必將嬛嬛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玄淩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靜靜地聽著。見我說完含笑扶起我,道:“跪在這冷地上說這麼一大篇話也不怕跪壞了身子,不坐便不坐,朕依你便是。”我卻看到玄淩眼中閃過幾分欣慰之色,我的心不禁一沉,果真用這後位來試我,卻不料我當真無意於此。皇後矯詔一事是我拿了證據來告發的,之後又鬧出下毒的風波來,偏又是這宮裏的奴才招出皇後來了。倒也難怪他起了疑心。玄淩見我怔怔地出神,笑道:“朕去看看朕的兩個小寶貝兒,嬛嬛梳妝打扮怕是少說也得個把時辰。”我嫣然一笑起身進寢殿去了。家宴設在麒麟殿,我著了一件鵝黃色的長裳,華貴而不張揚。梳起高高的雲髻,揀了幾支平日不太戴的步搖簪在發間,妝容較平日略濃些,端莊亦不失嫵媚。我與玄淩步入大殿,各宮妃嬪、皇子帝姬和諸位王爺均已到了。眾人齊齊跪下行了禮,玄淩命眾人平身了,攜了我的手在殿上落座。玄淩的座位居中,左側皇後的位子空著,我便在右側坐了。諸位王爺都攜了家眷來了,隻缺清河王。玉隱也沒來。各位妃嬪小主倒來得齊全,陵容低了頭坐著,麵上的黑斑似是脫了些,卻隱約有些暗紅色,隔得遠倒是看得不十分真切。玄淩見眾人拘著禮,便笑道:“今兒家宴不必拘禮,自當盡興才好。”眾人應了是,平陽王卻道:“今兒是大日子,怎地不見皇後?”玄淩笑道:“皇後身子不太好,這些日子一直在宮中靜養。今兒朕便準了她在宮裏歇著,不必過來了。”諸王爺聞言皆麵麵相覷,卻也不再多言了。酒至半酣,因尚在喪期內,席間並無助興的歌舞,氣氛便也稍嫌冷清了些。我看看垂首坐著的陵容,她隻是默默坐著,並不與身側的婉愔說笑,倒是其他席上熱鬧許多。我側首看看玄淩,方才眾人紛紛敬酒,玄淩一氣飲了十餘杯酒,麵上已經有些潮紅。便向玄淩笑道:“皇上今兒興致倒高,隻是今年不似往年有歌舞雜耍助興,倒像是冷清些呢。”玄淩笑道:“真是冷清許多,這半日枯坐著看朕喝酒可是覺得沒趣兒?”我抿嘴一笑,道:“臣妾倒不是覺得沒趣兒,隻是怕皇上喝得急了,該歇一歇呢。”玄淩笑道:“嬛嬛可是有了什麼助興的法子?”我笑道:“隻是悶悶地喝酒自然無趣,臣妾想著不如擊鼓傳花,鼓聲止花球落在誰手中,誰便上前來或歌舞或賦詩填詞,若是什麼都不會,飲一大杯酒也行。這樣大家豈不是熱鬧些?”玄淩點點頭,笑道:“好法子。”眾人也都讚同,尤其一些平日裏不甚得寵的妃嬪,巴不得能得了這個機會在玄淩麵前表現一番,好不雀躍。我向侍立身後的佩兒吩咐了幾句,佩兒便去了。不一會佩兒帶了兩個宮女上來,一個捧著一麵小鼓,另一個拿著一支紅豔豔的臘梅。二人行過禮,捧著小鼓的宮女便用一方絲帕蒙了眼睛在最末一席的邊上坐了,另一個小宮女便將梅花遞在為首的端妃手中退了下去,在擊鼓的宮女身側立了。鼓聲響起,端妃慌忙將梅花塞在同席的敬妃手中,敬妃又慌忙塞給婉愔,婉愔忙給了陵容。陵容尚不及遞給欣貴嬪,鼓聲嘎然而止。陵容拿著梅花怔住了。我笑道:“陵容最擅長歌唱,是該高歌一曲。”玄淩也笑道:“很久不曾聽過陵容唱歌了,不妨上前來唱上一曲。”陵容遲疑片刻,方走上前來,行了禮,清清嗓子唱了一首金縷衣。許是許久不唱之故,陵容的嗓子竟不及從前清亮,唱了幾句方才好了些。我看著陵容,陵容麵上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竟有一片片的紅斑,像是瘢痕。黑斑的顏色似乎淡些,但仍能看出紅斑下隱隱透出黑色來。我望著她的臉,很是訝異。安陵容躲在宮裏不曉得偷著用了多少驗方,這張臉卻是更加不堪入目了。當年安陵容靠一首金縷衣得蒙皇寵,如今這曲子在她口中唱來卻是說不出的諷刺。玄淩微微蹙了眉,看著陵容。一曲終了,玄淩點點頭,道:“唱得還是不錯的。”陵容謝了恩,玄淩猶豫了一下,道:“你麵上是怎麼了?像是傷著了一般,有沒有傳太醫來看?”安陵容臉漲的通紅,低了頭,聲音細如蚊吟,道:“臣妾是想去了麵上的斑,誤用了一個古籍上的方子,想來那方子年代久了有些差錯。”我心中一動,笑道:“安妹妹那年為姐姐調的舒痕膠,去瘢痕效果很好,怎麼妹妹沒有自己製來用用?”陵容忙微笑道:“舒痕膠極難配齊那些材料,因怕尋不到玉獺髓和魚骨膠所以一直沒有配呢。”我微微一笑,道:“這也不值什麼,當年那盒舒痕膠還剩下些,過幾日姐姐便交給太醫依樣配去,不拘什麼東西,隻要有總是尋得到的。”陵容臉色一變,忙道:“不勞姐姐費心,陵容已經好多了,再有些日子便無礙了。”我笑道:“當年容兒費盡心力為姐姐調配舒痕膠,如今就當姐姐還了容兒的情,倒說什麼費心呢。”玄淩也笑道:“玉獺髓可是極稀罕之物,便是朕下旨命禦醫去找,怕也一時半刻難尋此物呢。嬛嬛先別忙著跟容兒許願,看配不出來如何是好?”說著讓陵容回去坐了。陵容隻得答應著歸座了,我見她麵如土色,禁不住冷笑了兩聲。梅花繼續向後傳去,眾妃嬪見早已失了聖意的安陵容尚且得了玄淩幾分垂憐,越發躍躍欲試起來。諸王爺見眾妃嬪、女眷玩得熱鬧禁不住也多喝了幾杯酒。幾位素日不甚得寵的小主倒是能歌善舞,很是出了風頭。欣貴嬪兩次得了梅花,飲了兩大杯酒隻叫頭暈。婉愔卻不擅歌舞,隻是做了一首詩。予漓做不出來詩詞,玄淩又不許他喝酒,急得直冒汗。我隻得替他填了一闕如夢令:風起雪落翩躚,更深人靜無眠,踏雪尋梅去,清姿疏影嬋娟。莫言,莫言,驚得月落九天。玄淩笑道:“大過節的該填首透著喜氣的詞才是,也罷,看在嬛嬛信手拈來的份上,便饒了予漓吧。”予漓如逢大赦,向我行了一禮,偷偷吐吐舌頭歸座去了。我笑笑,心中卻空空的。隻是含了笑看著眾人玩鬧。直鬧到交了戌時方才散了。除夕玄淩宿在了棠梨宮,西暖閣內暖意融融,紅燭高燃。鵝絨錦被輕軟而極暖和,玄淩緊緊擁著我,身上由不得微微出了汗。玄淩在我耳邊低聲道:“嬛嬛今兒填的詞倒讓朕想起了那年除夕在倚梅園初見你的情形,隻是太清冷了些。可是怨朕時常去別人宮裏,冷落了你?”我將臉埋在玄淩懷裏,道:“皇上是宮中所有妃嬪小主的夫君,嬛嬛怎能獨霸著皇上,況且,皇上一月中總有十七八日宿在這邊,嬛嬛怎會如此不知足?”玄淩低下頭吻我的眼睛,笑道:“朕卻最喜歡嬛嬛不知足呢。”我剛要說話,唇卻被覆住了,到嘴邊的話變作低低一聲呻吟。玄淩的吻纏綿而溫存,我漸漸不能思考,隻是合了眼墮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中。正月初一卯時,玄淩便起身了,我忙喚了佩兒、品兒進來服侍。佩兒、品兒笑嘻嘻地請了安,道了新年吉祥,方上來幫玄淩更衣。我也不更衣,隻穿了寢衣在榻邊漱洗了,方才更了衣起身梳妝。剛剛梳妝完畢,便有內監來報,說是來請安的妃嬪們已經在正殿候著了。我忙隨了玄淩過去。玄淩拉我在身側坐了,我拗不過,隻好受了眾人的禮。眾人磕了頭,玄淩便讓大家散了。因皇後禁足宮中,玄淩便獨自前往太廟祭天祭祖。我吩咐槿汐昨夜給眉莊和流朱燒了紙,一大早又親自祭奠了一番,心中酸楚不已。爹娘兄嫂也一早攜了玉隱、玉姚、玉嬈入宮來請安,我隻得依規矩受了禮,看著跪伏在地上的爹娘鬢間生出的絲絲白發,心頭很是痛楚。便不顧爹娘阻攔離座跪行了家禮。爹爹老淚縱橫,道:“若在家裏,老臣便也受了,在宮裏娘娘行此大禮,折殺老臣了。”說著和娘一同扶我起來,娘也落淚道:“娘娘有這份心便是了,行這禮可是萬萬使不得。”我見爹娘如此一口一個娘娘、老臣,心中越發難過起來,知道也是因著殿中有人之故,不敢錯了規矩。便命隨侍的內監、宮女皆退下了。逢著大節,外眷入宮請安的時辰都有限製,較平日更短些,隻得匆匆揀了緊要的話來說。玉姚在蔣府的日子好過多了,四夫人當真已被逐出府,那小公子也交於玉姚撫養。蔣溪待她倒也好了許多。玉隱心情尚好,並不似那日含著愁緒,我也放心了些。便又問哥哥那日甘霖庵中的情形,哥哥道:“那日我派去暗中保護采月的侍衛果然擒住了一個殺手。隻是他下手極快,雖然有防備采月還是受了重傷。那殺手我已交給了皇上。幸好我派了幾個身手極好的近身侍衛前去,險些讓那人逃脫了。”我點點頭,有了這個人證,且看皇後還有什麼話說。隻是不曉得采月再休養一個月能否入宮?便道:“采月到底傷得怎樣?那邊現在可還有侍衛把守?”哥哥遲疑了一下,道:“采月中了一劍,傷在肩胛處,雖然性命無虞,但是一個弱女子受了那樣的傷恐怕也要養上一陣子。皇上親自下旨派了禦醫和侍衛過去,應當不妨事。”我這才放下心來,便又派了小連子親自趕去探望。玄淩每日隻在我這邊和貞貴嬪處盤桓,不知不覺就過了七八日。這日一早剛睜了眼,便看到窗上映著一片白光,唬了一跳,忙坐起身:“今兒怎麼起得這般遲,天都大亮了。”玄淩按著我躺下,笑道:“別涼著了,這是下雪呢。”我笑道:“如今日日一早各宮都來問安,好久不曾睡過一個安生覺了。剛看著窗紙上映得白亮亮的,可是唬了一大跳,隻當是睡過了時辰。”玄淩寵溺地擁著我,道:“既如此,今兒好生睡一覺,讓她們等著去。要不讓槿汐合了宮門,隻說淑妃身子不適。朕和你清清靜靜躲一日。”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道:“皇上可是淨出餿主意,哪有大節下自己咒自己生病的?倒是難得皇上與嬛嬛想到一處去了,想著閉門不出躲一日懶。”說著喚槿汐進來。槿汐隔著帳子問了安,我便道:“今兒閉門謝客,隻說本宮這幾日乏了便是。”槿汐應著,無聲地退了出去。玄淩笑道:“以後若是嬛嬛正位中宮,可不能以這個莫名其妙的緣故回了各宮問安。哪有皇後偷懶躲著不受各宮參拜的。”我笑嘻嘻地道:“嬛嬛可不要作皇後,這樣多自在。”玄淩笑罵道:“作朕的皇後委屈你了?看朕不好生治治你。”說著伸手便來胳肢我,我素來禁不得癢,幾乎岔過氣去。玄淩方住了手。我邊喘邊笑道:“了不得,可是要死人了。”玄淩一手支著頭,側臥著笑道:“可是服了?”我咬牙道:“皇上欺負嬛嬛手無縛雞之力,自然不服。
    若說後宮,倒是真有幾件大事要辦。”玄淩見我說得鄭重,便斂了玩笑之色,道:“什麼大事?且說來聽聽。”
    我坐起身,攏了攏散亂的長發,道:“婉愔如今有了身孕,依例該晉封的,嬛嬛想著後宮中高貴的位分都空懸著,好些入宮多年的嬪妃論理也該進進位分了。”玄淩點點頭,道:“倒也該如此,至於婉兒,朕想著就封個貞妃吧。”我點頭笑道:“正是呢,後宮諸妃進位之事,嬛嬛擬個名單來請皇上過目。隻是有一樣難辦,那些歿了的嬪妃,也該有些追封的,這個卻要請了皇上的恩旨,嬛嬛才敢擬了單子來。”玄淩想了想,道:“可是要替眉莊請封?”我禁不住紅了眼圈,跪伏在榻上道:“嬛嬛也知道眉莊藏遺詔是犯了欺君大罪,可是眉莊全是為了嬛嬛,每每想起此事總覺著心酸。這幾日嬛嬛夜夜夢到眉姐姐,總是心神不寧,神思恍惚。求皇上成全。”說著已泣不成聲。玄淩默然片刻,道:“論理眉莊私藏遺詔,已是死罪。如今人不在了,朕自然也可以看在嬛嬛麵上寬恕她。隻是此事暫且放放吧。”說著玄淩拉過我,替我拭淚,道:“越發像小孩子了,動不動便哭。”我揉揉眼睛,笑道:“哪裏動不動便哭,四郎又誣蔑嬛嬛。”玄淩笑道:“還說不像小孩子,說笑又笑了。”我歎道:“若不是皇後怕予涵被立為太子,便不會攛掇太後在遺詔中留下不許立予涵為皇儲的吩咐。眉莊也不會糊塗到藏詔,這些皆由嬛嬛而起,嬛嬛怎能不難過。”玄淩蹙眉道:“這就是了,朕曾經在母後麵前露過立予涵為太子的意思,母後並未反對,朕也覺得奇怪母後怎會在遺詔中留下那樣的話。”我歎口氣,勉強笑道:“都怪嬛嬛,一早惹得皇上不快。最近不知道有沒有奏請秀女大挑的折子?此事也延了半年了。”玄淩道:“倒是有,朕給壓了。宮裏雞犬不寧的,哪有心思選妃。”我笑道:“依規矩是三年一挑,官家少女都要等著皇上挑罷才能嫁人,為著太後大喪已經耽擱了半年了。皇上難道要那些少女都在家熬成老姑婆?”玄淩大笑道:“怎麼,你倒是盼著朕再納新寵不成?”我笑道:“皇上後宮三千粉黛,也不在乎再添幾個。若是皇上有了新寵,不願再來這棠梨宮。嬛嬛仍去那甘霖庵修行便是。也好圖個清靜。”玄淩擁著我,笑道:“還說不在乎,聽這話便是酸溜溜的,你放心,朕斷不會再放你出去。”我笑而不語,隻是暗暗歎了口氣。過了兩日我向玄淩呈上了請封後宮妃嬪的名單:端妃齊氏為貴妃,敬妃馮氏為德妃,貞貴嬪徐氏為貞妃,昭媛安氏為鸝妃,欣貴嬪呂氏為昭儀,婕妤蔣氏為修儀,恬嬪杜氏為恬貴嬪,婉儀黎氏為容華。玄淩允了,除了黎氏隻須一道上諭便可冊封,其餘諸妃嬪皆須製了金冊金印祭拜太廟方算正式冊封。冊封的正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八。同日玄淩下旨命各地待選的官家少女擇日進京,內務府初選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六。轉眼便是上元節了,不過是看燈猜謎,並無多少新意。宮中皆在忙碌著諸妃冊封的大事,不知不覺日子便這樣晃晃悠悠地過去了。正月二十八,宮中處處一片喜氣,七位娘娘同日冊封,當真是大周開國以來,後宮前所未有的盛事。宮中人人皆感念淑妃恩德,未得晉封的嬪妃,亦感歎時運不濟,不曾攀上這高枝。這日一早處理了許多宮中雜務,便去東暖閣陪予涵和嵐若玩兒,兩個小家夥已經開始牙牙學語,已經學會了叫娘親、父皇。正在逗著他們學說話,小福子匆忙進來道:“皇上請娘娘即刻去鳳儀宮。”我急忙更衣趕了過去,這一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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