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來，窗外抹綠。
    錢原呆坐著笑，愣了許久，才知——回來了，
    回到國公府了。
    外麵的天上藍的，清晰的湛藍色，
    也沒了甘州偶爾飛揚的沙塵與幹燥晝夜溫差極大的天氣。
    ——京城是繁華靚麗的，同時也是壓抑的。
    也非…他所願的。
    隻是有時身不由己。
    良久——不知他是在想什麼，亦或者在回憶些什麼。
    他才起身，穿上疊放在床榻前椅子上的衣物——他隻著了裏衣，還是有人幫他換上幹淨的。
    衣服很是合身，就是裏衣但袖口短了一截——約莫是混亂中，拿到了他從前的衣物。
    頭發是散亂的，他隨意抓起，拿起玉冠綰好。
    ——實則，頭發綰得歪斜淩亂，外衣不過略略搭好，
    有些衣冠不整。
    他剛要撩開紗幔出去，
    便有人進來了。
    “三公子。”那人拱手——他帶著黑色覆著臉麵的麵具，看來是暗衛，
    但嗓音低沉沙啞，似十分陌生，
    ——他想，大約是新入殿的暗衛。
    錢原點頭，道，“何事？”
    那人似猶豫一下，走近的腳步頓了一下，複而言道，“大公子尋您，問您是否醒了。”
    錢原這才點點頭，道，“嗯，你且去回他，道，我醒了。”
    便欲撩開紗幔而去，
    豈料，那暗衛攔住了他，在不明的神色中，指指自己的發頂，
    似壯著膽子，未曾掩住的下半張臉呈現出一絲戰戰兢兢的意味，
    他道，“三公子，您的發冠…”
    錢原一摸頭頂，才知自己將發綰歪了，
    那人才是低聲道，“三公子，您如此似不妥。”
    錢原看了眼不早的天色，
    也不欲在此事再度浪費時間，便道，“那你幫我梳綰。”
    那人斂起神色，答，“是。”
    此人的手藝極好，捏著不過四寸多長的梳子梳得極快，
    片刻便打理完畢。
    ——
    看著錢原出了門，徑直往著前院書房行去，
    那蒙麵人才是打個手勢，便有人形如妖魅，快速飄至他跟前，
    “將軍。”
    那人道，“去稟報大理寺卿。”
    那暗衛應，“是。”
    便是一拱手，立刻轉身離去。
    那人才是緩緩將麵具取下，
    眉濃鳳眼，鼻懸嘴薄，
    五官英氣，看去乃是一英俊瀟灑之人——偏生為情所困，瀟灑不起罷了。
    這人就是李季。
    ——想見而不敢見，隻能用麵具覆臉，粗著嗓子翩，
    悄悄去察看，卻不想…
    得此一驚喜，
    摸著順出來的梳子，李季頗為欣喜。
    似失而複得的歡喜。
    ——
    他是何等聰明——
    行至半路，錢原停下了腳步，
    他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那人麵生得很，且身形過於魁梧，
    暗衛講究的，不過是身姿輕巧，動作敏捷，
    而那人似…非那麼輕巧，敏捷模樣，
    有些許厚重感。
    遂，對著自出院門，便不知從哪裏來的錢安道，“近日可是暗衛新入殿的日子？”
    錢安道，“未曾，上一批是五年前，也就是三公子您尚未離京時。”
    錢原點點頭，並無多言，
    ——細細想來還是多心了，畢竟是國公府，怎可能輕鬆混入，
    也說不定是下麵的人提上來的。
    ——他多心了。
    斂著神色，他看著湛藍的天空，不知想起了什麼，
    莞爾一笑，“也不知屹兒眼下如何了？”
    ——畢竟養了這麼些年來，也是有感情了，
    乃是真心喜歡他，這個早慧又古靈精怪的孩子。
    錢安答曰，“府君定會將他照顧妥當。”
    錢原笑笑，“早知如此，還不如將你留在甘州，也好時時同我彙報，舅父也有人照料，豈不是兩全其美。”
    錢安尚未回答，
    回廊那頭便有人接話，“你是要將誰留在甘州？”
    聲音頗為嚴肅。
    錢原抬頭看去，忙是平揖，“大哥。”
    ——正是錢齊，
    隻見他肅著臉，站在遊廊那頭。
    錢安行禮，“大公子，安。”
    錢齊擺擺手，道，“不必多禮。”
    “是。”錢安應，隨即收回手勢。
    “大哥，你怎在此？”錢原疑惑問——錢齊讓自己去書房，理應等待自己才是。
    錢齊答曰，“我隻是來看看罷了。”
    錢原笑，“大哥是嫌我走得慢？”
    錢齊看了眼候立在一旁的錢安，道，“非也，隻是有些事不方便在書房說。”
    “何事？”錢原疑惑道。
    “邊走邊說。”錢齊看了眼廊上橫梁道。
    錢原似沒注意到，言，“好。”
    橫梁上，臥著一人，他似在專心致誌看著底下，
    又似在迷戀什麼。
    ——
    罷了，又是一年多事之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