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卷起最後一絲塵土，
    傳遞聖意的官員踏上了甘州城，
    太守錢範歸便在府衙門前等候他。
    那官員語氣冷淡，念完旨意，便道接旨。
    錢原愣了愣，才道，“臣，錢範歸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帝下了密旨，蓋印，
    他被調回了京城，
    且直任戶部侍郎…他當年也是六部出身…
    雖然有了些許偏差，但卻是…正正經經的狀元及第。
    那官員不待入府衙宣讀，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好似他甘州太守府內有何洪水猛獸，他一入城便會被吃了一般。
    他撫著聖旨，錢餘小心翼翼走向前，
    道，“太守，這？”
    “收拾收拾，準備回京吧。”錢原幽幽道。
    秋風卷起落葉，蕭瑟萬分。
    “是。”錢餘應。
    錢安卻是蹙眉，道，“可需帶上什麼？”
    錢原搖搖頭，“身外之物，繁瑣，不必帶太多。”
    ——除去剛來時，那些錢財，花盡後，他可謂是兩袖清風，
    隻是白得了這間太守府。
    “那這些家丁，”錢餘請示，“可是隨吾等上京？”
    錢原走進太守府衙，“不必，人多事重，除去死契者，活契就放他們走吧。”
    ——死契便是家生子，一輩子得不到自由的奴隸，
    而活契，便隻僅僅是簽契入府，
    也是清白身，僅是拿錢侍候人罷了。
    “那小公子的乳娘，她…”錢安猶疑，
    ——活契放出府正常，可是這小公子的乳娘就不好辦了，
    畢竟有時乳娘比親娘的感情也要重得多。
    錢原腳下頓了一下，便又是如常行走，“也放了。”
    ——
    話說，自蘇素死後，約莫少了束縛，這乳娘鬆散許多，
    他接錢屹來前院歇息，送回去時，也不見她蹤影，
    且，偶爾，小小的錢屹還會喊餓，他起先不知，
    後來才知——乳娘夜裏不予小錢屹喂乳，寧可讓他餓著肚子。
    後來，軟硬兼施，
    但無奈於，手再長，也伸不入後院，總有疏忽時，
    畢竟，他是一府太守，事務繁忙，雜事眾多，
    再是蘇素生前，為了伺候她，後宅奴仆守衛一堆，
    開銷雜事也是個問題，諸多事需他騰出手來整頓過目，
    待閑下來，便是要鏟除錢屹身旁的那些人與那些事了。
    ——而原先，錢原便是將錢屹帶在身旁，不敢讓那乳娘插手，
    然，不待他動手——他這幾日便要讓乳娘走人，
    而今聖旨下，也是不痛不癢，
    ——走了便走了。
    ——
    “爹爹。”錢屹起身，走路穩當，他便是走了過來，長揖。
    不過數月時光，錢屹身姿比之從前要張開了些，
    ——隱約可見日後的體態挺拔。
    他是越發脫離錢豫的模樣，漸漸向著錢原發展——甚至於刻意模仿他，
    應當說是現時的錢原。
    “不必多禮。”錢原道，順帶抱起他。
    ——小小年紀就越發拘禮，也不知像誰，
    畢竟他自己在如此年紀，傲得不成模樣。
    莫說體統了，連父親母親都寵著他，再是聰慧，
    乃是十條韁繩也拉不回的人——可謂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錢原見他在念書，便是放下他來，且順手拿起書籍，隻是略略看了眼書麵，
    便是神色微微一變——《子虛賦》。
    翻動幾頁，後麵居然還帶著《上林賦》。
    ——這個年紀不該是念《千字文》麼？
    錢屹似羞澀，捏著自己的衣角，錢原便懂了，
    “你這是想讀它，知它？”錢原捏捏鼻梁，
    錢屹帶著渴望眼神仰著望他，“是，阿娘說，爹爹讀，孩兒也想。”
    錢原明了，覺牙疼——
    錢屹的意思是說，他父親小小年紀便讀《子虛賦》，因此他也想讀，可依著他此般年紀如何懂得？
    況且，畢竟不是不是真正的父親。
    ——
    其實，在這個年紀讀《三賦》，非他，而是他二哥。
    而且《子虛賦》與《上林賦》也非三賦之一，所著年代也相差甚遠。
    ——在這個年紀，錢原正是好動，野的很，
    整日琢磨長大些要舞槍弄棒，當個將軍，
    ——或許在某種意義上山實現了。
    後來遇見了魏祁，那個嫡仙般的人物，才琢磨著要與他接近，
    才是去乖乖念書——但錢原似有著天賦，一點就通，
    再加上身世擺在那裏，才成了不知愁的狀元郎。
    ——與他那溫和不懂得變通的二哥相反，
    錢原似怎麼弄怎麼反著來，不達目的不罷休，
    差點攪得朝廷天翻地覆。
    ——他立誌要開個新路，當個二府諫官，
    效仿前朝某位大名鼎鼎直言不諱的樞密使。
    可惜了，走岔了。
    ——一朝翻下馬，大廈傾倒，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
    幸而熬了過來——也不算太差。
    命運，總是無常了，也不易。

    作者閑話：

    《子虛賦》《上林賦》作者［漢］司馬相如，《千字文》由南梁周興嗣編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