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是被熱醒的，睜開眼一看，就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枕在他胸前，呼著氣睡得正香。難得見謝琢這麼乖巧的樣子，床上的人眯了眯眼，抽出裹在被裏的手一下下順著小孩頭頂的黑發。
    “……哥，你醒啦……”謝琢昨夜裏為了照顧他撐著沒睡，等謝珩燒退了才放下心，這一放心就一直睡到現在。
    謝琢揉著眼睛嘟囔著，“哥哥，你的腳好些沒？林含說這幾日你得在床上好好躺著，不能隨便動彈。”謝琢的哈欠一個接一個，眼裏滲上水汽，一雙眼霧蒙蒙的。
    謝珩心中一軟，把他拉到懷裏親了一口，看著謝琢紅了臉的模樣吐了吐舌頭，“好啦，我知道了”說著像是為了讓人安心一樣，示意般轉了轉腳踝，“林哥哥的醫術真厲害，我的腳已經不怎麼疼了。”
    “……還好有小琢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端著藥過來的人聽見他這句話，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雀躍，裝作一臉不耐的樣子舀起一勺藥汁。
    “謝謝小琢。”謝珩笑得開心，自己的弟弟麵上悶悶冷冷的，實則對人好得緊，心眼軟得一塌糊塗。
    “小家夥，腳還疼嗎？”
    老遠就聽見林含的嚷嚷聲，謝珩眼睛一亮就要從床上跳起來，被謝琢一把按住，又不好意思地躺了回去，一雙眼睛卻笑得開心。
    隨林含過來的還有一個人，謝珩瞥見那人的身影，臉色登時變得蒼白，手抓住被角不安地絞動著。
    顧安江見他那副模樣，心中不由好笑，上前幾步拉過小孩的手細細捏弄，“還是不開心？這次是叔叔做錯了，小珩原諒叔叔好不好？”
    他伸出空著的左手撫上謝珩柔軟的耳垂，低聲道歉，看著謝珩包著白布的腳，眼裏滿是心疼，“對不起，是叔叔做得不對，小珩的腳有沒有好些？”
    謝珩別過臉，嘟著嘴不理他，一個勁往床頭縮著，半晌才小聲說了句，“……叔叔從來沒打過小珩。”
    小孩小聲抽噎著，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可憐巴巴裹成一團，一直沒正眼瞧他。
    顧安江微微歎了口氣，把人從被子裏拽出來，攬在懷裏一番安慰，低聲下氣陪了無數次不是，小孩這才抬了頭，一言不發地盯著顧安江，依舊抿著嘴唇默默流淚。
    漂亮的眼睛哭得紅腫，像隻被欺負的小兔子。
    小兔子就那麼看著他掉眼淚，顧安江的心顫了下，從懷中套出手帕給小孩擦淚，“是叔叔的錯，小珩哭什麼？”他手下的動作很輕，聲音軟得不像話。
    “不哭了好不好？嗯？小珩最乖了。”
    仿佛隻有對著這隻小兔子，他才能放下所有的黑暗，變成徹徹底底連自己都陌生的人。
    自顧安江一進屋就被推到角落的謝琢握緊雙手，盯著顧安江的視線愈發灼熱，恨不能將人燒出個洞來。
    “小珩今年都七歲了”，顧安江伸筷給一邊坐著的謝珩夾菜，語調有些漫不經心，“想不想出去看看？一直待在門裏怪悶的。”
    謝珩搖搖頭，嘴裏含著丸子語調有些模糊不清，“我不悶，大家都陪著我。”
    說著夾起一隻鹵翅放到謝琢碗裏，咧嘴笑著，“王叔的鹵翅做得最好吃了，小琢你多吃幾個。”顧安江神色陰沉下來，卻還是耐著性子一點點誘導著，“怎麼能總是呆在一個地方？小珩現在正是該多走走的時候，真的不想出去看看？”
    謝珩用力點點頭，撒嬌般貼在顧安江身側，甜甜地笑著，“不想，我就想呆在這裏，和顧叔叔，小琢，還有林哥哥路哥哥一塊。”
    顧安江從小孩懷裏扯出右臂，低下頭看著謝珩一字一頓，“小珩喜不喜歡叔叔？”
    “喜歡。”謝珩回答得斬鐵截釘。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這麼喜歡叔叔，會不會聽叔叔的話？”
    “嗯，小珩都聽叔叔的。”
    “真乖，”顧安江拍了拍謝珩的小臉，語氣輕柔，“如果小珩聽叔叔的話出去看看，叔叔也會很喜歡小珩的。”
    謝珩猶豫了半晌，“那……那顧叔叔會和小珩一起嗎？”
    “我想呆在叔叔身邊。”謝珩的手拉上他衣角，眸中閃爍著希冀。
    顧安江抬手指向對麵，“小珩和你弟弟一起去，叔叔留在門裏。”
    謝珩還想說些什麼，全都被顧安江一句話堵了回去。
    “聽話，叔叔喜歡聽話的小珩。”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安江垂著眸沉沉看著他，眼中湧動的墨色像是預兆著某種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