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之心說：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活這麼久。
    顧懷走路帶風，艙門還被甩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
    其實也不是想過的，自己雙手沾滿鮮血，要是能壽終正寢，倒算是天地不公。那由自己選擇死期，反而是挺好的一件事。顧懷是不懂事，要不然也不會忍這麼久。之揚讓他來，他便乖乖跟來，看到我還高興。
    李暮之忽然一陣心酸，顧師傅命喪他手，顧懷卻還說見到自己很高興，他不是瘋了是什麼？李暮之覺得自己正在一件殘忍的事情，他逼迫從小關照長大的弟弟，強迫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麵，逼著他要去仇恨自己，殺死自己，完成忠孝大義。
    顧懷說他很高興自己還活著。
    李暮之內心翻騰，吐出一口血，眼前黑了一片。顧懷沒有想到自己還活著，之揚你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摔下去多重都不知道了，李暮之氣血翻湧，又昏過去。
    李暮之又悠悠轉醒，也不知是過了多少的時辰，船艙裏透不進一絲光線，那燭台也是遠遠放在疊起的貨架上，現在也是滅了。
    他從地上坐起來，胸口前襟都是血跡半幹，嘴角還帶著血跡硬邦邦，血腥味混著唾沫星子，狼狽不堪。狼狽不堪的樣子持續多久了，也沒人來看一下。我說自己不是公子哥，程羽亦錦泉卻是一副不信的樣子。李暮之心說，哪個公子哥會這麼邋遢啊。
    李暮之就著一桶涼水，他擦幹淨臉上身上血跡，漱了口嘴裏仍還苦味翻湧，換下沾血的外衣，身上已然很單薄。看到貨物箱上擺著兩饅頭和紅豆粥，比他還涼透，他呆看了一會，歎了一口氣，心說回來再吃吧。
    他沿著船上狹窄的梯子，由船底到船板上，入口站著兩個黑衣又蒙麵的，一般人單憑身形的確是沒法判斷誰是誰。隻不過這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竹影，李暮之自然不是一般人。兩個人守著上方入口，看到李暮之走過來，皆是一怔，又很快恢複平靜，讓開身去，讓他上來。
    李暮之佯裝不見那兩人，走路走得不快不慢，上來後發現還是條大船。上麵還分了兩三層，他在船艙底，應是沒料到這構造。這入夜很深，夜風也大，李暮之穿著單薄卻不知涼意。三層上燭火明亮，照著大河上的暗影更重。很多爽朗的調笑聲，彈琴的聲音傳來，風裏甜的味道都還是膩的，混雜在一起。其中一人看著李暮之盯著上麵，上前走了一步，卻被另一個拉了一把。
    李暮之回頭冷冷看了一眼，那兩人忽然凝住了呼吸，感覺周圍殺意四溢，兩人皆是又驚又怒，想這會可怎麼去通報，想李暮之怎麼好死不死這會要上來，又想今天如果死在他手，可不是太過窩囊，兩人思緒亂轉，李暮之卻收了目光。他繞過在上去的梯子，自覺地走遠了些，他走去船頭。
    他遠遠又回望了一眼，說：“你玩得到是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