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下來，躺在子晴身旁，茫然地盯著上方的床幔。子晴側過身子，蜷縮著。
    真是難堪啊，我心想責怪道自己，是要怎樣才會死心？
    過了會，我轉身抱住子晴，她未動，我使了勁抱得更緊些。子晴也擰過身子麵朝向我。
    “星遠，我……”她開口被我打住。
    “我都知道，不用解釋，是我冒失了。”我更把她抱進懷中，不再言語。
    我和子晴初識在三四年前，彼時我和解家公子解洋解大康關係交好，彼此約定過了束發之齡，便要在牡丹坊破處。我們對於這個約定都躍躍欲試，說不出的興奮。是夜，我整理形容，特地穿了青色長衫，大哥喜青色，經常一身素淨。解家公子和我在牡丹坊前碰頭，他們的穿著更是人模狗樣，褪去平時習武的貼身裝束，一人一扇，倒也風流倜儻。三人眼神交流，彼此心領神會，邁步進了牡丹坊。下人出來招呼，領著我們向前堂走。
    出手闊綽，便引來阿母。她不經意卻打量了我們周身，叫來了不少姑娘，其中便有子晴。解洋和解大康，每個人都抱著兩位姑娘，兩隻手都不得空。品相上好的姑娘們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眼中稍顯羞澀卻也勾人魂魄。解家公子已經被迷得七暈八素，什麼門規什麼正道，都抵不過嘴裏的玉漿，和身邊的嬌柔。
    子晴依坐身側，給我不斷敬酒。我看著東倒西歪的解家兄弟，也樂開了懷。接過酒杯，看向子晴。子晴麵露笑意，卻不似普通青樓女子帶著諂媚，她的笑帶著清冷。我幹了一杯，越發覺得她的麵容裏藏著不可觸及的疏離，我俯身向前，離她更近些。她卻不避開，淺淺地回看著我。我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貼近身子，吻住了她。是，那是我第一次親吻姑娘，她口腔裏彌漫一種溫柔的香味，讓我沉醉不已。舌尖交纏，我越發抱緊她。
    越是和她接觸，越是覺得她和普通姑娘不同。且不說她身上的清冷氣質和獨居的聽竹軒，在我提出將她贖身出牡丹坊，她一口斷然回絕。我帶著滿身的銀票，聽到的是拒絕，掩藏不住的吃驚。我和她解釋人會老，美人會遲暮，牡丹坊不是久待之地。我雖不是皇宮貴族，可是李家是武林盟主之位，持盟主印，江湖中人人敬重。跟著我，餘生無憂，我定不會負她。越說越生氣，我的心意難道她還不知嗎？
    “星遠，人都會老會死，我也不例外。我想過隨心隨性的日子，在牡丹坊我很知足，不奢求其他。”她不奢求其他，也就看不上我想給她的無憂生活。年少氣盛的我幾乎被激出眼淚，是她看不起我的承諾嗎，是她懷疑我的能力嗎？我挖空心思想給她給我們一個將來以後，是我多事了嗎？我更像是邀功的孩子，被輕視被擊垮。
    在那次不歡而散之後，我也去牡丹坊，隻是停留在別處，並不去聽竹軒，當然也不讓其他公子哥們能如願去那。
    僵持數月，聽竹軒中寂靜無聲。我在牡丹坊中夜夜笙歌，心裏卻記掛軒中姑娘。我們隔著一堵牆，一堵她親手築起的牆，不讓我走近她內心。我喝得酩酊大醉，嘴裏念叨子晴，被下人抬到聽竹軒。
    依縷煙的熏香不同其他，它的味道不似人間俗物，沁人心脾又寧神靜氣。聽竹軒中經常點的就是這種香，空氣中還時時伴著茶香。我想來時頭痛欲裂，身上卻是一襲幹淨的衣衫，自己的衣物疊在床邊。起身後口幹舌燥，茶幾上茶碗裏茶還有些熱氣，隻是不見子晴。
    喝過茶，我失神地坐在聽竹軒前。這個地方我初來就很喜歡，牡丹坊裏燈火通明花紅酒綠，全天無休，聽竹軒是難得的清靜之地。我抬眼，看到子晴盈盈走來，麵帶笑意，一如初識那晚。我想我是釋然了，我負身迎著子晴，說：
    “我不勉強你了，這樣就挺好了。”
    子晴微笑不語，投向我的懷中。
    可是我為什麼會在今天在提及此事，三天後我便要離開，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我也不會真如和大哥玩笑般地說要留住牡丹坊一年，我是真想帶著她離開這裏。她喜歡竹子，我們可以去南方，去找竹林茂盛之地，再蓋十座聽竹軒都可。
    我迷迷糊糊睡過去，滿腹心事。
    桃花樹下，一襲白衣，衣袂飄飄。應是好兒郎，隻是他離我尚遠，並看不清容貌。白衣身邊是一襲青色，兩人並肩而站。黑色長發隨風飄開，似有交纏。青色男子勝似我大哥，他們就這樣盈盈站立。時而麵向我，時而對望。花瓣飄零，確實一派好風景。
    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此地，我隻是看著他們沒法移開眼睛。又一陣風吹來，花瓣更多被吹散，也吹散了眼前兩位少年的身影，白色青色隱去，隻是留下點點桃紅花瓣飛舞。
    我醒來，呼吸急促，我並不是第一次夢到這個場景，昨天也夢到了。相同的夢境，相同地被風被花瓣吹散卷走，這算不算是一種征兆？心口忽然無限絞痛，沉重的情緒彌漫全身，我忍不住流淚，覺得這個世上無人依靠無人理解，人始終是無法相互理解的。兩個少年似有故事，故事卻無人訴說無人傾聽。他們的悲傷此時我卻有了體會，淚流不止，我並未哭泣，但也停不下心痛。
    子晴也醒來，怔怔地看著我。她撫摸過我的頭，輕輕埋進她的胸口。
    “噓……沒事，沒事，遠兒……”口中碎碎念。
    柔軟的胸脯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我也快速安靜下來，隱去眼淚，更是環抱住了她。我動身，壓她在身下。子晴麵露寵溺，用手撫摸我的臉。我無法自持，附身深吻。
    三日我都待在牡丹坊，並未出門。子晴素喜清靜，我也便少言。
    回到李家宅院，李叔準備的衣物錢財都收拾齊備，我走出西廂房，倒也沒有太多難過。看到母親站立門口，似乎在等我，我雙手合禮，喚到：
    “母親。”
    母親麵露不舍，深情望向我。
    “我兒……”開口便要抹眼淚。
    “母親……”我跪拜行禮，“母親定要照顧好自己，遠兒會時時寫家信，請母親不要掛念。”
    母親伸手扶我，轉頭擦到眼淚。
    “二弟。”我聽到身後大哥的聲音傳來。
    “大哥。”我回應。
    “二弟，今日遠去，要多多保重。”
    “是。”我再應道。想著大哥會再囑咐些，沒想到他就住了嘴。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眼神複雜。
    “這裏有個錦囊，是一個故人所贈，你戴著可保你平安。”他停了一會，遞給我一個墨綠錦囊，做工不凡，似有淡香，底部留有“塵”字。
    “裏麵有什麼？”我邊說邊笑，很懷疑一個錦囊怎麼保命。
    大哥拉住我想打開的手，說道：“需要時你自會知道。”母親看看大哥，欲言又止。
    隻要是大哥在的地方，總是免不了冷場。他總是可以把天聊死，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知曉。時候不早，我再次叩謝跪拜母親，別了大哥。騎身上馬，一路奔騰而去。
    

    作者閑話：

    打字真的會有點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