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明朝散發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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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日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李白-
永琪獨自上了茶館的閣樓,想起李白送別好友時所寫之詩「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雲」,一時感觸,禁不住吟誦了幾句。
「果然是大丈夫,堅守信諾!」陳嘉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永琪嚇了一跳,此人確實膽大包天,竟敢潛回杭州,先是一呆,但隨即想到,陳嘉洛不愧是陳嘉洛,他要是不敢回來,才不是陳嘉洛。永琪笑曰:「閣下何嚐不是?言而有信,真君子也!」
二人對望一會,彷佛要重新估量對方。陳嘉洛又問:「小燕子呢?她沒有來嗎?」
永琪答道:「她這幾天都在太師父那裏學武功,有二師伯夫婦二人照料,謝謝關心!」永琪隻道他是隨口而問,沒話題找話題,並不曉得他真的非常關心。
夥計過來,向陳嘉洛道:「陳公子,我下去把客人攔住,你們盡可在這閣樓聊天。」
陳嘉洛答應一聲,又吩咐了幾句,顯得與夥計極為熟稔。永琪又是一驚,這店家,說不定跟紅花會亦有淵源!
陳嘉洛招呼著永琪坐下,道:「你單身一人而來,不怕我會對你不利嗎?」
永琪朗聲笑說:「果真如此,算是我看走了眼,活該栽在你的手裏!」
陳嘉洛聞一聞茶香,道:「你大可派高手埋伏在此,把我抓回去,好對你爹有所交代!」
永琪道:「別說我從沒想過要出賣朋友,就算我真有這個打算,以閣下之蓋世武功,我看,縱使有千軍萬馬,也難以留得住閣下!更何況,整個杭州城的人,都被你收得服服貼貼,有全城人作掩護,我還可以作些什麼?」
陳嘉洛微微一笑:「還說我把全城人收服,你這位五阿哥才厲害哩,數天之內,抓了數十名貪官,又是革職、又是抄家、又是關大牢,簡直是大快人心,你才叫這裏的老百姓,口服心服哩!」
永琪認真地道:「你今次回來,不是要來和我互相吹捧吧!我知道杭州是你祖居之地,你是不會如此容易放棄的。」
陳嘉洛道:「說得對,這裏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不能不回來處理善後!」
永琪接口道:「是跟貴會有關吧!」
陳嘉洛直認不諱:「正是!」
永琪倒抽一涼口氣,片刻才道:「你真的要跟我們作對嗎?」
陳嘉洛反而說:「請你弄清楚,要跟我們作對的是你們滿人,你們以武力入侵中原,占我們漢人江山,殺害我們漢人軍民!」
永琪一時為之語塞,半晌,才道:「那已經是我們祖宗上好幾代的事,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何必一定要延續下去,禍延後代?」
陳嘉洛卻不以為然:「你是滿人,是貴族,說得當然輕鬆,若然你是漢人,受盡朝廷壓迫,你必然有不一樣的體會!」
永琪立即反駁:「張軒斂財枉法,欺壓百姓,搜刮多少民脂民膏?但他並非滿人,乃是漢人!」
陳嘉洛聽後一呆,想一想才道:「張軒這個人我亦認識,他趨炎附勢,見利忘義,早已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
永琪歎口氣道:「如果我這個身分,會令我們從朋友變成敵人,我情願忘記!小燕子說得好,她說:要做漢人還是滿人,又不是自己可以選的!生於帝王之家,亦非我自己可以選擇!」
陳嘉洛慨歎地道:「這真是命運弄人,誰亦無法改變!」
永琪搖頭道:「不,我不同意,為敵為友,隻是一念之差,我是不會如此容易認命的!」
陳嘉洛苦笑:「你能不認嗎?難道你可以不認你爹?我們要反你爹,你可以不幫他麼?」
永琪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反他呢?推翻了他,你肯定會比他做得更好嗎?」
陳嘉洛立即道:「至少,不會推行暴政!」此話確實語出驚人,竟隱隱透露出其問鼎中原之意向。
永琪駭然,仍強作鎮定,努力地為父親申辯:「你不認識他,如果你認識他,你就會知道他是一個仁君。我告訴你一件事吧!兩年前,我和爾康、兩位格格合謀,裏應外合,將他最心愛的妃子偷出宮去,讓她隨愛人逃亡。這麼嚴重的事,他亦肯既往不咎,原諒了我們,正是因為他心裏有仁慈的一麵。」
陳嘉洛現在才明白四人出走之原因,對四人的俠義心腸又多了一份敬佩,但仍然難以同意永琪的觀點,他繼續道:「他是你爹,正所謂虎毒不吃兒,你們既然是他的親人,當然見到的盡是他仁慈寬宏的一麵。但他對平民百姓的迫害,你又知道多少?別的不說,光是雍正幹隆年間,大大小小的文字獄已有幾十宗!」
一談到文字獄,永琪就想起了小燕子的爹,內心滿是愧疚,所有論點,立時變得軟弱無力,隻能緩緩地道:「他的功過,自有曆史來作公論。但無論怎樣,他在我心目中,地位超然��他永遠都是我最尊敬的父親!」
陳嘉洛站起來,慢慢步向窗前,遠眺錦繡山河、大好風光,好一會,才道:「你要維護你爹,始終離不開一個「孝」字,這本是人之常情!再談下去亦是沒有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
永琪聽後,頓感失望,滿臉惆悵,亦覺得是時候告辭。剛轉身離開,陳嘉洛叫住他,道:「永琪,我知道,在眾位阿哥當中,你是最得寵、最有機會承繼皇位的。我亦知道你敦厚正直,心地善良,是個坦蕩蕩的君子!明明查抄了我們的分堂,取得了不少線索,又因不忍連累其它無辜的人而沒有繼續追查。不過,若然你助紂為虐,我亦不會姑息,到時,請別怪我毫不留情!」
永琪無奈地道:「我非常感激你對我的評價!不過,現在天下已定,正是人民休養生息的時候。你若真的造反,弄得生靈塗炭,苦了的又是平民百姓,於心何忍呢?我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
陳嘉洛的臉,閃過一絲陰霾,幹笑三聲,道:「天下之大,就是你勸服了我,也勸不了其它被滿清政府迫害的人,你們越要箝製人民的思想,他們越要反抗,物極必反,就是這個道理了。」
永琪點點頭:「我完全明白。」沉默片刻,又黯然道:「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這確是個極之難以解答的問題,陳嘉洛不願過早下定論,隻能道:「我明天會離開杭州,有一段日子都不會回來!」
永琪亦道:「我們這兩天亦要起行,我要先上黃山,接回小燕子,才返北京。」
陳嘉洛一聽,神色似有點惘然,道:「你要好好照顧小燕子,要讓她幸福!」
永琪驀然驚覺:陳嘉洛好關心小燕子啊!
二人就此話別,剩下的,隻有無限唏噓。
第二天,永琪、爾康、紫薇、柳紅都在打點行裝,。
紫薇想得非常周到,她和柳紅辦了一些珍貴的藥材,交給永琪,說:「汪莊主喜歡煉丹製藥,這些藥材可能會合用!」
永琪點頭謝過,亦不多說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爾康跟永琪商量道:「紫薇的身體不好,我們不上黃山了,就在山下附近的市鎮等你們。你最好帶兩、三名侍衛,小心小燕子又出什麼花樣!」
永琪隨口答曰:「好,我帶兩個人就夠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補上一句:「紫薇不會武功,柳紅也留下陪她吧!」
這時,茶館的夥計來找艾公子,見了永琪,就恭恭敬敬地送上一長方錦盒,道:「艾公子,陳公子托我送這個來,說是作個紀念!」
爾康奇道:「陳公子?是陳嘉洛嗎?他回來了?」」
紫薇察看永琪臉色,悄聲向爾康道:「他倆一定曾經見過麵!」
柳紅的眼神亦充滿了關心。
永琪打開錦盒,原來是一柄折扇,上有陳嘉洛的墨寶,寫的是李白「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雲」。
昨日永琪在茶館中念了幾句,陳嘉洛聽後亦非常喜歡,隻覺得,最能憑詩寄意的,正是最後兩句。
永琪又問道:「那麼,陳公子在哪裏?已經走了嗎?」
夥計答曰:「已經乘船走了!」
這個時候,陳嘉洛獨自立在船頭,兩岸山巒,浮光掠影,一葉孤舟,偕水奔流。
他手中拿著永琪昨日在茶館遺下的泥娃娃,看了又看,想起永琪暢談痛飲時的豪爽、想起他對古今聖賢及英雄豪傑的見解、想起他對百姓的愛護、想起他與小燕子的胡鬧…不禁莞爾,喃喃地道:「好一個孫悟空,也是一個反叛的角色!那麼厲害的人物,怪不得會把天宮鬧得天翻地覆,傳為佳話!」
萬裏無雲,秋風蕭索。
永琪避開眾人,上了高樓,遠眺群山,蒼翠依舊。望著扇子,思潮起伏,輕聲念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不約而同,陳嘉洛亦自個兒念道:「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永琪帶著兩名侍衛上黃山,遠遠已看見大門半開半掩,大是奇怪。也不等通傳,就進了大廳。大廳仍是空無一人,就徑自到內堂去。
踏進內堂,三人一看,均非常訝異,書冊圖卷,擺滿案頭;文房四寶,胡亂置放;紙張四散,紙團滿地;地上駭然橫臥著一具刻滿穴位的銅人,正是供人學習針灸的那一種,跟真人一般大小。
永琪皺著眉道:「這裏為何那麼淩亂?」
一侍衛道:「不會是仇家來尋仇吧!」
永琪一聽,大為緊張,三人取出長劍,小心戒備,慢慢向前步去。
卻見陸曉泉帶著兩個僮子出來,永琪當即上前:「小姨姨,怎麼了,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把這裏鬧了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