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濁世難得有清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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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鹽使到張軒府邸,二人正商議鹽商之事。原來,他們假借挖湖築堤的名義,再向鹽商加稅,可是周莊的周老爺子卻不知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煽動眾人罷繳,張軒非常生氣。
    鹽使卻道:「這周老頭子,受軟不受硬。他做的生意最大,在這一行最吃得開,德高望重,人人馬首是瞻。他賺的錢最多,捐的款亦是最多,得罪不得!」
    二人正沒計較處,周莊大少爺卻派總管送上拜帖及名貴藥材等禮品,邀張軒親自到周家一趟,並稱:眾鹽商答應繳納新稅,現在大少爺已代大人全盤點收。因為數目大,所以請張大人親自過府。
    鹽使喜道:「還是周家大少爺會當家,識大體,知道咱們厲害!」
    張軒聞訊,領著鹽使,帶著數名隨從到周家。
    到得門外,周大少爺已親自出迎陪笑臉,行禮鞠躬,請兩位大人上座,奉茶端點心,不在話下。
    此人三十歲上下,辦事手法甚是俐落,客套話說完,扯上正題,道:「國家徵收稅款,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家父最近染了風寒,精神不爽,脾氣是暴躁了一點,在此代家父向兩位大人請罪。」
    張軒見周大少爺甚是客氣,亦發作不得。
    周大少爺續道:「因為數目大,若交給其他差役,我怕不清不楚,所以才請兩位大人到小民舍下,當麵點收。」
    張軒二人連聲答好。
    周大少爺便呼喚下人,走出一白發白須的老管家。周大少爺命他取銀子出來。
    那老管家答應一聲,入內室,須臾即回,與另一大胡子仆人捧出銀子一千多兩。
    張軒與鹽使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已經笑逐顏開,非常得意,也就什麼都不再計較。
    周大少爺道:「我們已經算過,每斤鹽收稅五文,另加一文撥作修治河道之用,但另外二文,來收稅的衙差卻交代得不盡不實…」
    張軒忙道:「最近西湖湖底淤泥沈積,影響了本城的河道交通和水利農產,需要效法當年東波居士,重新挖湖築堤,所以多徵二文!」
    周大少爺便答道:「原來如此!真是辛苦了兩位大人,那麼,請兩位大人查收!」
    二人非常高興,點一點數,遂命隨從將銀子放入兩個箱子搬走,周大少爺與仆人親自恭送出門。
    到了門外,竟看見葉提督領著士兵十數人,逐漸步近,正要招呼,葉提督已向部屬落令:「抓住他們!」
    士兵立即上前逮捕張軒等人。
    張軒瞪大了眼睛,怒道:「幹麼?」
    葉提督答道:「張軒,你貪得無厭,歛財枉法,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
    張軒大吃一驚,仍保持鎮定:「葉大人,別開玩笑了,本官什麼時候歛財?什麼時候枉法?證據又是從何而來?」
    葉提督指著張軒隨從捧著的箱子道:「這些就是證據!」
    張軒笑道:「這些不過是稅款。」
    葉提督問道:「那麼,多出來的七百多兩呢?」
    張軒一聽,又是一驚,怎麼連數目亦查出來了,仍陪笑道:「這個…這個…是這樣的,年前我借錢給周大少爺周轉,他們現在歸還。」又悄聲道:「葉大人,現在又沒有什麼大征伐,沒有什麼油水可撈,若然有需要,這七百多兩盡管取去…」竟然想賄賂葉提督。
    葉提督搖頭歎息:「到了這個時候,仍恬不知恥,執迷不悟,你轉頭看看站在身後的是誰?」
    張軒非常詫異,這才轉頭,竟然看見那彎腰躬背的老管家摘下瓜皮帽,把臉上的白須撕下,挺身一立,赫然就是五阿哥;另一大胡子仆人,亦將胡子去掉,當然就是福大爺。那麼,剛才自己那一副饞相,二人全都看在眼內。
    永琪怒視著他:「你萬萬想不到自己會犯在我們的手裏吧?還有什麼話可說?」
    原來永琪、爾康一早已經部署,他們派人夜探周莊帳房,取走了帳簿及收發單據,又在那裏弄了一場小火,周家上下各人以為帳房內所有簿冊,已付之一炬,加上忙著點算清理,亦沒有深究。其他行家、甚至官府均沒有懷疑。
    豈料,一日黃昏,帳房先生被人不由分說的抓到一莊園問話。
    到了書齋,給按著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才稍微抬頭偷看一眼,隻瞥見兩個青年公子注視著自己,在旁的人又再喝令:「跪好,還不向五阿哥和福大爺請安!」
    一侍衛將帳簿取出,永琪怒道:「大膽刁民,你記在帳上的數目,不盡不實,有的支出根本是無中生有,究竟那些銀子去了哪裏?是否已經中飽私囊?還不從實招來,先打五十大板,再關進大牢去!」
    這帳房先生早已被弄得暈頭轉向,現在又看見地上帳簿,真的嚇得魂魄全飛,忙道:「冤枉呀!五阿哥,冤枉呀!福大爺,小民真的沒有中飽私囊,這些項目是周老爺親自加的,那些支出都全數付給了衙門,請五阿哥、福大爺明察!」
    爾康怕他抵賴,就命他畫了押。跟著,又請來了周老爺及其兒子,詢問張軒貪汙一事。
    其實,眾商人對於衙門的苛捐雜稅,早已敢怒而不敢言。但張軒勢力太大,大家明哲保身,都不敢莽動。周老爺雖承認張軒巧立名目,藉此歛財,然而,仍非常怕事,不肯出麵頂證他。
    永琪、爾康無計可施,隻好取出帳房先生的供詞,警告他道:「你不肯出麵指證張軒,那麼,我們隻好告你賄賂朝廷令官。」
    周老爺一聽,大吃一驚,叫苦連連。
    永琪續道:「我們今次到杭州,就是要把這裏的貪汙腐敗風氣,好好整治一番。若然大家合作,齊心協力,這張軒不單會被革職查辦,而且更有可能被判處極刑,他的黨羽,亦會一並瓦解,你就不用再擔心他會找你麻煩了!」
    永琪、爾康軟硬兼施,迫得這周老頭子和兒子配合他們一起演戲;周老爺先向官兵發一頓脾氣,再煽動眾人罷繳稅款。
    然後叫兒子出麵邀得張軒過府,假意賣好,令張軒在二人麵前親自點收賄款。
    這次真是人證物證俱在,張軒無法抵賴。但他猶在想,這數百兩銀子,算是什麼?貪官又豈止他一人,大不了,被革去巡府之職,謫到邊疆,作個小官!遂跟了提督大人而去。
    卻沒想到,以前一直沒有人告發他,隻因他與同僚互相勾結,勢力太大,無人肯挺身而出,帶頭與他作對。現在忽然有人領先指證,仗義執言,其他人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上幾腳。都相繼前來告狀,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張軒亦真是作惡多端,太過大膽囂張,凡要跟衙門打交道的人,無論是打官司,還是申冤報案;發新工程,還是衙門重修;新科上任,還是上京補缺;均要人家獻禮疏通,撈上一筆。這樣,致使來告發他的人絡繹不絕,當然不限於鹽商。
    永琪、爾康始發現此案牽連甚廣,連帶他的部屬,也須要一並懲辦。結果,依法被抄家的有二十多人,革職查辦的共五十餘人,將杭州城大大地整頓了一番。
    張軒罪大惡極,永琪、爾康亦不敢自己處置,遂命葉提督將其押解至大牢中,好好看守。且派人送奏捷上京,等待乾隆親自判決。
    這件案子,在杭州轟動一時,大街小巷,酒樓茶館,議論紛紛,人人稱快。其他官吏均引以為戒。
    待得一切事情已了,在回家路上,永琪道:「其實,張軒的部屬當中,亦非全是貪得無厭之輩,隻是張軒勢力太大,有部分小官,身在官場,身不由己!」
    爾康點頭道:「做人處世,必須要堅守原則,否則容易變成同流合汙。」想一想,又道:「小燕子的爹甚有氣節,他就是有這份文人的傲骨,不屑與貪官汙吏為伍,才失意於官場。這份勇氣,實在令人非常欽佩。」
    永琪點頭稱是。
    不提小燕子猶可,一提到小燕子,就令永琪牽腸掛肚地思念著她,不知道她跟太師父學武功有何進展,有沒有耍性子、惹麻煩,把雲鬆山莊鬧了一個人仰馬翻。
    馬車經過西湖,想起上次與小燕子在這裏散步,二人有說有笑,後來還遇上陳嘉洛,便非常懷念…
    這幾天,心裏老記掛著一件事。他著馬車停下,道:「我去散散步!」
    爾康答道:「我跟你一起去!」
    永琪卻搖搖頭:「不用了,這些日子我們忙過沒完,你還是早點回去陪伴紫薇吧!」
    爾康巴不得早點回去見紫薇,也不勉強永琪:「那麼,晚飯前回來吧,紫薇親自燒菜,說要給我們慶祝一下!」
    永琪獨自沿著湖邊步行,忽然看見有幾個小孩圍著一人,好奇之下,慢慢走近,竟然是那個搓泥娃娃的伯伯,他蹲在那裏,拿著大剪刀,技巧依然是那麼純熟,他的女兒就在身旁幫忙。
    永琪向那小女孩道:「奶奶的病好了吧!」
    小女孩抬頭,兩顆眼珠子好奇地注視他,默不作聲,見永琪向自己微笑,甚是和氣,才點點頭。
    伯伯望了永琪一眼,笑道:「奶奶的病?全好了,謝謝關心!」
    永琪又問道:「你以前不是在城南的小胡同擺賣的嗎?怎麼來了這裏?」
    伯伯道:「那裏行人少,沒有生意。這裏人多,生意比較好。不過,以前官兵要錢,我沒錢,就呆不下去了!」然後又欣喜地說:「自從那個京城來的什麼皇親國戚,把大貪官抓去後,那些官兵也不敢再來要錢,大家總算有好日子過了!」
    永琪聽後,頓感安慰,又道:「你幹這行有多久了?」
    伯伯道:「快三十年了,從小就跟師傅學。全靠這些泥巴,才混得一口飯吃…」這伯伯竟然在泥巴中,和上了自己的一份感情!又向永琪道:「喔!你要買一個回家給孩子玩嗎?」
    永琪無可無不可,便道:「好,我要個孫悟空,金雞獨立的那一個!」說著,又用手比劃著。
    伯伯忙道:「啊!孫悟空,我曉得。」說著,捏一把泥,這裏搓搓,那裏剪剪,壓平一下,添件外衣,加兩隻眼睛,再加一根竹枝,就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孫悟空,在旁圍觀的小孩邊看邊讚歎不矣,都拍手叫好。
    永琪付錢接過,又問:「伯伯,你不認得我嗎?」那天晚上,自己穿著戰袍,騎在馬背上,不知伯伯有否瞧見。
    伯伯定睛看他,確是有點兒眼熟,然後道:「你是小鬆子的哥哥嗎?」
    永琪聽後,默然一笑,搖搖頭,轉身離開。
    信步而行,又來到那個茶館。上次與陳嘉洛在此不期而遇,小燕子有心撮合他和柳紅,把他弄得尷尷尬尬的,不禁會心微笑。記得曾與他相約,十五再來此相聚,今天正好是十五,不知他是否仍記得;又想,他不是已經逃出了杭州城嗎?再回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永琪獨自上了閣樓,憑攔遠眺,風景依舊,人麵不再;一陣落寞,一陣無奈,一陣感慨,紛至遝來。
    忍不住念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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