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歟最終還是沒能聽明白連心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是新的更大的困擾顯然成為了主要矛盾。
    雲清歟究竟是誰？或者說，雲大成究竟是誰？
    他不住的點頭敷衍著又一次沉浸在回憶裏的靜潭仙子，含糊的回應著她，心裏急不可耐的想要與天書商議，想要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姨母，”雲清歟忍不住打斷她，“我們改日再聊吧，我、我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雲清歟捂著腦袋，言之鑿鑿的說自己胸悶頭痛，肯定是那靈藥吃多了，須得睡上半日才行。
    靜潭仙子說的也差不多了，難得能有人分享她心中的往事，心中也是滿足的很，一聽雲清歟想要休息，又擰著眉叮囑了幾句，走了。
    雲清歟剛鬆一口氣，想要喚天書出來。誰知床邊靈力波動，靜潭仙子竟然又回來了。
    她湊到雲清歟跟前，八卦的眯著眼：“那人是紀筠吧？”
    雲清歟頭痛不已：“什麼？”
    “你帶回來的那個人啊，沒有靈魂標記的那個。”靜潭仙子一副老娘可是過來人的表情，十分確定的說，“就是紀筠吧。”
    雲清歟：……
    “正是！”雲清歟一把握住靜潭仙子的食指，注視她的雙眼，懇求道，“姨母，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靜潭仙子樂的花枝亂顫，“我就知道！哎我還想呢，你師兄怎麼突然收了個徒弟，還在你這兒養了這麼些年。”
    “小清歟，你的眼光不錯，那紀筠瞧著，果然是個好孩子。”靜潭仙子滿意道，“不過畢竟是人生大事，你父母雖不在，姨母可要好好為你掌掌眼。”
    靜潭仙子不知心裏盤算著什麼，樂滋滋的走了。雲清歟麵無表情的躺了好一會兒，拿起枕頭蓋到臉上，哀嚎出聲。
    “我的命好苦啊——”
    ……
    雲清歟向來慣是會遲到早退的，紀筠可不是這樣的人。雲清歟跟靜潭仙子在小院兒裏一波三折的時候，紀筠還在道場等待比試呢。
    咚。
    那胖和尚拿著錘兒，笑嗬嗬的，“下一場，昆山門楚源，對萬徑門虎辣子。”
    霓依依正在和袂落談笑，聽見該楚源上場了忙止住了話頭，拍拍袂落的胳膊，“快看，就是那個，那就是楚源。”
    袂落仔細端詳了一番，抿唇笑道：“看上去倒是個和善的，這降魔幡落在他手裏也不算蒙塵。”
    “他？呆頭鵝一個，倒不如給了我，降魔幡威力這麼大，正好讓我拿來挫挫那個‘虛情假意’的銳氣。”霓依依翻了個白眼。
    袂落知道她說的是誰，忙止住她的話，謹慎的看了看距離她們不遠的、正在安靜打坐的紀筠，回頭責怪的打了霓依依一下。
    “你怎麼這樣說人家，若要紀師兄聽到了，不知多傷心呢。”
    霓依依牛脾氣上來了，扯著嗓子道：“他還傷心，他一個大男人，整天不是做飯就是裁衣，梳頭泡茶收拾屋子樣樣做得來，手比我還巧呢！你說，他不是討好我師父是什麼！”
    袂落蹙著眉，半是無奈半是責備的看著霓依依，卻聽得霓依依擰著身子小聲嘟囔，“顯得我啥啥都不行，好像我除了添亂什麼都不會似的。”
    袂落被氣笑了，“你呀，還說人家，紀師兄侍奉雲師叔細心又周到，雖不愛顯露，我也知道他的修為術法是咱幾個裏麵最好的。我要是雲師叔都要愁死了，真應該拿那個降魔幡好好降一降你這個混世魔王。”
    霓依依噘嘴，“怎麼這麼說呀，我雖然頑一些，還是知道輕重的，才不會給我師父添麻煩呢。”
    袂落掩唇笑個不停，“是是是，誰不知道雲長老的小公主是最疼惜師父的了。”
    霓依依故作生氣，鼓著腮幫子瞪她，不一會兒就破了功，兩人笑作一團，正好比試也進行到了高潮，便親親密密的挽著胳膊看起比試了。
    紀筠在她們不遠處靜靜打坐，好似完全聽不到兩人的談論。實際上，他現在根本沒空去理會霓依依的小心思，自楚源出現在道場之中，那種若有似無的浩然正氣便時刻在挑釁著他的耐性。
    想要……將那不知死活的正氣徹底撕碎吞噬……
    降魔幡中的正氣雖濃鬱，卻不至於影響到身負天魔心的紀筠，可是那正氣中隱隱的顯露出的對魔氣的打壓與不屑，簡直像小孩子張牙舞爪的想要向大人示威，在紀筠眼中就如蚍蜉撼樹一般無知，卻引得他那本來就艱難控製的覺醒期關口愈加鬆動。
    紀筠麵色平靜的打坐，胸中的吞噬欲望卻是難以掩飾的翻滾叫囂。
    他睜開眼，摁住自己的胸口，眼神複雜。
    師叔，我還能陪你多久……
    ……
    是夜。
    雲清歟早早的就睡下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一日事情太多，他實在睡不著。
    他閉著眼，呼吸綿長，天書也在意識海中靜靜待著。可是兩人都知道，對方心裏千頭萬緒心亂如麻，想的都是一件事。
    靈魂的標記是不可以轉移的，也不可能被複製，如果雲清歟靈魂之上確實有太白宗的弟子印、連心契，又是什麼時候刻上的呢？又是誰刻上的呢？
    不怪雲清歟胡思亂想，他腦海中出現的奇怪記憶越來越多，幾乎要將他沒來到這世界之前的那幾年填滿了。反而是屬於雲大成的記憶越來越淡薄，隻記得自己一直在生病、上學，再細一點兒，什麼醫院什麼學校，甚至自己得的什麼病都想不起來了！
    雲大成在消失。他和天書在心中結論道。
    於是這屋中，便空蕩蕩的響起一聲歎息。
    菁雲秘境中特有的巨大月亮靜悄悄的，將月光送入他的房間，從窗子縫隙中潑灑進去，流淌了一屋子的繾綣情思。有一人影輕輕推開房門，於雲清歟床邊坐下，不言不語，怔怔然望著他的麵容。
    美人既睡，朱顏酡些。好在攏了那一雙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的眼，才能讓他神誌清醒的凝望著他，而不是像個傻小子一般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色。
    “師叔，”紀筠替他撥開了貼在臉頰上的碎發，“師叔睡著了？”
    “睡著了也好，若師叔醒著，有些話，我還不知如何說。”紀筠眉目溫柔的望著雲清歟，牽住了他規規矩矩放在被子上的手。
    “師叔睡覺，開始都是這樣老實規矩的，等到下半夜睡熟了，枕頭被子就不知飛哪兒去了。”紀筠捏了捏雲清歟的手指，“師叔可知道，這幾年我半夜偷偷進來給你蓋過多少次被子？”
    天書雖未現身，也支著耳朵聽著，心道：他不知道，我知道。
    “還有，師叔每天早晨醒了，都要先喝杯水潤潤嗓子。以前師叔未說過，我也不知，奇怪道桌上那涼茶水，怎麼每天都要少一些，還以為師叔偏愛些涼的呢。”紀筠想起往事，低低一笑。
    雲清歟抽了下嘴角，這他媽就是你給我喝那半月涼茶水的理由？
    好在雲清歟修仙之人，不會拉肚子，半月涼茶就半月涼茶吧。雲清歟想，好歹敗火。
    “師叔嗜辣，回回做魚都要做的湯都是紅通通的才肯吃，卻又吃不了多少辣，一條魚尾巴都能下兩碗米。”紀筠扣著雲清歟的手，笑個不停。
    那隻是一開始，我吃辣的本事早就練出來了！雲清歟在心底強行辯解。
    “後來呀，我做魚都要放上好些番茄，這樣湯汁又紅，還能衝一下那個辣味兒，師叔果然喜歡的很。”
    雲清歟：……
    紀筠湊過來，距離極近，細細的端詳著他的容顏，“師叔的長相怕是沒人能挑出不好了。”
    雲清歟聽得開心，卻下意識想到了白天發生的憂心之事。這麵容也不是我的，他想。
    “可是我喜歡師叔卻不是因為這個。”紀筠喃喃。
    雲清歟睫毛輕顫，那是因為我資質出眾？這也是我竊來的。
    紀筠像是聽得見他的心聲，“自然也不是因為師叔身份高貴道法高深。”
    紀筠牽著他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臉側輕蹭，“我便猜到師叔會這樣想。”紀筠低笑，“哪有人喜歡別人，會因著這樣無聊的理由？”
    有的。雲清歟認真想，天下人喜歡我都是因著這般無聊的理由。
    “別人也許是，我紀筠肯定不是。”紀筠故作苦惱的用雲清歟的手指點了點腦袋，“我喜歡師叔，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不喜歡師叔又該喜歡誰呢？我若喜歡好看的，沒人比師叔更好看了；我若喜歡性子好的，沒人比師叔再良善的了；我若喜歡聰明的，沒人比師叔活的更明白的了。我就是不喜歡師叔也不行，誰叫師叔樣樣都好，處處都是我喜歡的模樣呢。”
    

    作者閑話：

    開學了果然沒辦法保持更新。我真是個小辣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