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獨劍孤身闖天涯 旅店夜半遇盜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4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話說阿古麗偷偷下了天山,在山腳下買了一匹健馬,揚鞭飛奔向東,要追上師兄公孫琦。在路上非隻一日,阿古麗自以為騎的是一匹快馬,必定能夠很快就能追上的,怎料卻隻見茫茫黃沙連亙天際,哪裏有半個公孫琦的影子?不由得委屈起來。但轉念一想,或是師兄也騎了一匹良駒也未可知,故而,咬了咬牙,選定方向追了下去。
其時已是暮春時候,大漠中的白天雖然是漸漸暖和了,但夜晚仍舊寒冷,眼看著日影西斜,氣溫驟降,阿古麗為了早日追上師兄,卻仍舊不肯打馬歇息,隻把那匹馬累的口吐白沫,幾欲倒斃,及至太陽完全落山,繁星出現,阿古麗才覺得冷風刺骨,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急著趕路,錯過了宿頭。她雖然也帶著毛氈蓋被一類的東西,然而沙漠裏夜宿依舊是極不安全的,不說氣溫太低,豺狼亦自不少,不少留宿在外的人都被吃了。她隻得打起精神一步一捱的往前走。
大約又走了二三裏路,翻過一個沙丘,黑暗中隱約透出燈光來,她的眼睛也是練過的,便看見一個旅店挑著燈籠孤零零的在沙漠裏。她在夜晚走得久了,看見這燈光便如同看見了家一般,登時打馬上前,到了近前,隻見四個燈籠一字兒吊著,也沒有店名,然而荒漠中的旅店大多是如此的。
阿古麗下了馬,叩了叩店門,提高聲音道:“店裏有人麼?”
過了良久,裏麵傳出了細碎聲響,一個聲音不耐煩地道:“誰啊?大半夜的敲門,敢是報喪的麼?”
阿古麗剛要接口,又一個聲音罵道:“你這廝胡說什麼?這想是過往的行人,憊夜投宿的。還不快去開門?”
之前那聲音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磨磨唧唧的過來,卸了門板,看了阿古麗問道:“客人有何事?”
阿古麗見來的是個睡眼惺忪的漢人青年,手裏提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皺了眉頭上下打量阿古麗。阿古麗性子雖然急躁,卻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知道他們必定休息了,故而才如此的不待見,便道:“我是從西邊來的,因為趕路錯過了宿頭,可巧遇到你們的店鋪,前來投宿一宿,還請見諒。”
這時屋裏的燈都點著了,後麵說話的仿佛是這小店的掌櫃了,也帶笑走了過來,道:“不妨事的,外麵寒冷,姑娘快些進來罷。你這廝還堵在門口作甚?還不快去把姑娘的馬牽到後麵去,好生伺候著!”
那青年這才接過馬韁,極不情願的往屋後去了。阿古麗道了一聲多謝,也進店來。
掌櫃的問道:“姑娘走了這一路,想必是餓了,可要用點吃食?”
阿古麗點頭道:“如此麻煩老人家了。”
掌櫃的笑道:“我們開店做生意的,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當下將阿古麗讓進店來坐了,先燙了一壺奶酒,又端出些羊肉饢餅,問阿古麗道:“姑娘可是要往東邊去的?”
阿古麗道:“正是,掌櫃的,前些日子,可曾見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白衣佩劍男子經過?”
掌櫃的想了一想,道:“沒見過,回疆廣袤,也不見得每一個人都要往這裏過的。”
阿古麗心想這話也不錯,便點了點頭開始吃喝,不再說話。
那掌櫃的道:“我看姑娘身服寶劍,想必十分厲害了,隻是莫怪小老兒多口,此處不遠有一夥賊人,約有百來人,占據著東下的必經之地,姑娘孤身一個,怕是多有不便。這店中還有一隊漢人的商賈,我去問問他們看是否願意提帶姑娘一程,可好?”
阿古麗不由得一怔,暗道:“我和師兄時常下山,掃蕩強盜,天山南北莫不與聞。這裏離天山不遠,何以還會有賊人行凶?不過如今既然教我遇見,那是一定要為地方除害的。正巧我也不知道去宋國的路徑,不如便跟他們作一路,強盜若是敢動手,便教他們都做鬼。”當下道:“如此甚好。還請掌櫃的幫忙前去說些好話。”
掌櫃的應道:“這是自然,姑娘稍待。”便去了後院,不多久出來道:“姑娘,事情已經妥帖了,隻是明日早起,卯時初刻出發,莫要誤了時辰。”
阿古麗謝了。飯畢,那店伴便過來帶她去後院客房。
這客房是在後院一座二層小樓上麵,院子西邊有一座馬棚,二三十匹馬正在飽餐夜草,院子中間散亂的放著七八輛大車,車上堆滿了箱籠行李,想來便是那些客商們的貨物了,兩三個人正在看守,或者來回走動,或者喝著烈酒。阿古麗跟著店伴上樓,在一間房裏住下。這間房子並沒有什麼陳設,隻不過是一張床,一個紗帳,一張方桌,幾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把裝著冷水的茶壺,靠牆角有一個擱置臉盆的架子。
那店伴帶著阿古麗到了屋子就自行退下了,阿古麗將佩劍斜倚在床頭,盤腿坐在床上按著苦渡禪師教的內功心法用功,行了數個周天,這才收了吐納功夫,已是子時了。阿古麗想著明日要跟著這一群客商走,不敢耽擱,躺下歇息。
正朦朧間,猛聽得樓下健馬嘶鳴,阿古麗急忙一把撈過寶劍,翻身坐起,三兩步衝出屋門,正見到兩條人影騎馬飛出院落。她兒時幾乎被盜賊強梁玷汙了的,這十年來雖然心情平複,但到底是刻骨的仇恨,豈是說放下就放下的?登時想起掌櫃的話來,不由得大怒想道:“我正要去找他們,不想他們居然敢來這裏,真真是天助我也!”想到做到,隻見她一手提了寶劍,一隻手在欄杆上一按,飛身下樓。
這時候那些客商也都被驚醒了,都來看個究竟,原來之前那幾個人守到深夜,不見有事,都回去睡了,現下才一出門,樓上一團紅影便飛了下來,都吃了一驚,喝問道:“什麼人?”
阿古麗右手一揮,打出一錠金子,道一聲:“我買匹馬!”飛身上了一匹駿馬,順手解開韁繩,把寶劍往馬臀上重重的一拍,馬匹“噓溜溜”一聲長嘶,也如箭一般飛出籬笆,轉瞬便不見了,隻留下那一群客商在原地跳著腳的咒罵。
阿古麗打馬狂追,前麵那兩個騎士也十分了得,三匹馬始終離著半裏的距離。兩個人偶爾轉頭,看見有人跟來,不曾甩得開,彼此對望了一樣,都勒住馬回身問道:“來者何人?是活的不耐煩了麼?”
阿古麗更不答話,加快馬力衝到近前,兩個人見是一個少女,穿著一襲紅裝,心裏登時打了一個突,暗道:“怎麼是這個姑奶奶到了?”右邊廂那個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發問道:“來者可是火燒雲麼?”
阿古麗更不答話,覷個切近,錚然拔出寶劍,隻一劍,便將那人的頭顱斬下,鮮血噴出三長多高,倒撞下馬。另一個是個乖覺的人,早撥了馬頭,飛奔而去了。阿古麗殺了一個,並不停留,依舊追下。那人聽見身後蹄聲“嘚嘚”,幾乎駭破了苦膽,冷汗直流,隻得揚鞭重重的抽打胯下馬匹,那馬撒蹄揚鬃,往前飛奔。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約有兩個時辰,都汗透重衣,座下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倒斃路旁,然而前麵跑的關乎身家性命,後麵追的帶著自小滿腔的仇恨,誰也不肯勒馬。前麵那人被趕得緊了,正所謂“急中生智”,心念一轉,撥轉馬頭,斜剌裏逃開,阿古麗緊追不舍。兩個人又走了二十多裏地,這時候天空早泛出魚肚白來。阿古麗在那點殘星光下便見前麵一座石山矗立,那人疾馳過去,阿古麗也不示弱,緊跟著追上。
看看離山近了,那人忽然扯開了嗓子喊道:“兄弟們!快來救我!”
現在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這人又是情急求救,聲音淒厲而且清楚,立刻便把山裏的人驚醒,就聽得山上嘈雜,但見半山腰冒出火光來,起先還是零零星星的,不多久便連成一片。阿古麗想道:“原來是賊巢了。”卻仍舊趕著,並不放鬆。
山上眾人都騎馬飛下,一字兒排開,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那人開口答道:“首領,是我!別克都!首領救命!”
眾人一愣,尚未答話,阿古麗便趁著這人開口的當兒急打兩鞭追上,一劍將那人搠了一個透心涼。眾人大吃一驚,其中一個首領搖搖問道:“來者何人?為何殺我兄弟?”
阿古麗見對方人多,也不敢橫衝直撞了,當下勒住馬,冷笑道:“姑奶奶不是別人,正是苦渡禪師的弟子阿古麗是也!識相的自己捆縛了,我還能饒得你們的性命。”
那首領呆了一呆,於馬上躬身道:“原來是苦渡大師的弟子,火燒雲阿古麗女俠。我們真是失敬了的。不過女俠一貫是在天山南北行俠仗義,我們這裏離天山甚遠,姑娘何以至此?”
阿古麗猛然覺得這人說話聲音很熟,不由得心中一凜,冷冷的沉聲道:“呔!你這人是誰?聲音好熟!且照個麵來!讓我看清楚了!”
那首領心下一寬,當即便教手下嘍囉點了一根火把湊近笑道:“原來姑娘認得我。如此甚好。我們一眾弟兄雖然做的是強盜,但誰不是因為家計所迫?我們一貫隻搶奪財物,並不殺害無辜人的,姑娘詳查。”
阿古麗就火光中看得真切,登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喝道:“原來是你!”縱開馬韁,手舞寶劍直衝過去。那首領原以為彼此有些淵源,應當不至於痛下殺手的,不料對方打馬直衝過來,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阿古麗手起劍落,連殺兩個嘍囉,這還是他被簇擁在人群裏的緣故,不然出其不意,勢必被阿古麗殺了。他驚叫道:“姑娘何以如此?”
阿古麗一麵向他衝來,一麵高聲叫道:“你還記得九年前跟著沙裏飛洗劫村落,有個女孩幾乎被你玷汙了麼?好賊人!納命來罷!”
這人麵色慘變,急忙叫道:“快給老子圍殺了她!”說著話便撥轉馬頭要走,奈何人多擁促,幾乎不能轉身,不由得大急,冷汗如雨下,“唰唰”兩鞭對著自己弟兄就是一頓亂打。他們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平日裏聚集起來不過是為了個及時行了的痛快,哪知道今天老大為了逃命,連自己人都打,原本好好的隊伍頓時大亂。有幾個人拔出刀來,剛要動手,就見到寒光一閃,丁零當啷之聲不絕,數把彎刀都被阿古麗手中的寶劍削成兩截落下塵埃中去了。那寶劍更無阻滯,隻一劍,在隊伍最前端的人都被一劍封喉,死於非命。眾人這才知道阿古麗年紀雖然不大,然而名下無虛,盡皆駭然。加之自家首領忙亂發狂,更是銼動士氣,幾乎亂成了一鍋沸水。
阿古麗就在此時忽然由馬背上拔起,蜻蜓點水一般從眾人頭上點過,直撲那首領。那首領見不是話,翻身下馬,順勢抽出腰裏彎刀,先把自己人斫翻幾個就要奔逃。眾人大亂。阿古麗是在天山絕頂練就的一身踏雪無痕的輕功的,幾個起落,已到近前,手腕一轉,卷起千重劍影,對著這首領背心蕩將過來。
這首領見一時不能走脫,一邊大叫“滾開”,暗地裏留神,看看寶劍到了近前,一時間避無可避,隻得回身一刀格擋,就聽得“叮當”一聲,那把彎刀已然斷為兩截。他卻一個“賴皮驢子打滾”,從旁人馬腹下滾過。阿古麗這一劍便刺了個空。
阿古麗這些年跟著師兄在大漠裏行俠仗義,原本就是因為當時眼睜睜看著這人逃走了,彼時年幼,不懂得拚命,然而父母之仇,侮辱之恨已是銘感五內,所以跟著苦渡禪師用心練武,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報仇,如今既然見了,那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的眼明了。也不去管其他人,專門追殺這匪賊首領。眾人見阿古麗不找自己的麻煩,心裏大感寬慰,又因為首領到了生死關頭,把出生入死的弟兄責打斬殺,哪裏還有半點的情誼?到了現下這般場景,大眾隻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一聲呐喊,撥轉馬頭,卷起一陣黃沙如同黃龍也相似的走了。有幾個倒黴的因為跑得慢,擋著了阿古麗的去路,被她一劍斬殺。
事到如今那首領便真的到了失道寡助的孤家寡人的境地了。他看眾人轉瞬間都不見了蹤跡,心裏暗罵,更是焦急,如若不是生死攸關,隻怕立刻就要跳腳大罵別人家十八代祖宗了。所幸眾人離開,地方一下寬大起來,正好輾轉騰挪。誰知道阿古麗快如閃電的追上,喀啦一劍,正中這人後心窩,這人一聲慘叫,立時撲地,眼看是不能活了。
這幾下說起來長篇大論,其實真個是兔起鶻落,電光石火之間那個頭領便做了劍下的亡魂。可憐他早年跟隨沙裏飛打家劫舍,自以為逃過一劫,不料想今日仍舊死在這個幾乎被他糟踐了的少女手上,真可謂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了。
阿古麗這些年來一向是活在深仇大恨之中,今日方才得報,然而卻殊無半點喜樂之感,放眼東方,但見茫茫大漠之中一輪紅日初生,除卻綿亙的沙丘,再也見不到半個活人身影,風聲呼嘯,說不出的寂寥。
阿古麗靜靜地看著這首領的屍體,想著父母罹難時的場景,又放眼茫茫黃沙,忽然覺得天大地大,卻隻有孤身一人,不由得悲從中來,然而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苦歎一聲,緩緩走到馬前,踩蹬上馬,定了定方向,也不再回轉小店,信馬由韁,一步一捱的往東南方走。
其時已是仲春時節了,中原地界草長鶯飛,然而西北苦寒,素有“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說法。加之現在日頭才出地平線,縱使天氣晴好,依舊北風呼號,寒氣極重。阿古麗一路打馬飛奔而來,渾身已是香汗淋漓,之前尚不覺得如何,現如今緩轡而走,頓時覺得冷風刺骨,更兼她心裏的一口氣鬆了,被這凜冽寒風一激,冷熱交替,不由得頭暈眼花,強自支撐著走不多久,身子一晃,倒撞下馬,摔倒在厚重綿軟的沙地之中再也爬不起來。
那匹馬在阿古麗身邊呆立了片刻,噅噅的打了兩個響鼻,徑自掉轉馬頭,自顧自的緩緩走了,隻留下阿古麗一個貌美少女在這一望無垠的黃沙冷風之中,不知死活。這正是也:
血海深仇今日報,孤苦伶仃命堪憂。
不知阿古麗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閑話:
最近因為存稿都已經發完了,現在是寫了之後還要有所修改,然後再發,畢竟筆者還是希望能夠拿出好的東西來回報讀者,所以更新的挺慢的。
筆者的打算是以後每個禮拜更新一章,大概就是這樣。還請各位讀者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