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師門舊怨騰劍氣 朝堂新愁起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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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昔年苦渡禪師和東方逸雲誰也奈何不了誰,倆人這才淡出江湖。隻是東方逸雲為人促狹,睚眥必報,不是個有大胸襟的人,故而每時每刻莫不想在與苦渡禪師爭個死活。對於門下弟子也少不得要就這事情訓誡一番。
當下楊斌見這公孫琦,那正是自己師父一直念念不忘的老對頭的弟子,正沒好氣,孰知公孫琦卻一口一個“兄弟”的亂叫,讓楊斌好不心煩。
公孫琦的師父苦渡禪師雖說是被少林寺掃地出門的人,到底是佛門出身,心胸寬廣,這種心胸傳承給了他的大弟子公孫琦。所以對於楊斌的不耐煩公孫琦也是一笑置之,隻是說道:“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楊斌冷冷道:“城陵磯。”
說著話,一船五個人直奔城陵磯去,眼看的天空露出魚肚也似的白色來,便到了目的地。楊斌道:“諸位,打由此渡江,便是湖北地界,我還要往臨安去,咱們就此別過了。”說著斜眼瞟了公孫琦一眼,提了寶劍,拿了包裹就走。
公孫琦知道楊斌心裏想著什麼,微微一笑,也與眾人別過了,一路跟著楊斌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二裏多路,看看到了一片赤鬆林裏,楊斌這才回過頭來道:“你果然跟下來了,這便好,好得很。”
公孫琦笑道:“我又不是盲眼的,心裏也不迷糊,兄弟的眼色、想法,我這做哥哥的怎麼能夠不知道呢?”
楊斌臉色微變,喝道:“閉嘴!誰是你的兄弟!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我也便不多說了,拔劍罷!”
公孫琦歎了口氣道:“你我非要如此麼?”
楊斌“嗆啷”一聲拔劍出鞘,指著公孫琦道:“當年家師與苦渡禪師比劍,你師父那個賊禿若非讓了我師父半招,使我師父贏了,我師父何至於此?”
公孫琦麵色一端,道:“你說話可要積點口德!我師父若非讓這半招,非要兩敗俱傷不可。這是家師仁慈,你們怎地顛倒黑白,好心當成驢肝肺?”
楊斌哼了一聲道:“你師父仁不仁慈我管不著,但我師父卻引此為平生奇恥大辱,從此隱遁南海,不履中原。”
公孫琦皺眉道:“這與家師何幹?”
楊斌道:“公孫琦,你好歹也是練武之人,難道就不知道舉凡練武之人皆有血氣?寧可死了,也不願意被人如此謙讓的?你師父這個禿驢當年也是因為行俠仗義,得罪了登封太守,這才被無色賊禿逐出師門,難道隻許你師父有脾氣,讓我師傅沒麵子?”
公孫琦聽他一口一個“禿驢”“賊禿”的說不絕口,任他涵養再好,也早氣得眉毛倒豎,仗劍冷笑道:“楊斌,你若是在不積點口德,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楊斌呸然道:“誰要你劍下留情?若有本事便來一戰,若是沒本事時,趁早說你師父浪得虛名。免得老子動手。”
公孫琦氣得臉色鐵青,道:“好好好!你既然要找死,就休怪我了!”當下長劍一展,使開“亂披風”劍法,直取楊斌。
這亂披風劍法乃是江湖中常見的一門武學,劍招看似散亂,內裏卻自有規矩,施展開來,似亂非亂,虛虛實實讓人應接不暇。被苦渡禪師浸淫數十年,更有損益,已然是自成一家,十分厲害。
隻見楊斌臉不紅氣不喘,沒有半點懼意,見招拆招,立刻鍾鳴玉碎之聲不絕,果真一場好鬥也!正是:
白影飄飛,猶如九天鳳舞;寒芒匝地,恰似雲中龍現。兩泓秋水,風馳電掣。一對英雄,怒火焚天。時而銀鷹掠地,或而靜若寒潭。真個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卻拚死力,要把那上輩恩怨一筆銷。
這兩個人都把那平生本事用上了,直從黎明打到了天光大亮,也不知道彼此交手了多少回合,都是用著快劍,到了後來,兩人都有些麵紅耳赤,汗如雨下。公孫琦忽然跳出圈子,道:“你我打了許久,誰也奈何不了誰,照我說,不如就此罷手,算作平局如何?”
楊斌把手中青雪劍一蕩,道:“呸!此戰關乎師門,誰要與你平手?你若是認了輸,說天山派劍法不如南海派,也就罷了,如若不然,就算是個死,我也要殺了你的。”
公孫琦大怒道:“楊斌,放你娘的狗屁!誰還怕你來?”
兩個人又各逞英雄,打做一處。鬥到了酣處,隻見兩團劍光攪成了一團,乒乓亂響,劍氣縱橫,人和劍也都分不清了。彼此又戰了五十餘回合,仍舊不分勝敗,都是呼呼帶喘兀自不肯停手。
便在這時,隻聽得大路之上腳步聲響,來人不少,看看到了近前,卻聽得一人喜道:“這裏果真有江湖人動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說著當先縱馬上前,抽出胯邊腰刀,也不管誰是誰,對準了一個便砍。
楊斌和公孫琦兩個雖說動起手來恨不能將對方置之於死地,但到底是名門弟子,正所謂“名師出高徒”,縱使現在無名,兩個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早就知道有人來了,但如今二人打得難解難分,誰肯先撤?
來的這人眨眼便到,後麵來的人隻見三道寒光一閃即逝,就聽得“叮當”“籲”“啊”三聲,那“叮當”一聲,是這漢子的腰刀斷作了三截——為何斷作三截卻隻一聲聲響?蓋因公孫琦、楊斌二人速度不分軒輊,更仗著寶劍之利,削鐵如泥,故而隻發出了一聲。那聲“籲”卻是健馬被公孫琦一劍刺中了脖頸發出的悲鳴。那一聲“啊”卻是那漢子跌下馬的驚呼,隻是這一聲驚呼方才發聲,楊斌已到了近前,一劍將其殺卻了。
這兩個並不管殺的是誰,一擊得手,複又戰作一團,卻把那來人弄得又驚又怒,當頭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厲聲喝道:“呔!兩個反賊年紀不大,膽子不小。還敢殺人!真真找死!爺爺來也!”催開馬,舞著刀,聲到人到,照準了楊斌就是一刀。
公孫琦原本沒有殺楊斌的心思,瞧得真切,一劍蕩開楊斌的寶劍,不等他變招,已是一把叼住他的手腕扯過一邊,使一招“龍門鼓浪”,“唰”的一劍,對準了馬匹斜撩上去。
馬上騎士也有幾分本領,一夾馬腹,“旱地拔蔥”,躥起三尺高,馬匹倒地的時候他人在半空,一招“力劈華山”劈向公孫琦。這一招“力劈華山”原本也是很普通的招數,可是他淩空下擊,聲勢卻極其駭人。
楊斌被公孫琦扯了一把,本來大吃一驚,及至其後眼見對方並不朝著自己動手,卻去迎戰身後這人,當即慍道:“誰要你來多事!”口裏雖然這般說,卻轉身迎上對方鋼刀,青雪劍一圈一引,把那萬鈞之勢牽過一邊,手腕一轉,反削來人。這人眼看劍到,猶如匹練一般,大為驚駭,但卻臨危不亂,乘勢一個“鷂子翻身”,避了開去。
楊斌斜著眼看了公孫琦一眼,冷然道:“你幫我殺了他的馬,我幫你接下這一招,咱們兩不相幹了。”
公孫琦被他幾次三番的冷言冷語,忍不住也“哼”了一聲,不說話,隻是看著來人。
來的人約摸二十來個,身著錦緞公服,腰懸利刃,皆是騎著高頭大馬。剛才那人更是鶴立雞群,有道是:
身長一丈,廟裏靈官現世,膀闊三停,天上巨靈歸來。血盆大口能吞海,吊睛虎目欲咥人。朝堂之上標名姓,臨安城內逞英雄。非是良善輩,實乃勇殺神。
公孫琦雖然是生長在回疆,但如今既然在這洞庭湖邊,自然是知道這身行頭乃是公門裏的捕快,別人見了,莫不觳觫,唯有他們二人麵不改色。公孫琦淡淡道:“兄弟,咱們好大麵子,居然惹得這麼多捕快來瞧熱鬧。”
楊斌皺眉怒道:“我不是你兄弟!”
那人也怒道:“小子眼瞎!什麼捕快!你沒見著咱們都是六扇門裏的人麼?”
公孫琦和楊斌都吃了一驚。他們也知道這六扇門雖是和捕快差不多,卻是直屬皇家的,宰相家人尚且七品官,更何況這樣的直屬皇家的公門之人呢!
楊斌冷笑,怪聲怪氣的道:“原來是六扇門來的老爺們!咱們的麵子可夠大的。”
公孫琦大笑道:“不錯,不錯。兄弟說的果然不錯。”
楊斌道:“我不是你兄弟!”
眾人都大怒喝道:“小子放肆!你可知道這位是何許人也?說出來嚇你們一跳!這位不是別人,正是臨安府六扇門總捕頭,正三品禦前帶刀侍衛路子將。這一口魚鱗金背紫金刀正是當今禦賜的寶物,也不是殺了多少賊寇。你們還敢在這裏玩笑!識相的速速就擒,省的我家大人性發,把你們都斫成兩段!”
楊斌把劍一橫,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威風!好殺氣!隻是要我們束手就擒,須得看看你們的本事了。”
路子將大怒道:“好狗頭!真真找死!”就要再次上前。
公孫琦急忙道:“慢著。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指教。咱們江湖上的人雖則打打殺殺,但好歹不曾與朝廷為難,殺人固然犯法,可是一獄吏足矣,未知何事驚動了老爺們,竟然招來六扇門的大人前來?”
路子將橫刀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你們在這裏舉辦什麼英雄大會,誰知道不是要做第二個鍾相、楊幺?”
公孫琦看楊斌便有怒氣,正要上前廝殺,一把扯住道:“小子剛從君山上來,大人且聽小子稟告。我們不是要做那山賊草頭王,與朝廷分庭抗禮,實在是如今金人寇邊,中原淪喪,大家夥全憑一腔熱血,想要為陛下驅除邊患。並非要反抗朝廷。大人也是英雄,難道就忍心國家如此?”
路子將聽得默然。
楊斌大怒,一把甩開公孫琦道:“什麼山賊草頭王?你這廝說話未免太過!”
公孫琦大奇道:“兄弟何出此言?”
有道是“怒從心起,禍由口出”。楊斌盛怒之下哪裏管得了許多?張口便是叫道:“嶽州洞庭湖君山大聖天王便是我父王!你敢侮辱!”
公孫琦吃了一驚,作聲不得。那路子將卻是大喜道:“我說今日合該市利,不想撈了網大魚!好反賊!不要走!且照老爺的刀罷!”一聲暴喝,舞動龍鱗紫金刀,照著楊斌就砍。楊斌原本就恨極了那官場中的人物,也是挺起精神舉劍相迎。但見得:
日映金刀,雲隨寶劍。日映金刀,泰山壓頂豪光現;雲隨寶劍,千樹萬樹梨花開。抖擻精神,要把功名掙。滿腔怒火,卻是血仇深。刀勢縱橫,劍氣衝天,天昏地暗方罷手,擒殺對方才幹休。
公孫琦在一邊看兩個人比鬥,雖則兩個人刀來件往,一時間不分勝敗,但暗想道:“原來他是楊幺的兒子,我欠考慮的胡亂說話,卻不是害了他來?現如今看這兩個人是旗鼓相當,但楊兄弟跟我打了這許久,怕不是要力欠吃虧!”正要上前幫手,就聽得那六扇門中的一眾捕快道:“這廝既然跟反賊一路,一並拿了,大夥上啊!”眾人誰不想搏一個封妻蔭子?話音剛落,“呼呼啦啦”都下馬圍了上來。
公孫琦見眾人攏來,手起劍落,連殺數人,眾人都有些怯了,內裏一人道:“大夥兒圍住了他,不要與他交手,耗也耗死了他!”眾人恍然,他們剩下的十餘廿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勇士,拱衛臨安治安的人,本事自然不差,圍住公孫琦隻是遊鬥。每每公孫琦打算用輕功提縱之術越過眾人,便有一個躍起攔住,他縱然是“劍神”門下高足,有那通天徹底的手段,一時間也走脫不了。
漸漸地兩人力虧,公孫琦叫道:“兄弟快走!我自當之!”
楊斌也見到公孫琦被人圍住,心中說道:“我是楊幺的兒子,他卻不是,沒來由把他陷了進來!”待聽到公孫琦要他趕緊走脫,心中更是一陣感動,暗道:“我跟他打,是因為我師父和他師父之間的恩怨,我若不能明白贏了他,諒他也不心服!”便對準了路子將一劍刺去。路子將不料對方使出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吃了一驚,急忙閃過。楊斌這一劍卻是虛招,以進為退,見對方躲閃,抽身便往公孫琦處去。
那些捕快對付一個公孫琦已是打點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如何能夠經得起楊斌從背後殺來?立時便被殺得鬼哭狼嚎,讓出一條路來。楊斌撞進垓心,也不二話,拖了公孫琦便往外闖,公孫琦卻是吃了一驚,道:“我不是讓你快走?卻來做甚?”
楊斌道:“你他娘的少廢話!要性命時便跟來!”
公孫琦經不得他橫拖倒拽,隻得兩個做一處,把那十餘人又砍翻了三五個,殺出一條血路,展開那踏雪無痕蹬萍渡水的輕功,扭頭就走。
路子將一看兩個走脫,這也還算了,隻是尺寸之功未立,先折損了這許多弟兄,心頭大怒,叵耐這兩個輕功了得,快逾奔馬,更兼之都是往山路上跑,望山跑死馬,追之已經不及,隻得跳著腳的亂罵了一通。
楊斌拖著公孫琦翻過山梁,又跑了十餘裏地,實在跑不動了,這才歇息。楊斌擦了一把冷汗,連呼:“好險!好險!所幸這些狗東西不曾帶得弓箭弩矢,不然咱們未必跑得脫哩!”
公孫琦道:“我看他們騎的都是良馬何不縱馬來追?咱們兩條腿的,如何能跑的馬匹過?”
楊斌連呼帶喘的笑道:“你這廝真真的沒有見識,這裏是江南地界,不是你廣漠中原,你看這裏,不是山嶺便是河澤,馬匹如何能夠跑得動?若有尖石,或者山裏獵戶抓野物的陷坑,馬匹一摔,也就廢了。你難道沒聽說過‘男人乘船,北人騎馬’麼?”
公孫琦大笑道:“那也是!”
兩個人又大笑了一回,不敢再往回走,也就取道往江邊來。路上公孫琦問道:“楊兄弟,我要你走,你卻為何不走呢?”
楊斌呸了一聲道:“你要老子走,老子便走,那豈不是墮了我的名頭?”
公孫琦大笑良久,忽的正色問道:“兄弟果然是楊幺之子?”
楊斌瞪眼道:“騙你作甚?難不成你還能給我什麼好處不成?”
公孫琦這才一揖到地,歉然道:“原來如此!是我失言了。”
楊斌苦笑道:“與你無幹,我不說,你如何曉得?你休拜我,若再拜時,便是你自認天山派的劍法不如我南海派的了。”
公孫琦笑道:“是否不如,兄弟不妨再與我比過。”
楊斌搖手道:“不比了!現如今已是沒了心情了。前麵不遠就是一個漁村,你不就此別過罷,待到有緣時,再痛痛快快打上一場,到時候不死不休。”
公孫琦問道:“兄弟要往哪裏去?”
楊斌皺眉道:“我不是你兄弟,我去哪裏與你何幹?”
公孫琦道:“或許我們目的相同亦未可知,若果真如此,一路之上豈不是有個照應?”
楊斌想了一想,道:“我去臨安。”
公孫琦一拍大腿,大聲道:“我說巧了吧!我也是要去臨安的。兄弟,你我正好同行!”
楊斌翻著白眼叫道:“老子不是你兄弟!”
公孫琦大笑起來。這一下也,正是: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知公孫琦要去臨安卻為著何事?楊斌與公孫琦這一路又有什麼故事可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