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山洞迎來了客人。
    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燭火無風自燃，照亮了整間屋子。
    蘇劍卿一進去，亮堂堂的屋子裏，榻上一個不知死了多久的屍身分外醒目。他匆匆掃了一眼，蹙眉，“鬼母，出來！”摻著冰渣的聲音混合著魂力響徹整個屋子。
    紅色的虛影一晃。
    鬼影落在半空，長發掩蓋了麵容，她整個人伏在山洞一角，像極了漆黑裏窺探人的蝙蝠，忽而赫赫地笑了，“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
    一聲比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天空。
    蘇劍卿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一陣風，林淵已經飛了出去。
    “林淵！”
    大漢的身體在身後倒落，肉身倒在地上的聲音沉悶悶的，林淵眼也不眨的飛入那具安睡在榻上的屍身。
    失去呼吸已久的身體猛地張開了眼，翻身而起，揉了揉不甚靈活的手腕。
    乳燕歸巢一般歡快地跑回到蘇劍卿麵前，眼睛黑白分明，閃爍著愉悅，忙湊上去便笑，“這個身體如何？這個不醜了吧？”
    聞言，一時間，除了林淵，其他一人一鬼都愣了。
    蘇劍卿看著麵前這具頗為眼熟的麵熟，“你……”
    鬼母淒厲的喊聲響徹耳邊，是被激怒了，“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林淵嬉笑的麵容頓時一收，身遭龐大的魂力如風從平地起，凶猛呼嘯而過，鬼影悉數被他打出洞府。
    他背後的蘇劍卿反手抽出隨身的古琴，信手劃過，清越的一聲聲琴音抵過鬼母淒厲的叫喚，再一聲，嗖嗖地宛若箭矢，把她從高空打落，
    至今看不清麵容的紅衣落到榻上，氣急怒急，張牙舞爪，張大嘴喊叫。
    千萬鬼魅破土而出，裹泥陰兵破土而出。
    琴聲一聲比一聲急促，竟隻能堪堪和鬼母分庭抗禮。
    坦白而言，這已經是被世界意識所限製後，蘇劍卿能發揮出的世界能承受的最大力量了。
    而鬼母不過一介造物。
    蘇劍卿略微有些動容，卻猛地在琴身上一拍，寒風以他為中心呼嘯而過。
    忘塵攜著冰雪之意破開空氣，和鬼母一掌相抵，氣流盛行裏。閃著亮光的一塊刻著陰陽魚的黑白圓玉在半空虛轉。
    居然是它！
    眼見鬼母張開手猛地撲過去，蘇劍卿反應過來也飛身上前。
    明光照亮了這方世界，把所有人納入其中。
    手上被人拉住，緊緊的一片溫熱。
    光亮之後，蘇劍卿看到不知何時脫去那具軀殼的林淵緊緊抓著他的手，朝他眨了眨眼。
    蘇劍卿看著他無辜的眼神，側臉，“你可把鬼母激怒了。”說罷晃了晃手，示意他趕緊放開。
    裝傻充愣的家夥笑了一聲，流氓地在他手背上摸了兩把，像占了什麼便宜，心滿意足，才不管其他，“激怒就激怒吧，我也不稀罕別人的身體。”
    蘇劍卿一時無語，隻得按著他的肩膀把人推開。攤開左手，掌心裏一塊溫潤暖玉。他盯著這塊十分熟悉的玉佩，小小的那麼一塊，想不到竟能引起腥風血雨……更想不到，兜兜轉轉，穿越時空，它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而且，這麼多年了，它的第一主人，還是自己。
    “這是什麼？”
    蘇劍卿沉默片刻，翻看著這個小玩意兒，“陰陽玉，可通陰陽，可越時空。”
    可通陰陽，可越時空？林淵聞言一把抓著他的手，笑吟吟地看著他，“那我還是這樣握著吧，免得你又不見了。”
    蘇劍卿垂下眼看了一下他抓著自己的爪子，“鬆開。”
    “啊，你要跑了我怎麼辦？”
    蘇劍卿反手便把陰陽玉塞到他手裏，轉而尋了個空把手掌抽出。偏生林淵還拿著玉一臉不滿，伸著手要來抓他。
    蘇劍卿低聲道，“你要的已在手中，不必糾纏。”
    林淵愣了一下，哼笑著，“我自始自終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塊玉佩，”看到蘇劍卿蹙眉望向他，當下也不管真假，寶貝似得把陰陽魚趕緊收了起來，一臉饜足，“給了我就是我的了，不能再要回去。”
    “嗬。”蘇劍卿像拍小孩一樣拍了他的頭一樣，轉身離開。
    喧鬧的大街，兩邊人衣著古樸，地上是猶帶著濕潤之意的泥土，有小夥舉著竄著一枚枚山楂的冰糖葫蘆高聲叫賣，打打鬧鬧的小孩從他們身上穿過，不受一絲影響。
    蘇劍卿視若不見，尋了個薄弱的地方，以魂力開道，冰寒之氣頓時彌漫整個天地，漆黑高速旋轉的洞口出現在眼前，其他一切景色漸漸模糊起來。
    有看不清麵容的一支隊伍騎馬而來，蘇劍卿隻掃了一眼，淡淡道，“走吧。”
    “等等。”林淵卻一揮手把洞口暫時掩住。
    扭曲了的空間漸漸恢複原樣。
    那支隊伍一個個高頭大馬，雖然身著便衣，肅殺之氣溢於言表。為首之人露出的半邊麵上有著一道淺淡細長的傷痕，正皺著濃眉從兩人身邊而過。
    林淵盯著為首的人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回首看了看仙人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蘇劍卿，又看了看那個仿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男人，感歎道，“這人長得也太像你了。”
    蘇劍卿木然道，“那就是我。”
    “什麼！”
    蘇劍卿側了側臉，“對我們而言，這是陰陽玉回溯的過去，但這個‘過去’卻是我所在世界凡間的未來，有我的分魂並不奇怪。”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輕輕顫動，“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找它嗎？”
    林淵便收起了那副驚訝的表情，沉默半響，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上個世界你說你沒辦法找到分魂，莫不是把我當小孩哄？其實是根本不想找吧。重種情絲的時間那麼漫長，漫長到讓人絕望，你本就是想讓我自己放棄。”
    “你已有退卻之意。”
    “不！我隻為了更快的方法！”林淵低頭摩挲著陰陽玉，“既然當初搜魂引能找到你故意留下的分魂，那自然也能搜到其他分魂。”
    鬼母的這個世界，自然不是巧合。搜魂引就是斷定陰陽玉上藏有熟悉的氣息。
    至於煉魂鼎，兩人心知肚明，卻也不曾揭開。
    “你讓七召把那人引過來就為了這個？”
    林淵輕輕點頭，後又覺得哪裏不對，“你說那人？你認識那具屍身？”
    那是這個世界個天定皇命之人，無論輪回多少遍，蘇劍卿認得他，那青年卻未必真的認得蘇劍卿，大抵是按著氣息把他和分魂弄混淆了。
    那這麼說來，被陰陽玉觸發的過去，並非意外，倒是鬼母故意為那青年準備的了。
    莫不是……那人失去了這段記憶，才需要陰陽玉重現過往。
    蘇劍卿凝神思索，一抬眼，發現林淵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心下一動，“看我作甚？”
    林淵無比自然且快速趁機表白，“你好看，我喜歡你。”
    沉思的人微微一怔，隨即勾了下唇角，搖了搖頭，“罷了，隨你。”
    他應當是他的搭檔，是朋友，是兄弟。
    不管未來是否真的踏過那道情關。
    他都不該站在對方的對立麵。
    

    作者閑話：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