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寂靜與濃黑籠罩著目之所及的一切。
    紛紛揚揚的雪還在下著，落到隔得遠遠立著的路燈上，也在路燈照耀下，散落在冰冷的石凳上。這麼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這麼個大冬天的時候，這麼個偏僻的街道上，別說人了，連車都沒多少會經過這裏。
    石凳上的一個人影卻忽然動了，那具身體忽然‘活’過來了，掀開帶著雪花的睫毛，顯現出生命的動態。
    他在這坐了很久，久到連他自己都要以為自己變成了沒有任何知覺的雕像。可是他還是會感覺到冷的，一點點的冷像蟲子一樣鑽進了骨頭鑽進了血肉，鑽心的麻痛，恨不得割了那處血肉。而洶湧而來的各種記憶把他砸的頭暈眼花，恨不得把罪魁禍首切成一塊一塊的。
    男人臉色難看地一一審過那些糟糕的過往，當他‘看’到不久前的‘男友’向他引薦了一位某種特殊癖好的投資商時，怒火意外的和身體迸出的統一起來。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從領口拉開外罩灑著酒液的毛衣低頭一看，內裏的白襯衫皺巴巴的，怪不得這麼不舒服。
    男人掩了掩衣領，煞白的臉色，他一睜眼就是這無邊的雪夜，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隻能在無邊黑夜裏繼續等待著，唯一看到的一輛車，司機還是個對他視而不見的酒鬼。
    坦白說，他還不想這麼快就冷死在這。
    青年人縮了縮脖子，尖削的下巴埋進了薄薄的毛衣裏，從頭頂的路燈上撒下的光輝，根本吹不散籠罩在年輕人身體周圍的黑暗，隻能看見那毛衣衣領上，沒有多少血色的唇緊緊地抿著。
    ‘吱呀’
    輪胎在雪地上壓過的聲音在一片靜寂中特別明顯，年輕人轉過了頭，刺眼的燈光讓他生理性的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隻能看到模糊的一團光。
    冷的唇色發白的年輕人一下子站起了身，他張了張嘴想要喊住司機，話語卻因寒冷而艱澀的喉嚨一個哆嗦聲如蚊蚋，眼見唯一的生機就要從眼前離開，那人竟然毫不猶豫地兩三步跑了出去，踉踉蹌蹌。
    看不到盡頭的路……
    寂靜無聲的黑夜……
    忽然撲上來的人……
    嚇得叼著煙優哉遊哉滑著方向盤的車主身子一僵條件反射般一下子踩住了急刹車，“艸！”車主忿忿地咬著煙屁股，被這人嚇得心裏一個咯噔，他煩躁地關掉現在在靜寂黑夜中有些吵的音樂，一把擰開車門後卻又在背後大力地拍上。
    雪地踩出一個一個腳印，停在那個大概還活著的人麵前，本來就是心情不好所以出來兜圈的車主冷眼看著，聲調比寒風更甚，“死了沒，沒死趕緊起來！”
    那個冒失的男人摔在雪地上，看著後腦勺興許和他一般年紀。車主心裏嗤笑一聲，豎起了大衣領子。充滿惡意地想，這年頭碰瓷的還真專業，大冬夜的出來工作。
    然而男人在雪地裏掙紮幾下，用他那僵硬的四肢，緩慢地坐起了身，抬起眼，白霧從他口中逸散出來，蹙起的彎眉下兩顆黑亮的眼珠子，客氣而又疏離，“先生，麻煩你載我一程，多少車費都沒關係……”
    後麵的話語車主沒有聽清，聽到聲音本是漫不經心的一眼，如今卻愣愣地瞧著抬起頭來的人，嘴巴裏的還剩半截的煙掉在了地上，一陣寒風卷過，火紅的一點很快就熄滅了。
    吹的腦海越發清醒。
    從車上下來這麼一會兒，皮膚都要幹裂了。車主舔了舔唇，這麼冷的天，被風一吹，又很快冷的唇瓣冰涼。他心裏錯綜複雜，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臉色卻一反開始的不耐煩，伸出手去拉他起來，“行了，地上冷，起來說話。”
    男人皺著眉順著他的拉扯直起僵硬的身子，臉色和飄過臉側的白雪幾乎一個顏色，身子被帶的一個前傾險些趴倒，他伸手攀著車頭，“別拉，嘶……”他動了動鑽骨一般疼痛的膝蓋，嚐試著站起來試了幾次無果，便還是那個姿勢抬頭看著車主，深埋進雪地的腿腳幾乎沒了知覺
    車主扯著唇笑了笑，光亮下那抹笑容顯得挺邪氣，似乎是不耐煩在這寒風呼嘯中拖拖拉拉這麼久，他直接拉著他的手臂一抽一拽，另一隻手繞過腿彎，把人抱起來三兩步扔進了柔軟的副駕駛座上。
    ‘砰’的一聲，車門都關的嚴嚴實實的，阻擋了寒風的侵襲。
    車內暖和，男人搓著手，嗬了口氣，回想起剛才還略微尷尬，轉頭向他道謝，“麻煩了。”
    “不麻煩。”車主含糊的聲音從叼著煙屁股的嘴裏溢出，一邊打開發動機一邊轉頭看著他，從俊秀蒼白的臉龐往下一看，拉動搖杆的手一頓，“大晚上的怎麼就穿件毛衣就出來，這年頭都要好看不要命了是吧。”他皺著眉隨手往後一抽拉了件黑色風衣，披到男人身上。
    男人眼神微動，默不作聲地接過風衣籠在身上，他往後一靠，縮成一團，可能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身上每一次細胞都叫囂著休息，眼皮子一抽一抽往下垂，沒幾息就闔上了眼。
    開車的人一個側眼，遲疑地連忙探過手去。畢竟這麼冷的天，怎麼還能睡得著。
    睡意濃厚，眼皮子也很是沉重，因著鼻端的冰冷，本來被周公拉了一半意識入夢的男人又掙紮著睜開了眼，風衣覆蓋下的手把他伸過來的手拍開，腦袋無奈地搖了搖醒神，“沒死，還活著。”
    車主嗤笑道，“看你快冷成冰雕的樣子，得在外麵呆了多久？有什麼想不開要出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