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緣盡江南 第一四九章 黃葆君閑說黹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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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漫長嚴冬在我日思夜盼中來臨。我就像個閨中怨婦,整日守護癡兒,掐指計算著對於上官靈童來說至關重要的一年。
早上,當我站在窗下向外張望,發現一座山莊銀裝素裹,份外妖嬈。身披雪絨外衣的冬青莊重深沉,一叢一叢的篁竹桀驁不遜愈加深碧。雪瓊樓門前一道影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花。海棠枝上亦輕敷著白燦燦的冬雪。極目眺望,亭台水榭霧茫茫、雪霏霏。山莊外,群山疊巒無比深邃,一隻山鷹在空中盤旋。一切穿戴整齊,我緊抱上官靈童,走出雪瓊樓,走在一條落滿冬雪的水墨方磚上。剛走上回廊,上官仁走出毓秀樓,笑望著我,心情急迫地說:“茵茵,趕快進樓,夫人和老太太等你用早餐呢。上官嫦就要來了,我去車站接她。”我心裏登時一緊,心想:她一定是放寒假了,也難怪呢,還有一個月新年將至。我點點頭,任稀稀零零的雪花落在頭上,促緊步子走向樓門。“夫人,淑茵小姐來了。”闕美娟佇立樓梯口,衝著樓上喊了一聲。梁婉容走下樓時,我已坐在沙發上。梁婉容穿著一件暗紅色PRADA毛衣,一手籠發,笑道:“噯呀,這場雪可真不小,昨天沒聽說晚上要下雪啊。”闕美娟已隨玉鳳將碗碟擺上餐桌,蕭老太太正靜靜地坐著等候。玉鳳蜷手立在身旁嗬聲問:“老太太,您是要等上官嫦回來用早餐嗎?”蕭老太太雙手按在鳳殤藜木杖上,雙眼往外望。一絲絲的雪花不時飄落,舉目而望,竟是雪白的世界。“是啊,再等等她就來了。”蕭老太太用蒼老渾厚的口吻說。梁婉容一麵梳頭發,一麵望向餐桌,隻見碟筷碗盤擺滿了一桌。自語道:“今天的早餐看來很豐盛,一定是給上官嫦準備的。”闕美娟從我懷裏接回孩子,讓我換下被靈童嘔過奶汁的羊絨衫。但,毓秀樓裏沒有用於替換的衣裳,我有點六神無主,尋來找去,才找出一件黃色燈芯絨毛衣。闕美娟凝視著我說:“先將就的穿著,一會兒你回樓再換了。”蕭老太太眼看上官嫦還不回來,坐耐不住,走到陽台上,給畫眉添水喂食。
一直等了半個時辰,大家已神疲意懶,馬上將上官嫦回家的事忘記了,闕美娟突然扯著嗓音大叫道:“夫人、先生,小姐回來了。”我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起身,隨蕭老太太、梁夫人走向門廊。上官嫦果然回來了,眾人望見時,正和上官仁拎著箱包繞出回廊走來。“你可回來了,大家等你很久了。”梁婉容將他們迎進來,喋喋不休地說著。我一望上官嫦,方見一身倦塵。旦見上官嫦:上身穿一件雙排襟扣大衣,圍一條雪坊紗巾,長發披於腦後,清麗脫俗。她脫下大衣,內裳是長至小腿粉色羊絨毛衣,胸口掛著一串以綠鬆石、瑪瑙、水晶、翡翠等各式名貴珠子串連一起的項鏈。她的膚色白皙似紙,長眉畫曲,小唇勾色,分明看出一抹風塵倦怠。待脫下腳上一雙暗紅皮鞋,趿上一雙水貂絨拖鞋,她長長地呼氣:“從北京回家真是累死人哩,由於北京大雪,延誤飛機,原本昨晚能來的。”蕭老太太高興地闔不攏嘴,摩挲著上官嫦那頭黑梭梭、長飄飄的頭發,刺刺道:“一個假期,你讓奶奶左盼右盼的。現在回家來,好好讓奶奶瞧瞧。”上官嫦將一串項鏈卸下來,幽幽道:“看來奶奶來芙蓉鎮頤養天年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北京車水馬龍,空氣也不好,總使人心情鬱悶。”蕭老太太笑道:“我孫兒說的是。快來坐下同我們一起用早餐,大家隻等著你哩。”梁婉容卻輕推上官嫦,勸道:“先洗洗臉再來用早餐。”上官嫦便應允了。
大家圍聚在餐桌旁其樂融融,歡笑不停。餐桌上擺滿玉鳳親手搭配的早餐,譬如有:拌萵筍條、蒸雞蛋、煮花生米、醬牛肉、妙豆腐絲、胡蘿卜絲。另外還有牛奶、豆漿、麵包、卷子、小籠包、雞蛋煎餅、小米粥等。玉鳳給上官嫦的碗裏盛了些牛奶,給她剝了一枚雞蛋。上官嫦環望眾人,笑道:“我哥哥呢,怎麼沒看見?”梁婉容望望她,又望望上官仁和我。我堅決地回道:“昨晚沒回來。”眾人一聽,不禁麵麵相覷,臉上似乎比刷了一層糨糊還凝愁難看。上官嫦看出明堂,微微一笑:“沒關係,我問問他。”說著,拿起手機給上官黎撥電話。電話打通後,上官嫦告訴上官黎正在山莊,上官黎知道後,就答應回家。蕭老太太一凝眉梢,慈藹地笑問:“茵茵,我的孫兒經常不回家嗎?”話音一落,大家像盯著賊一樣,盯著我望。我畏首畏尾地喝了一口豆漿,眼淚已在眸中滾動。“她不說就算了。”梁婉容夾了一塊萵筍條,不好氣地擱在碟盤裏,“黎兒終歸是你的丈夫,你要善於察顏觀色,善於揣摩他的心思。男人是需要女人牢牢抓住的。”蕭老太太一皺頷紋,勸化我:“我們作為女人,對於男人來說,最關鍵的就是溫暖!茵茵,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孫兒我是說不動了。你是他的女人,要用盡心計勾住他的心。”上官仁嘴裏嚼著花生米,抬臂一抻筷子:“你奶奶說的有理,以後要請教奶奶。”我點點頭,一語不發。上官仁又道:“茵茵,有些話,我認為可以給你講……上官先祖,原是清朝康熙年間輔政大臣之後,此大臣姓顧名仲,為人清廉,秉性耿直,曾在戰爭年代,大荒之年,力薦朝廷開倉濟民,造福百姓,但因此得罪朝中諸多反派人物,最終被皇上貶斥為庶民,準為染布紡織,炮製藥材為生。一直到解放初期,顧氏後人才得以改頭換麵,重出江湖,並將姓氏變為上官氏。如今,茵茵為上官家添得後嗣,實為有功,進入上官家譜,正常不過。哦,明天,我派人重修家墳,重製家譜。茵茵,你已位列上官家譜之中了……”驀然聽了上官先生一襲話,我的心中湧動幸福而焦燥不安的情緒,久久難以撫平。
早餐結束的時候,上官黎風急火燎地趕來。一進門,從身上抖落一身雪花。他將穿在外身的純黑毛呢子大衣掛在衣架上,取下一條咖啡色圍巾,換了皮鞋,站在地毯上問:“上官嫦在哪兒?”我輕斜在沙發上,捧著一本雜誌,無心翻閱,還要故作姿態,目光輕柔地回道:“在她房間哩。”上官黎聽完,邁大步子閃身走進上官嫦的房間。闕美娟問:“淑茵小姐,好像黎哥的心情不錯。”我望望,未作聲,依舊漫不經心地翻閱雜誌。一轉身,上官黎又走出來,用一種富人貶低窮乞丐似的口吻,低吼道:“胡說!怎麼不在房間?”我怔然一愣,尚未答話,闕美娟回道:“小姐好像在洗澡。”上官黎回臉看了看,悻悻地哼了一聲:“怎麼不早說,害得我到處找人。”蕭老太太躺在軟榻上,望見上官黎進來,喚道:“孫兒,你怎麼才來?你妹妹等你好一會兒了。”上官黎沒有吱聲,坐在小杌子上抱住獅子狗玩耍。突然,門鈴響了一聲。闕美娟打開門,王瑞賀同姒丹翬走進。王瑞賀說:“我們找上官先生。”闕美娟看了一眼書齋,道:“諾,在書齋。”王瑞賀剛要邁步,闕美娟扯了扯他的衣襟:“瑞賀,把鞋換了。”“噢,我差點忘了。”王瑞賀一俯身趕忙換鞋,同時安頓道:“姒丹翬你等著,我給上官先生說完話就出來。”姒丹翬“嗯”了一聲,一個人佇立門廊邊守候。倚廊牆角,一盆杜娟花盈盈綻開。王瑞賀走近書齋立在門口,喚了聲:“先生!”上官仁看見了讓他進到書齋裏。王瑞賀左右環視,裝飾豪美而奢侈的書齋,透出一縷春梅的清香。一張漆紅梨花木桌上,黃釉瓷瓶中供養一枝露蕊吐芳的梅花。桌上擱著一副四四方方裱貞出來的字畫,上書幾行筆力蒼勁、秀骨攫雲的字跡。桌上放著畫絹、詩箋、扇葉、和田玉印章。桌案旁擺放一座書架,古銅彝鼎,匣格悠然逸趣。牆上懸掛三副書畫,最顯眼的,是一副虞世南的《孔子廟堂碑》書法字體。一望之下,氣勢淩雲磅礴,揮筆瀟灑自如,充滿聖賢之概。王瑞賀感到自己腳下淨不染塵,感到心間怦跳如杵,也感到卑微渺小。“瑞賀怎麼站著不說話?”上官仁毛筆一滯,微撇餘光,回眸掃了一目。王瑞賀道:“先生,紡織廠所有工人都離開了,隻有少數人逗留在竹茅樓。”上官仁照舊揮毫,隻隨意應了一聲。王瑞賀抬眼再次望向周遭,牆旮旯堆置一些盆、甗、罐、甕、簋、簠和盉,古色古韻的器皿用具。一盆海棠葉綠如新,從中抽出幾枝嫩芽,還結出花骨朵。上官仁問:“那麼,從杭州招募的青工情況怎樣?”王瑞賀一聽,笑道:“他們安份的哩。合同上白紙黑字,約定了明年開工時間。我估摸他們會守時守點的報到。”俄爾,上官仁問:“那些未用完的染料都封存好了?”王瑞賀笑道:“封存好了。先生,姒丹翬在客廳站著呢。”上官仁望望王瑞賀,思忖一會兒,一臉悅然地說:“讓她回吧。我就不去檢查了。再說有你,我很放心。”王瑞賀一聽之下,心裏高興,答應著退出了書齋。王瑞賀剛出來就大聲道:“丹翬,我給先生彙報過了。先生讓你回家。”姒丹翬正同我說話,撇臉笑了笑。
上官嫦洗完澡走出浴室。她穿著一件白色棉絨浴服,頭發鬆散蓬亂。“哥,你肯定在等我。”她站在轉角幾邊,手上提起一個囊包,“哥和嫂嫂,你們來我房間。”我和上官黎就走進她的房間。上官嫦拿出許多物品,“這件是哥的。”將一條蓖藍色古琦歐•古琦Gucci領帶塞給上官黎。“這個是嫂嫂的。”又將一雙千百度C。banner女式皮鞋遞給了我。上官嫦笑道:“我尋來想去,這是給你們最好的禮品。”我臉上漾笑,感到一陣慚愧和不安,隻將這份情義深深地埋藏心底。
王瑞賀和姒丹翬走出毓秀樓,經過蘭蕙園時,葆君迎麵而來,身邊還帶著從省城來的及先生。那及先生一身正統名牌西裝,露出一條淡藍色波爾卡領帶(polkadottie)。及先生彎臂夾著一個煙灰色駝鳥皮包,頭發斜梳有型,微蓄一丁點胡子,樣子神氣。“你好及先生!”王瑞賀、姒丹翬跟及先生握手致意,葆君道:“及先生來找夫人,想要和我續簽一年合同。”王瑞賀聽了很高興,忙不迭笑道:“那好呀!夫人肯定會同意。”葆君笑道:“那你和我一起去找夫人嗎?”王瑞賀搖頭說:“我還有事,你帶及先生去吧。中午,我們邀請及先生進酒樓吃飯。”葆君“嗯”了一聲,帶著及先生進了毓秀樓。
我看見葆君帶著及先生進樓,趕忙問:“葆君有事麼?”葆君說:“我找夫人!”我回道:“在樓上哩。”話剛一落,梁婉容恰從樓上下來。“葆君我下來了。哦,及先生也來了。”我們轉目一望,梁婉容抱著一盆延年益壽古鬆盆景,笑容可掬地走向客廳:“這盆花在陰麵房裏將要枯萎了。我把它放在窗台上緩個神兒。”葆君對梁婉容說:“夫人,及先生是來續簽合同的。”梁婉容笑道:“我猜到了。好!你們先坐下,我讓玉鳳給你們上茶。玉鳳——”她抬高音調朝廚房喊了一聲。闕美娟說:“夫人,鳳姐到鎮上買蕎麥麵還沒回來哩。”梁婉容抬起臂膀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時間,“咦”了一聲。“都十點半了,玉鳳在幹什麼呢?”正說話呢,玉鳳進來了。梁婉容一看,玉鳳拎著一個食品袋,裏麵裝著一些蕎麥粉。“玉鳳,快給客人上茶。”她說。
玉鳳捧上一盞檀木香壺,給及先生和葆君每人倒了一杯茶。梁婉容問:“葆君那副《金枝玉葉》售出去了?”及先生呷著茶,應道:“夫人,已售出去了,一萬五!”梁婉容一聽,臉上立刻浮出一抹傲然、愜意、由衷地笑。“和我估計的一樣。那,上回那副《鴻門宴》售價幾何?”梁婉容問。及先生略一回想,笑道:“一萬整!”梁婉容望了望葆君,哂笑著,端茶滿意地喝了一口。及先生從皮包取出兩副繡樣,拿給梁婉容和葆君看。兩人接了一瞧,原來是江南蘇繡,兩副著名的圖樣。一副是《犀牛望月》,一副是《神獸麒麟》。及先生笑道:“這是一位美國客人要求的繡品。每副出價都在十萬元以上。但丈副也大,每副都是三丈二的大小。”葆君聽了,心裏暗自犯難:恐怕單這兩副作品,又要繡上兩個月了。真是錢好賺,活也繁重。梁婉容問及先生:“哦,及先生,你一定是來續約的。那麼,還有什麼要求沒有?”及先生微笑地望著,充滿誠意,卻說道:“葆君姑娘工作踏實,繡品毫無缺陷,我為她點讚。憑心而論,蘇繡活兒在江南有市場,客商也多。我是覺得多出兩個像葆君姑娘一樣的繡娘,真是一件好事。”梁婉容望望,我平爬在桌上微撐下巴,臉上燒紅至耳。梁婉容拿住繡圖,問葆君:“有問題嗎?或有想法就跟及先生講明。”葆君一望之下,自是心知肚明,一副《犀牛望月》尚好繡成,但《神獸麒麟》就非同尋常了。麒麟,是中國傳統祥獸,古籍中記載的一種神物,與龍,鳳,龜並稱為“四靈”,也是神仙坐騎。再細看來,那隻神態威武的麒麟,每片麟片疊疊相扣,錯落有致,繁針重線。那活閃閃的兩道淺藍眸光像從洞悉萬物、攫人心魄的地獄閻王殿閃射而出,看著都讓人心驚膽戰。葆君回道:“夫人,這兩副恐怕要繡兩個月。”梁婉容聽出話中之意,心裏猜想:葆君沒日沒夜刺繡,僅管采取機繡和手繡兩種辦法,仍要加班加點。再者,每件繡品皆為上乘之作,想必及先生在其中已是狠撈一把,關鍵是葆君有點吃不消。及先生笑道:“隻怕夫人不悅,及某想知道夫人每月給葆君姑娘多少薪酬?”梁婉容望望,對他的問話微有遲疑,但回答道:“每月三千塊!”及先生點點頭,吸著煙若有所思。梁婉容打破沙鍋問到底:“及先生之意是?”及先生笑道:“夫人若不猜忌我,就直言不諱地講了。”梁婉容道:“請講!”及先生彈了彈煙灰,笑道:“葆君姑娘工作邁力,以我愚見,夫人不如再給她漲上五百塊工資,意下如何?”梁婉容聽後,臉色一凝,轉霎笑靨浮頰,笑道:“那不是大問題。縱使先生不說,我正準備年後給葆君漲工資哩。”
我坐在一旁靜靜地傾聽,闕美娟抱著上官靈童,隨蕭老太太坐在陽台的軟榻上。畫眉鳥兒嚦嚦婉啼,從窗外街進一縷昏灰光芒。上官嫦從房間走出來問:“嫂嫂,臻芳有沒有來過山莊?”我凝眉一想,搖搖頭。上官嫦坐在梁婉容身旁,給葆君和及先生斟上茶。及先生問:“夫人,敢問芙蓉鎮有幾家繡坊店?”梁婉容目光凜利,像一束冬令魁首的蠟梅散發奪迫清寒。葆君回道:“大概隻有三家。”及先生一笑,意味深長地咬唇說:“省城有三十家大繡坊,競爭相當激烈。芙蓉鎮按理來說也有十萬人口,為何隻有三家繡坊?這不是很奇怪嗎?”梁婉容麵色溫潤的笑著,一語道破玄機:“芙蓉鎮地處深山縱壑之處,交通不便,人丁不旺,繡坊業自然不發達。”及先生頓然徹悟,悠然一聲長歎。上官嫦問葆君:“現在繡坊有幾人?”葆君笑道:“有兩人,除外,還招聘了一位彝族手繡姑娘,擅長蘇繡,地道的亂針繡。”上官嫦回臉問:“我聽嫂嫂說也會蘇繡,但不知道冀繡和蘇繡相比有何區別?”我委婉一笑,內心微有觸動,感到她的問話讓我力不從心,遂笑道:“其實各種繡法皆是依葫蘆畫瓢,所用針線俱是大同小異。”葆君補充說:“蘇繡具有圖案清麗、針法活潑、設計巧妙、繡力精真、色彩清雅的獨特風格,地方特色濃鬱。繡技具有‘和、順、勻、平、齊、細、密、光’的特點。‘和’指色彩柔適;‘順’指絲理圓轉自如;‘勻’指線條精細均勻,疏密一致;‘平’指繡案整體平滑;‘齊’指內容整齊;‘細’指針法纖巧,繡線精細;‘密’指線條緊湊相銜,不露痕跡;‘光’指顏色亮麗,色澤鮮明;在它的種類上,蘇繡作品主要可公為戲衣、零剪、掛屏三大類,裝飾性與實用性兼備。其中以‘雙麵繡’作品最為精美。”上官嫦好奇地問:“那麼蘇繡有何藝術特點?”葆君回道:“其特點為:日月有雙輪對比;樓閣具繁雜準確;人物能有瞻眺生動之情;花鳥能報親態感心之處。蘇繡的仿畫繡、寫真繡其逼真的藝術效果是名滿天下的。”及先生與梁婉容聽完葆君的描述,一時更加賞悅葆君。兩人皆暗自嘖歎:葆君姑娘居然對蘇繡技藝了如指掌,難怪她的繡技出神入化呢。及先生故而笑道:“梁夫人慧眼識材,葆君姑娘心機過人,樣樣精通,實令及某感佩不已。”梁婉容心裏高興,臉上笑綻如花,像是一個古懂商人發現了一塊上好玉璧,充滿驕傲。及先生問葆君:“年關將至,不知道葆君姑娘是否回承德?”葆君望了望我,目光間露出一絲割舍不下的情愫,道:“你問我姐,她知道!她讓我回家,我就得回家。”我未作姿態,從闕美娟懷裏抱回上官靈童。幾人談笑甚歡,一直近午時,由王瑞賀和葆君作莊,在芙蓉鎮一家酒樓,邀請及先生吃了一餐便飯。
一日,冷雨敲窗,天陰如墨。將將融化了的積雪在紛紛淋淋的陣雨和冰雹中,變得愈加堅不可摧,寒凜蕭蕭。從窗內往外望,香墅嶺呈現一片深黯淺碧、藕斷絲連的綠意。我因貧血的原故,幾日前已早早斷奶。每天上官靈童都在嗷嗷啼叫,央求來自我母體的奶水。上官黎對此不聞不問,夜不歸宿,魂不守舍,一些負麵消息和新聞花絮時時傳入我的耳畔。對於這些流言蜚語,我毫無辦法,隻能嗤之以鼻,拒之一笑。有時,我發瘋地揪扯自己的頭發,真想以死泄恨,落得清淨。但,一想到要給承德爹娘敬孝,還有可憐的上官靈童,就隻能忍氣吞聲,充耳不聞。
我抱著上官靈童來到毓秀樓,上官仁和梁婉容正要出門。梁婉容身穿林麝皮衣,圍著一條裸色超斜紋真絲大方巾,頭上戴一小朵Nerteragranadensis嬌小精致袖珍、橙色珠狀的橙珠花,腳上是一雙棕色馬丁靴。而上官仁身上是一件烏黑油亮長至膝蓋皮衣,白色內裳,戴一條黃菊色條紋HugoBoss雨果博斯、半溫莎結的領帶。上官仁將要出門,卻望向我,語調淡薄地問:“茵茵,玉鳳給你煮的鴿腸鴨肝吃了沒有?”我心裏一沉,像有一條沉重的鐵鏈拖墜我的心髒,將我拽入湖底。我低聲回道:“沒!腥臊味太濃,我咽不下。”梁婉容聽後,一挽上官仁的胳膊,怫然道:“既然她不想吃就算了,反正孩子是她自己的。冷著、餓著咱們管不起。”兩人說完,撐起一把傘,穿梭進雨霧之中,駕車出門了。
我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冰雹和雨水侵肆,想到莊園花草悉數凋敗,一汪清淚自眸角緩緩滑落臉頰,落在上官靈童的繈褓上。房中靜寂極了,除了我和上官靈童,一個人也沒有。我不知道他們都走了哪兒,隻有畫眉偶爾一聲清脆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