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鷦鷯情深  第四十八章 王瑞賀遇及娣林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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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仁帶著王瑞賀和單卉到達杭州城當天,一陣狂風暴雨呼嘯來臨。三人選好一家《招福賓館》,各自開了房,拂一拂塵,洗漱一番,稍作休整,再次聚攏。上官仁問:“你們想怎麼安排,是想先吃飯,還是回賓館休息,要不然就逛逛街?”王瑞賀專注單卉的言行舉止,見她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擰出水來。目色凝重,心旌搖曳,雙眸迷離,似乎能看透一切。一雙朱唇,輕輕塗以水晶金粉色的唇膏。十指纖纖,勻稱的像十根玉筍。白色茉莉煙羅軟紗,垂至齊膝蓋的白色煙籠梅花百水裙,腰係一根丈許來長水綠煙羅綢絛,有些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
    單卉同樣望著王瑞賀,此時見他一身黑衣,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紅唇誘人。一頭秀麗的黑發噴著定型膏,輕梳一側。王瑞賀回道:“出來一趟實屬不易,不防先吃晚飯,看樣子雨一時半會也難停歇。”上官仁道:“那單卉怎麼樣?”一旁的單卉輕輕說:“我隨你們就好。”這樣,三人走進了《招福賓館》餐廳。
    餐廳服務員恭迎五湖四海賓客,一臉微笑地問:“先生女士想吃點什麼?”說時,遞上一張水印菜譜。上官仁接住,輕掠了一眼,問王瑞賀和單卉:“你們看看想吃啥,僅管點。”王瑞賀毫不推遲,笑道:“先生點菜,給我來份米飯就好,單卉,你怎麼樣?”單卉想了想,說:“我也吃米飯,要不讓先生笑話我取巧賣乖。”“好吧,既然這樣,我給你們點菜。”上官仁凜然一笑,看著菜譜一連點了六道菜肴。有臘溜鵝掌、泡椒豬手、鹹香豌豆、紅燜龍蝦、毛峰熏鰣魚和蒜泥茄子。單卉聽了搖頭說:“先生點了六道菜,恐怕我們會浪費的。”上官仁回道:“不怕不怕,緊飽了吃,來到外麵,一定不要虧待了肚皮哩。”片刻,上齊各道菜肴,上官仁又欣然點要一瓶《劍南春》,上官仁和王瑞賀兩人在酒杯斟滿白酒,開始頻頻舉杯對飲。“瑞賀,來,咱們乾了這杯酒,”上官仁舉起一杯酒,說:“你來香墅嶺,一直勤勤懇懇,為我解憂,為我效勞,一切我都看在眼裏。我感激你,這杯酒你要喝了。”王瑞賀撓撓頭發,陪著笑臉,像預謀著一樁好事,順從地舉起酒杯:“先生敬重我,是我王瑞賀的一生榮幸。好,我乾了!”一仰頭,王瑞賀一口喝了杯中酒。王瑞賀覺得酒味衝鼻,笑道:“好酒,好酒,真乃上等佳釀。”上官仁道:“嗯,酒是名酒,自然口味重,再喝兩杯就習慣了。來,再斟上。”王瑞賀斟了一杯酒,學著上官仁的樣子,笑容可掬地道:“先生,我王瑞賀一無德、二無才、三無背景,能在先生旗下效命,甚感驕傲,這杯酒我敬先生。”王瑞賀說著,一伸手,畢恭畢敬將酒敬上。上官仁由衷欣喜,一張老臉充溢著百種滋味,舉起酒杯:“好,來,咱倆共乾此酒。”酒過三巡,兩人興味甚濃。單卉坐在桌旁望著,除了斟酒,專給兩人夾幾筷子菜。“先生,你們不能隻顧喝酒,菜都涼了,來,吃點菜。”單卉將菜碟移了移。上官仁目光如窅,神態自若如常。隻是王瑞賀兩眼微紅,酒氣彌漫。“先生,來,咱們再喝酒,真乃好酒也。”王瑞賀意氣豐發地揮舞拳頭,豎著姆指。單卉一看,情急之下,忙不迭扯扯他的衣袖:“瑞賀你失態了,注意形象,酌酒為宜。”“不,我沒有失態,我能喝,好久沒聞過酒腥味了,這酒真香。”說著,貼著鼻子嗅。上官仁一望,癡癡笑了,說:“你看你呀,整天在廠裏,真是把酒這好玩意都忘記了,豈不慚愧?”單卉獨坐對首,吃了一碗米飯,喝了兩杯碧螺春茶。看窗外天色黝暗,雨聲漸止,問上官仁:“先生,天色近晚,雨似乎要停歇了……”上官仁擺手笑笑,道:“那要看瑞賀了,如果能喝我奉陪到底。”單卉看看王瑞賀,見他兩眼微眯,笑容如燦,似乎正在興頭上。兩瓶《劍南春》喝完之後,上官仁抬高手腕看時間,對他二人說:“行了!咱們到此吧,明天一早進‘吉祥’工廠,千萬別喝過了頭。”王瑞賀一聽,問:“那單卉我們就隨先生起席了。”說著,隨上官仁一同站起身。走出餐廳,三人往門外一望,發現驟雨初歇,霓虹燈明亮如雪。王瑞賀和單卉將上官仁送入賓館,佇步樓下一條狹長的廊上。單卉拽了拽王瑞賀:“好了,瑞賀你也回去休息。”“不,急什麼?”王瑞賀搖頭晃腦地說,“來一趟省城不容易,隻怕和先生忙完事就返回山莊,倒不如——”單卉問:“倒不如什麼?”王瑞賀一轉眼珠,說:“倒不如咱們到外麵瞧瞧,看看街市?”單卉想了想,笑道:“你想趁先生休息的當兒,外出逛街,看夜市嗎?”王瑞賀爽利道:“不錯!”單卉有點好笑:“那——”王瑞賀果斷喝令:“走,看夜市。”
    浙江杭州的夜景燈光璀璨,管弦雜遝,春風溢座,喜氣盈闌。他們興奮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間,興致所及,走出《招福賓館》的視野。單卉往後一探,望著人頭攢動的人群,牌坊林立的店鋪,對王瑞賀說:“不能再走了,要不咱們回賓館?”王瑞賀聽了,一蹙雙眉:“那怎麼行,出來一趟屬風光之事,別婆婆媽媽的了。”兩人便毫無顧及地直往前走。
    誰知走著,走著,單卉一回頭,使她大吃一驚。原來,一直緊隨身後的王瑞賀不見了。“瑞賀,瑞賀,”單卉頭上冒出一抹虛汗,不停地喊:“怎麼回事嘛?剛才人還在後麵呢,一眨眼怎麼不見了哩?”單卉一跺腳,目光在人群裏不停地搜索。
    其實,王瑞賀並未走遠。他喝了酒,身子疲憊,目光飄忽,與單卉走失也不足為怪。僅管王瑞賀微微踉蹌,意識卻保持清晰。經過一家名曰《絲綢之路》繡坊店前,兩隻腳不聽使喚地立住了。他想起了一個人,此人是遠在芙蓉鎮香墅嶺的葆君。王瑞賀心想:這麼氣派的一家繡坊店,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活,為何不進去一睹為快哩?想罷,他走了進去。環眼一望,隻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做工精巧的繡品。王瑞賀饒有興趣地一件件品賞:《女史箴圖》《金陵十二釵》《步輦圖》《韓熙載夜豔圖》《百駿圖》《洛神賦圖》和《富春山居圖》。王瑞賀看著巧奪天工的江南繡圖,真想立刻將葆君喚至自己的身邊來。店主打量王瑞賀,見他一雙粗眉如炭染,一張薄唇微上翹,一身黑衣精瘦得體,隻是渾身溢酒,像是在酒缸裏沐浴了一樣,問道:“先生,您有什麼需要?”王瑞賀嘿嘿一笑,說:“真抱歉,我隻是一個觀客,一睹您繡店的容彩。哦,我有一個朋友,在……芙蓉鎮,她是一個繡女,她的活兒與您的一樣棒。”店主問:“一個山鎮有做繡活的?”“嗯!她叫葆君,人在香墅嶺。香墅嶺,您可知道啊?”那店主一瞧,王瑞賀言談舉止頗有分範,於是開始同他攀談:“本人姓及,名及娣林。我想知道那位繡女是哪裏人士?”王瑞賀聽了,笑道:“她是承德人,《避暑山莊》您知道嗎?”
    店主將鏡框向上托了托,感興趣地道:“承德《避暑山莊》,我知道。請問,她刺繡的東西都賣給誰哩?”王瑞賀回道:“賣給芙蓉鎮當地官員和百姓。嗯,她繡計好,人人誇讚哩。”店主儒雅一笑,繼續說:“在杭州,達官顯貴們特別偏愛繡品,民間百姓亦如此,十分搶手,我的貨源常常供不應求。”王瑞賀一聽,腦海立時閃過一個念頭,試探地問:“那你需要繡品了?”店主笑道:“嗯,我正需要一批上等繡品,如果有合適的,我會高價收購。”王瑞賀聽完手舞足蹈:“好!好!等我回到香墅嶺,一定把消息告訴葆君,告訴梁婉容夫人。”王瑞賀真是喜出望外,當即用紙筆記下地址,像一個無邪的孩童得到一塊糖果,揣進衣兜,走出《絲綢之路》繡店,走向濃鬱的夜色裏。
    且說單卉在杭州城邑四處尋遍,未見王瑞賀的蹤跡,著實把她嚇壞了。單卉憂心忡忡地一個人徘徊在杭州城裏,滿腹懊悔和自責。單卉道:“瑞賀,你走到哪裏去了嘛?把人家一個人丟在這裏。這麼晚了,你會上哪兒?我怎麼向上官先生交待啊?天哪……我怎麼粗心大意地把你丟了,跟著的人也會走散了,怪我……怪我……全都怪我……”單卉始終尋找不到王瑞賀,無耐之下,一個人往回返。
    說來也巧,使單卉驚訝的是,兩人在《招福賓館》門口相遇了。“王瑞賀,你……”單卉一蹙娥眉,氣得七竅生煙,跺腳說:“如果你走丟了,我可怎麼辦?我怎麼給先生交待?你真氣人。”王瑞賀帶著一股酒氣灑潑道:“你別擔心我,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會輕易走丟,倒是你,我還一直擔心你哩。”兩人彼此一番數落,有嗔怨、有瞞恨、也有快樂。
    第二天一大早。上官仁和王瑞賀、還有單卉,三人按照計劃驅車前往《吉祥》工廠。接待他們的,是一個資曆頗深、高學曆的辦會室雇員薑綺瑤小姐。旦見薑綺瑤:端秀無禱,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身穿掐腰小菁夾,利落翩翩。一條搭在胸前的馬尾辮,纏著粉紅綢帶,既莊重也悅目。薑綺瑤微然一笑,道:“諸位好,我是薑綺瑤,鳩宮令泰廠長吩咐由我負責接待你們,請坐。”在一間寬暢的大辦公室裏,薑綺瑤指了指一排深棕色真皮沙發。王瑞賀首先對薑綺瑤說:“薑小姐,這位是我們香墅嶺的上官仁先生,這位是染坊間采購部的單卉,我是王瑞賀。此番來意你廠應該知曉,從上個月流入我廠的一批染料來看,出現色差不一情況,已造成我廠××匹出廠布料質量不合格。希望你們能給予我們一個合理解釋。”薑綺瑤一聽,托了托眼鏡框,沉吟微晌,說:“鳩宮令泰廠長已獲悉此事,亦有批示,讓我負責好這件事。你們不用擔心,一直以來,是你們支持我廠的染料事業,我們怎麼會偏匱你們?至於染料出現色差,的確是我廠一個流水線的工人失誤所致,我必須鄭重地向你們致歉。那麼,”薑綺瑤一攤手,目色微凝地說:“說說你們的來意。”話音一落,單卉懷抱一個對帳簿,說:“薑小姐,您看,”單卉走近薑綺瑤,又道:“這是我廠從貴廠所進購的××桶染料,還有這個,是使用了這種料造成的××匹報廢布料目錄。”薑綺瑤接到手上,仔細過目。
    王瑞賀走近上官仁身邊,給他點上一支煙。上官仁神態自若地吸了一口,對薑綺瑤說:“薑小姐,我和貴廠是有五年交情的合作關係,更是夥伴,此次因為你廠染料出現色差問題,造成嚴重後果,鳩宮令泰廠長具體怎麼看呢?”薑綺瑤道:“這個請放心。鳩宮令泰廠長已交待本人,由我全權負責陪償你們的損失。”薑綺瑤若有所失地輕歎了一聲,態度看上去十分誠懇:“上官先生,請問準確合算的損失有多少?”上官仁一聽,微微舒緩著氣息,回道:“上個月從你廠進購的一共是××桶染料,而從我染坊間出廠的是××匹布料。考慮到貴廠與我廠長期合作的利益關係,所損耗的機械、人工成本、水電等附加消耗我都不允計較。”薑綺瑤笑了笑,謙遜地問:“××桶染料我們可以再次免費提供給你們。那麼××匹布料折算人民幣是多少?”上官仁肯定地回道:“二十五萬二。”
    正說話間,薑綺瑤接到一個電話。打來電話者正是廠長鳩宮令泰。“好,鳩宮廠長我明白了。”薑綺瑤放下電話,粲然一笑,說:“鳩宮令泰廠長說,下午將從海南返回,讓上官先生和你的人務必等候他。”三人一聽,喜上眉梢。了解完基本情況後,薑綺瑤帶著三人進廠參觀。中午時分,三人在薑綺瑤的安排之下,吃了頓工作便餐。
    薄幕降臨,鳩宮令泰從海南姍姍來遲。此人時年整滿四十歲。氣宇軒昂,風度優雅,麵容淨皙,一望之下,是一種沽名釣譽的文化學者模樣。鳩宮令泰道:“綺瑤,快,帶我去見上官莊主。”薑綺瑤翩翩而走,領著他見到上官仁一行,鳩宮令泰廠長和上官仁作了簡要寒暄後,隨即帶三人到杭州一家高檔餐廳消費晚宴。
    筵席之上,鳩宮令泰廠長立杆見影地說:“我們雙方屬於長期合作的關係,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廠的××桶染料我負責包換。另外,損失價值我以人民幣照價賠償,上官莊主怎麼樣,還算滿意嗎?”上官仁見鳩宮令泰為人磊落爽快,一時心中大悅,堅著姆指說:“我上官仁向來喜好結交朋友,鳩宮令泰廠長為人磊落厚道,我上官仁佩服,佩服!”哈哈,鳩宮令泰廠長縱聲大笑,眾人也隨之縱聲大笑。
    筵席之上,陪同鳩宮令泰廠長的,除了薑綺瑤小姐,還有兩位是批配部的新職員。鳩宮令泰廠長告訴上官仁,將由他們負責××桶染料的調配。上官仁高興極了,對王瑞賀說:“瑞賀,鳩宮令泰廠長向來熱情厚道,接下來,你把我廠的情況給鳩宮令泰廠長講一講吧。”王瑞賀一點即明,翻開香墅嶺的介紹名冊,道:“香墅嶺,地處風景優雅,山清水秀的桃源丘陵之地,是芙蓉鎮最主要的財政收入增長點。占地麵積5萬平方米。旗下所設紡織廠,九五年建廠,時至今日已有七年時間。旗下員工二百八十餘人……”他抬眼看看上官仁和鳩宮令泰廠長,兩人正笑語暄嘩地把盞歡飲。
    向晚,落下絨絨密密的小雨。眾人觥籌交錯,把酒言歡,融融之色不絕於耳。回到酒店住處的上官仁興味依舊,“來!喝呀,咱們喝酒。”他念叨不停,“鳩宮令泰廠長為人磊落,好,實為我上官仁所敬仰。”王瑞賀和單卉相擁左右,給他脫下衣裝、皮靴,安撫他睡在床榻上:“上官先生,不要再鬧了,咱們不喝酒了,現在要休息,知道嗎?”上官仁道:“喝!喝!喝!咱們今朝有酒今朝醉。咱們共暢今朝酒。來,大家一起喝。”晚風徐徐吹進房間,吹動一簾輕紗,吹溢人們心中一陣陣甘醇的酒香,更有上官仁心裏深處壯誌未酬的宏圖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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