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庭春華  第十五章 遇明主姊妹酬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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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叢叢蓬草在風中漫舞。一隻臃胖的老貓輕爬草叢裏,目光盯著樹梢一隻鸚鵡鳥。我穿著件色彩豐饒的刺繡織金棠色長裙倚在窗下,青秀的頭發披垂雙肩,手拿鏡奩四顧而望。花梨木桌上,擱著一個厝金紫檀木匣,裏麵黃錦緞上,放著兩枚胸針似的柳合葉形耳環。耳環是上官嫦送給我的,我因不舍得戴它,一直珍藏在匣盒裏。我回過身,拿起一支眉筆給葆君描畫。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望著葆君,高興地告訴她,梁婉容非常滿意她帶來的刺繡工藝品,將特意準備午餐以此答謝。
    一直等到正午時辰,我們步入毓秀樓的客廳。客廳裏,上官仁坐在沙發上嫻靜地吸煙,他看見我們兩個姐妹牽手進來,安排我們坐在餐桌旁。旦見我們:青春靚麗姿色佳,嫋娜翩翩現妖嬈。一顰一笑皆媚惑,神態穩妥藏心機。梁婉容望著上官仁,笑道:“她們姐妹一個比一個漂亮,還有巧奪天工的技術活,我要向她們倆人請教哩。”上官仁將煙蒂入在煙灰缸裏,看客人已落坐,隨後坐下。上官仁望了望梁婉容,嫣然一笑,回道:“兩個女孩比上官嫦大不了幾歲,但是有很強的生活獨立能力,我會讓上官嫦向她倆學習。”餐桌上已擱著四盤涼菜:荔浦芋頭、蓴菜羹、醬醃黃瓜和雞髓筍。梁婉容親自拿著一瓶紅酒,給我和葆君斟上。接著,吩咐廚仆玉鳳送上熱菜。玉鳳每端來一道菜,都報出菜名,一共有六盤菜:溜蟹黃兒、糖燜蓮子、佛手海參、火燒茨菰、氽肥腸兒和燴銀耳。四人坐在餐桌旁,坐等不見上官黎的影子,便開始進餐。上官仁拿起一瓶白酒,給我們的杯子裏斟滿,接著給自己斟了一杯。梁婉容笑容滿麵地高舉一杯紅酒,說:“這杯紅酒我敬淑茵和葆君姐妹。尤其葆君,初來香墅嶺,給我送上精品刺繡,著實使我感動。來,我們大家乾下一杯。”坐在梁婉容身旁的葆君緊忙捧起酒杯,我隨著上官仁拿起酒杯。葆君兩頰緋紅,梨渦淺淺,脖頸裏一串綠鬆石項鏈璀璀生輝。捧著酒杯的手指上,有一枚碧璽戒指,大氣的長方形,閃耀琥珀色的光芒,銀色包裹著深沉的質感,散發青春而神秘的迷人魅力。葆君笑道:“夫人,葆君是投靠姐姐而來,幾件刺繡工藝品實屬稀鬆平常,如若夫人喜歡,葆君願再為夫人刺繡一件,你看如何?”葆君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隨之說:“我們姐妹能得夫人喜歡,已是受寵若驚,淑茵會加倍努力,請夫人放心。”我們喝完了酒,難掩激動心情,目光望著梁婉容和上官仁。上官仁喝盡杯中之酒,熱情地招呼我們開餐:“來,我們大家吃菜。”葆君望著梁婉容,笑道:“夫人若是喜歡,我可以繡一副《清明上河圖》長卷,將它掛在客廳裏肯定雅觀。”梁婉容眼前一亮:“是嗎?”她甚為驚喜咯咯燦笑。她從一旁取過葆君送給她的《平湖秋色》和《蘇堤春曉》,惜愛之情溢於言表。上官仁見她非常喜歡葆君的工藝刺品,笑道:“夫人若是真喜歡,我會了解一下市場行情,在咱們芙蓉鎮開一間刺繡坊,不知意下如何?”梁婉容思忖微晌,笑道:“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但不知葆君怎麼想?”葆君正欲開口,坐在身旁的我說:“夫人若能器重妹妹葆君,她一定會竭盡所能。”上官仁斜睨不善言詞的葆君,縱聲大笑,卻雜糅了酬酢的成分。梁婉容手握一杯紅酒,笑說:“我們為葆君的到來而幹杯。”上官仁和我、葆君皆舉起了酒杯。大家歡笑之餘,全都爽快地喝完了酒。我坐在梁婉容的對麵,望見她手指上四枚金光燦燦的戒指,心中不勝感慨。坐擁江南紡織行業銷售頭把交椅的上官家族,其威望自是不言而喻,隻瞧梁夫人一身雍容華貴、儀態萬分便覷出三分。我和葆君出身貧寒卑微,能在山莊討得一份差使,實為今生有幸。我輕舉酒盅,聲音溫和地對梁婉容說:“夫人,我再敬您一杯。我仰慕夫人為人,心中激動,這杯酒您一定要喝下。”梁婉容見我恭敬有加,似閑雲野鶴一般,笑道:“淑茵貌美勝人一籌,事實上,我是於心不忍,你能屈膝在我莊下,任勞任願,非有樸實無華的人格而不成。好!我乾了就是。”
    緊接著,上官仁拿起一杯白酒,他望望我,再望望葆君,連嗔帶怨地說:“可惜上官黎不在這兒,否則讓她和你們姐妹倆喝上幾杯哩。”梁婉容與我和葆君碰了酒杯,之後自己喝盡了酒。大家興致漸濃,一邊漫聊,桌上白酒眼見到了底。
    正說話呢,客廳外門鈴乍響,我打開了門,是芙蓉鎮派出所的兩名警察。上官仁看見兩人手提公文公,將他二人迎往客廳。兩名身穿製服的警察坐在沙發上,掏出一遝材料。上官仁臉上一片紅雲,鼻翼沁著汗珠,不知道是因緊張或是不曾準備,隻望著他二人,嘴巴已闔不攏。警察打量了其餘幾人,對上官仁鄭重地說:“上官仁先生,您不必緊張,根據我們連日來的走訪和摸排調查,我們已初步掌握了兩名犯罪嫌疑人的活動蹤跡。”上官仁一聽,笑逐顏開,一顆懸著的心稍許鬆懈:“是嗎?誰會夜入我的山莊呢,請你們快點告訴我。”警察看了一眼備份的案簿,說:“請先生不必著急,我們隻是初步確定了嫌犯,還沒有充足的證據抓獲他們。今天,我需要進一步核實當天廠裏遭竊的情況。那麼,”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當天是誰在值班呢?第一個發現物品丟失的人是誰?”上官仁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說:“當晚值班的是喻宥凡和王瑞賀,第一個發現物品丟失的是一名新進廠的青工。”警察說:“我想見見他們。”上官仁果斷地回道:“好,這個沒問題。”說完,親自前往紡織廠召喚當事人。
    上官仁走進紡織廠,看見喻宥凡和一幫青工在操作間忙碌。上官仁走上前,喚了一聲喻宥凡。喻宥凡放下一匹剛剛印染出來的布料,來到上官仁身旁:“先生,您在找我嗎?”上官仁望著他說:“派出所的同誌要見一見你們,把王瑞賀和那名新進廠的青工帶上。”話一落,喻宥凡趕忙四處找人。不一會兒功夫,他帶著王瑞賀和一名青工,來到上官仁跟前。上官仁道:“派出所的警察會查問你們一些情況,到時候你們要恕實告訴他。”喻宥凡和王瑞賀,以及一名戴著格子呢鴨舌帽的青工異口同聲地道:“好的,我們知道了。”說完,三人跟隨上官仁的身後,進入毓秀樓。
    警察望見三人走進來,與他們握了握手。坐在沙發上,喻宥凡略有一絲焦惶和不安,好在上官仁和顏悅色,才使他內心平撫。警察繼續做詢問筆錄,他“嗬”了一下喉嚨,鎮靜自若地問道:“當天,你們倆個值班嗎?”喻宥凡望望身旁的王瑞賀,說:“嗯,是我們倆個在值班。”警察接著問:“工廠大門上的銅鎖被人用利器砍砸過,你們在巡班的時候,難道沒有注意到嗎?”喻宥凡一聽警察問到他最不願提及的地方,聳了聳肩,臉色黯沉下來。不待他開口,王瑞賀歉疚地說:“每天都有人巡班,一般晚上會巡班兩次,當晚,我和宥凡哥一如往常查看過四周,還進廠裏看過一次,我們絲毫不敢窳怠,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呀。”警察問:“你們幾點巡班一趟?”王瑞賀說:“晚上十點,零晨二點,各巡班一次。”警察直覺得甚為蹊蹺,背負雙手踱了幾步。警察徐徐道:“你們知道嗎,根據我們對香墅嶺大門口唯一一處室外射像頭的回顧,盜竊者於零晨二點進入山莊。也就是說,你們丟失的物品是在零晨二點到三點之間。”喻宥凡和王瑞賀一聽,登時傻了眼,他們四目相覷,驚懼不已。上官仁眉尖倒立,臉色臘黃,氣得直哆嗦:“到底有幾人進入了我的莊園?”坐在身旁的青工,從未見過類似情況,一個人悄然坐在一旁渾身觳觫發抖。望望青工,警察安慰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你不用怕,我們一定能將犯罪人抓捕歸案。現在,你告訴我,第一眼看見時的情形,好嗎?”那位青工身著藍條工作服,下巴微翹,眉清目秀的樣子,他軟弱的目光回避著眾人,膽怯地說道:“我……應該是在六點半,工廠的大門一打開,我就看見地上流淌著綠色染料,一部分浸染完的布料掉在地上,門上的大瑣也被砸壞……就是這樣。”上官仁拿起煙,給兩名警察,以及喻宥凡、王瑞賀、青工各遞了一支,大家接住煙吸了幾口,緊張的情緒方才緩和。此時,客廳裏有梁婉容、我和葆君,我們三人收理完碗筷,漫不經心地坐在竹椅上,正望著一堆刺繡切切私語。
    一名警察吸了幾口煙,接著說:“室外射像頭監控顯示,零晨二點,有三人潛入了莊園,他們打開紡織廠大門後,輕而易舉地盜走了物品。這三人,我們已初步瑣定了他們的活動軌跡。但是……”他猶豫了一下,收住了後麵要說的話。上官仁一望,急切地問:“警察同誌,但是什麼呀,快告訴我。”警察道:“其中兩名嫌疑人,和您的長子上官黎有密切的私人往來。”上官仁麵露悻色,羞愧地、試探地問:“我的兒子怎麼和這些人有交往,請警官明示。”那警察點點頭,將煙蒂入在煙灰缸裏,若有所思地說:“芙蓉鎮本鎮人口不足十萬,其中,外來埠工人員不足五萬,外出務工人員也就三萬,我們有備案的社會閑散青年兩千人,而這些人有犯罪前科的兩百人。至於和上官黎結交的嫌犯,經過我們的核查,卻並沒有犯罪前科,現在,他們進入山莊行竊,應屬初犯。”上官仁厲責道:“為什麼不把他們抓起來?”警察說:“上官先生切勿著急,依據程序,我們正在進一步查究物品的銷髒去處,以及其他同犯。依法搜捕他們隻是早晚之事。”上官仁一聽,心裏明白大半:“那麼,我能為你們做什麼事嗎?”警察想了想,環了一眼周遭,說:“我想見一見上官黎。”上官仁錯愕地直眨眼:“你要見他?”他心想,整個白天到現在為止,根本沒見上官黎的影子,與淑茵和葆君吃飯,也沒有見著上官黎的蹤跡,人究竟在哪兒,他一無所知!現在派出所的同誌要見他,一定不會和他有關聯吧。上官仁遲疑不決地望著警察同誌,警察自然看出三分明堂,勸解地說:“先生不用擔心,我們見一見上官黎,隻是想讓他辨認射像頭裏的人,是不是他所認識的犯罪嫌疑人,別無他意。”經過警察耐心地解釋,上官仁愁懷頓開,他答應了那名警察的要求,給上官黎撥打手機。隻是一連打了幾通,對方手機都在占線中,心有不甘的他隻得喚我進上官黎的房間看一看。
    我走向上官黎的房間,輕敲房門,見無人應答,於是輕輕推門而入。上官黎的房間靜謐整潔,飄散著一股淡雅的玫瑰和百合沁香。清風徐徐地吹進房間,窗簾在風中掀起又落下。我走上前,將窗戶合掩上,然後準備離開。不經意地一瞥,桌上擱著一隻信箋。我好奇地打開,裏麵是數行工整的字跡。躊躇之餘,我拿著信箋返回客廳。
    我把信箋交給上官仁。上官仁打開信箋,幾乎要暈厥,他粗略地讀完了信裏內容,是上官黎給自己和夫人、及給女兒上官嫦、和警察的信,便明白了一切。“黎兒,他去了哪兒?”上官仁詫憤地大聲呼喊,一霎時,坐在客廳的眾人都站了起身。大家瞠目結舌地望著上官仁,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料,由於情感激烈的變化,拿著信箋的上官仁“撲通”一聲倒在沙發上。梁婉容一驚,抓住上官仁的一隻胳膊,使勁搖晃:“上官,上官,你怎麼了?”但無論怎麼呼喚,上官仁都緊閉雙眼。“他,一定是心髒病複發了。”梁婉容眼前一軟,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說。
    上官仁被送進了醫院。經過搶救,他恢複了常態。躺在醫院病床上,上官仁淚如雨下。上官黎的出走,對於他簡直是晴天霹靂般的打擊,他怎麼能接受上官黎出走的事實呢?
    兩天後,上官仁躺在散發濃鬱來蘇水味兒的病房裏,眼望窗外。深遠遼闊的天空,飄蕩著一片薄而透明的雲霧。高大的榕樹倚立窗下。樹枝上棲息著嚶嚶啼叫的綠鳥。黃色布簾上印出大片青蔥翠綠的篁竹,竹下有位須發髯髯的長者,背著籮筐赤腳耕耘。而他膝下,正有一群孩童在戲逗耍笑。這些,對上官仁來說,都不能打消思念上官黎的心情:“黎兒,你究竟去了哪兒?公安局已通知我,你完全是清白的、自由的,你無辜的被禁足二個月,他們將對你本人以致歉呢。”上官仁顫顫巍巍地自語,接著,從病床下來,走近窗下,向外望了一眼。清晨的陽光灑落在草坪上,綠茵茵的草叢裏跳躍著笨頭笨腦的䴙䴘。
    驀然,我走進病房:“先生你起來了嗎?我給您帶來了雞蛋和牛奶。”上官仁僅管內心百感焦急,但他順從地走過來,坐下用完了早餐。一夜之間,他顯得蒼老了,他頭發淩亂,瞳仁無光,眼角頻添皺紋,嘴角幹癟,雙手顫栗,身上半墨府綢長衫也褶裏吧唧。他望著我,怏求道:“我想出去走走。”
    我們兩人從病房走出來,上官仁佇立醫院外的大榕樹下,心間潮起潮落。他想要盡快返回香墅嶺,因為紡織廠每天都需要有人管理。隻是他想起上官黎,身體又是一陣痙攣和顫抖。他望望純情美麗的我,想起在省城讀書的上官嫦。他心想:上官黎離家出走之事還不能告訴她,絕不能幹擾和影響她的學習。上官黎也一定就在芙蓉鎮,他離家出走,隻是一時衝動和魯莽所造成。不行!絕不能待在醫院裏。上官仁看了看搖曳在樓壁上的叢叢爬山虎,打定回山莊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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