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庭春華 第十三章 小蘿莉瑤池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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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鎮經濟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是相對周邊地區有繁盛發達的娛樂業。而這當中,最突出的是電子遊戲倡獗。每當夜幕降臨,霓虹煌映,照徹城邑,總有數百千計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蜂湧而出,彙集在熱鬧喧嘩的城鎮各大街道小巷或明目張膽、或露頭藏尾的電子遊戲廳中。這一日,小雨飄墮,落在街道上,濕了城邑,濕了建築,也濕了商鋪店麵。上官黎雙手揣入蓖麻色白紋褲兜裏,兩道濃眉皺在一起,像兩條蚯蚓,隱約露出一絲憂傷,一絲淒涼。突然,在他麵前出現一家網絡遊戲廳,就駐足腳步向裏麵張望。躊躇了好一會兒,他毅然決定走進去。這家遊戲廳奢華且彰顯派頭,屬於芙蓉鎮最好的一處娛樂場所,上官黎佇立門口,往裏麵探了一眼,意料之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孔,便快步走向那人。
上官黎走近那人,使勁拍了拍他的臂膀:“韞歡,果然是你!”韞歡正坐在一台電機前,看見和他打招呼的是上官黎,一時喜上眉梢,說:“哦,‘隱逸軒主’!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不喜歡在遊戲廳玩嗎?”韞歡嘻笑著,從衣兜裏掏出煙,取出一支遞給上官黎。上官黎道:“別無他事,閑逛至此。”韞歡向身旁望著,笑道:“噢!這是我的哥們。”韞歡說著,三個神態迥異的同夥望過來。但是,上官黎打心底輕蔑他們,他可沒有好心情與素未謀麵的小青年勾肩搭背。韞歡望著上官黎,笑道:“一個禮拜沒看見你了,有什麼新鮮計劃嗎?”上官黎哼了一聲,坐在一台電機前。韞歡抓耳撓腮迎上前,睨了他一眼,繼續問:“怎麼了,哥們有什麼鬧心煩事?”上官黎噴了一口煙,露出了胸前耶穌十字架項鏈。他看著在空氣中散開的眷眷煙霧。韞歡提議道:“咱們去喝酒吧?”上官黎聽了眼眸一亮,“喝酒?”他心想,也許喝酒能消除他心裏的鬱悶。“那好,那就去喝酒。”上官黎打定主意。
韞歡帶著他的同伴和上官黎,一撥人走入豪華酒館。酒館裏煙霧繚繞,歌音靡靡,三個尚未成年的女孩花枝招展,佇立吧台中間嗓音清潤的唱歌。臨門吧台上,一個少女正在給客人調酒,上官黎看了看他,對韞歡說:“要兩杯雞尾酒。”韞歡便走向調酒師。
韞歡走近,一眼看清楚,三個蘿莉小女孩皆姿妍非凡。為首中間一個,身穿杏黃色花滾袖邊軟緞長旗袍,臉似鵝蛋俏白皙,唇似瑪瑙薄性感。長發烏亮像麵明亮的鏡子,輕輕垂在忽顫忽顫的雙肩前,在昏暗的光線中徐徐閃澤。脖頸上帶著一串桃心雕鑽珠鏈,正胸前笄著一隻紫色玫瑰花。手腕上,戴著赤金纏絲手鐲,十指上塗染成黑色或紅色。其餘兩人,也都綠肥紅瘦,相同的烏絨闊滾豆綠軟緞長旗袍,手腕上,則統一戴著景泰藍手鐲。個個霧鬢風鬟,香慵豔散。
坐在酒館間裏,上官黎和三個不熟悉的夥伴天馬行空地聊侃。韞歡要來數罐藍啤,一個服務生隨著他,走進他們的酒吧間裏。“來,上官黎請我們大家喝酒。”韞歡把酒遞給了三人,然後在自己和上官黎的麵前擱下一杯。青色小蠓蟲一陣陣撲在人的臉上,沙沙地落在桌子上,啤酒的濃香溢在空氣中,充斥著人強悍的占有欲望。
上官黎煩心透了,他儼然像一個絕欲參禪、忘情息念的得道俗家和尚。兩個星期以來,他是在極度的恐慌和不安中度過。他不願回山莊,不願回想往事,回想與賈夢鸝交往中的種種過去。不僅如此,他更無時不刻地擔心趙峻熙和耿爽再次上門追問。他翹著二郎腿,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嘴裏灌酒,眨眼之間,他已猛猛灌下五大杯酒。
韞歡輕笑著按了按上官黎的胳膊,好心勸解道:“你已經喝了很多酒了。你的事就是哥們我的事,還有我這三個兄弟。”上官黎望望那三人,無可耐何隨意“嗬”了一聲。然而,隻是淡淡的一聲,竟挑逗起當中一個夥伴不滿的情緒,他站起身,大吼著:“怎麼不搭睬我,難道你看不起我嗎?”上官黎醉眼腥鬆地噗嗤冷笑著,他感到無比寂寥、無比落迫,坐在酒吧間,他隻想用美酒消除所有的煩惱。現在,他看著麵前從未見過的夥伴向他挑釁,不由得火冒三丈,他失去理智一般,“忽”的一聲直起身,將杯中酒毫不猶豫地潑向那人的臉龐。
一霎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那名夥伴憤恨地拽住上官黎的衣領。
韞歡一望兩人作勢撕打,緊忙相勸:“房胤池,你快鬆手。”誰料,那隨他而來的同伴不依不饒,他不願放開上官黎,還在緊緊地拽住他。酒意漸濃的上官黎瘋狂地大叫:“你是什麼人,要管我的事。”話一落,上官黎推開了房胤池。他也不知道使了多麼大的力量,房胤池已被遠遠地推開,碰倒了桌子,撞壞了椅子,還“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這一坐使房胤池甚為難堪,他從地上爬起身,順手拿起一隻酒瓶,“呯”的一聲,砸向防備不及的上官黎。韞歡和兩個同伴一望,上官黎的額頭瞬間裂開一道血口。轉眼間,上官黎的額頭流淌下一串串的鮮血,遮住了眼睛,流滿了臉龐,上官黎痛苦不堪地蹲下身。
韞歡深詫不已,臉龐收緊,像一團漿糊驟然凝煉,慌慌道:“上官黎,上官黎!”韞歡隻得緊忙上前扶穩上官黎。叫嚷聲震動了酒吧,並隨之傳播,不僅有酒吧客人圍攏而來,還有人借機撥打了報警電話。一個酒吧管理員帶人走進他們的酒吧間:“怎麼了?是誰打架?”韞歡一急,解釋道:“不要緊,他們喝了一點酒,隻是開了個玩笑。”酒吧管理員道:“是開玩笑嗎?”他走近前,看著撞翻在地上的桌椅。上官黎捂著流血的額頭,臉孔痛苦地忸捏。一個夥伴走來,遞給他一些紙巾。房胤池望望管理員,不以為然暴謔地道:“大家都看見了,他——還以為自己是誰呢,太鄙視人了。”韞歡難為情地拉住他,大聲說:“不要再大喊大叫了,你知道他是誰嗎?”說著,韞歡貼著房胤池的耳畔悄聲低語。上官黎臉色慘白,他試淨額頭上的鮮血,向房胤池啐了一口。而房胤池似乎鎮靜下來,心裏揣思麵前器宇不凡的小哥,究意有什麼樣的背景,說話語氣充滿強悍霸道,讓他有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於是,同另外的同伴站在一處。
不出半晌功夫,芙蓉鎮派出所的兩名警察接到了報案,他們火速出警趕往酒吧。一個警察走進酒吧,質問管理員:“究竟怎麼了?”一看有警察來酒吧,管理員忙不迭迎上前,詐癡佯呆,點頭哈腰地道:“怎麼驚駕了你們二位?根本不是啥大事,隻是兩個喝酒的客人揶揄奉承搞情緒而已。”警察問:“他們人在哪兒?”管理員說:“在裏麵,我帶你們去。”他將兩名警察帶進上官黎所在的酒吧間。一個警察煞有介事地大聲問:“是誰打架?”韞歡看見進來兩名警察,帶笑地說:“是我的朋友嗬。”兩名警察循聲一望,發現上官黎靜立中間。他們當然認得上官黎,他是芙蓉鎮赫赫有名的企業家上官仁的兒子,芙蓉鎮幾乎無不知無人不曉。隻是現在他們依法辦事,絕不能寬容和包庇任何一方。警察說:“好吧,請二位跟我們進一趟派出所。”
上官黎手捂額頭,怏然無趣地被兩名警察帶走。
在派出所裏,警察簡要的做了一番筆錄,對於他們的懲戒是:兩人在公共場所打架鬥毆,房胤池罰款800元,上官黎罰款500元,兩人行拘五小時。行拘時間到了以後,上官黎也差不多清醒了,他交清了罰款,摸著還隱隱作痛的額頭,與房胤池一道,在零晨三點走出了派出所。
上官黎打架、鬥毆被拘役之事,一夜之間傳遍了山莊。第二天早上,上官仁焦急地來到了他的房間。看著上官黎受傷的額頭,上官仁連嗔帶怨地問:“黎兒,你怎麼和別人打架了?”上官黎躺在床上,呆若木雞地望窗外。他在想賈夢鸝,也在想自己,他不知道失去賈夢鸝以後,還能幹什麼。生活已經變得枯燥,已經變得乏味,沒有誰能讓他重新找回自己。上官仁望望失魂落迫的上官黎,給他打開了窗戶,氣咻咻地說:“你已經二十多歲了,難道還要我每天為你操心嗎?”上官黎直起身,目光冷漠地注視著他:“爸!是別人找我打架,不管我的事情。”上官仁平心靜氣地說:“你不要忘記了,夢鸝之死你還牽扯在中間。”上官黎堅決地回道:“我不知道。”
上官仁實在不能勸化上官黎,他隻能默然地走出房間。
毓秀樓客廳裏,我正同梁婉容討論葆君帶來的珍品刺繡。梁婉容拿起一件名曰《墀月》的刺繡,欣悅地說:“你的妹妹有如此之好的刺繡手藝,真是心靈手巧,我會介紹她給我的朋友也刺繡幾件,不知道她能答應嗎?”我望著她,謙卑一笑,道:“既然夫人喜歡,我會讓葆君再給您繡幾件更好的。但不知夫人何種品味?喜歡什麼樣的刺繡?”上官仁走過來,望著放在桌上的刺繡,笑容可掬地對我說:“鄉下的姑娘將它做成藝術品,一定能有一番作為。”梁婉容眉目含笑地望著:“是啊,我也是這麼認為。晚上把你妹妹帶到我房間,我有話跟她講。”佇立一旁的我感到梁婉容夫人如此欣賞葆君的手工藝,內心振奮不已。上官仁說:“淑茵,上官黎的額頭受了傷,你帶上藥品給他敷一點藥。”僅管感到詫異,但我還是應允了。我聽從上官仁的吩咐,親自拿著藥品來到上官黎的房間。“黎哥,你怎麼傷到額頭上了?”我把藥品輕輕地擱在桌麵上。上官黎機械地望著我,像一隻目光呆滯的貓頭鷹,隻覺得情殊悵悵。“先生讓我來給你的額頭上敷藥,你忍著點痛。”說著,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上官黎。上官黎一聲不吭,任由我給他的傷口敷藥。“你躺著不要動呀,都有裂痕了。”倏然,上官黎抓住我的胳膊:“淑茵,”他一股腦地從床上坐起來。我深感驚異,想要擺脫,但是上官黎牢牢地按住了我。我掙紮著、扭動著、哀求著:“黎哥,請不要這樣。”上官黎再也無法忍受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想法,在這一刻,他明明白白地向我表達出來:“淑茵,我喜歡你,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我穿著一件色彩豐饒的刺繡織金棠色長裙,清瘦盈盈,我退縮著,心髒彭彭地亂跳:“不!黎哥,你不要這樣。”這種突如其來的景狀,使我將一瓶碘酒散落在了地上。誰知,上官黎依然不願放開我。幾個月以來,他每天都生活在失去賈夢鸝的世界裏,他悲傷、寂寞、無助。上官黎道:“你相信嗎,自從你進入香墅嶺,我就對你朝思暮想,茶不香,夜不寢,甚至,夢鸝給我的感覺也不及你三分哩。”上官黎一使勁,將我拉入他的懷裏。我用告饒的口吻說:“不!不能這樣。黎哥,你在胡言亂語,放了我,你放了我呀。”我被他的話震懾住了。僅管在我內心深處,對上官黎亦有一種莫名的愛戀,但理智告訴我,我們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我知道,上官黎是高貴的富家之子,他的地位、他的前途、他的一生榮辱絕不可能與我劃上等號。而現在,他怎麼會愛上我呢?我卑賤的身份使我自己都退卻了。
由於無法拒絕上官黎的溫溫軟語,我心間悵茫。無耐之餘,我轉了話題,向他道:“我學做了一首小詩,不防,我念給你聽。”上官黎笑道:“小詩?你會做小詩?”我雙頰微紅,內心微動。我的眸間閃溢清光,我的唇角似動未動。我呆了一會兒,腦海回憶三天前那首小詩。
小詩有二首,其一的題目是:虛偽的薔薇
一滴冷雨澆濕薔薇,
滾落一片顫抖憂傷的小露珠。
荊棘鳥嗅見了酸梅味,
撲楞雙翅貼近臉:
“薔薇啊,你比酸梅漂亮!”
薔薇闔起重重花瓣,
傲慢無禮地蔑視荊棘鳥——
不理不睬。
一夜霜降,
黃了芭蕉,醉了海棠。
一園芬芳無色無味,慘遭荼毒;
連那傲慢挑剔的薔薇也垂頭喪氣——
花衰瓣落,姿容銷盡。
荊棘鳥偶爾路過,
被頹敗稀疏的薔薇嚇了一跳:
“薔薇啊,你的花衣破了個洞!”
另有一小詩,題目是:螞蟻大軍
蟻卵孵出新生蟻後,
蟻窩頃刻炸開了鍋。
一隊蟻兵自告奮勇,
白天黑夜加強看守。
一天闖來不速之客,
伸長舌頭四處添嗅。
螞蟻士兵執槍查看,
原來是隻食蟻猛獸。
為保蟻後生命安全,
螞蟻大軍加強警衛。
誰知來者英勇無畏,
一腳碾碎蟻群後宮。
新生蟻後岌岌可危,
隨時落入敵人嘴中。
蟻群大軍為此商議,
齊心協力保護蟻後。
一隻蟻兵衝鋒在前,
咬住敵人巨大手抓。
敵人豈肯善罷甘休,
輕輕一揮打昏蟻兵。
蟻群見狀蜂擁而上,
要同敵人魚死網破。
誰知戰鬥剛剛打響,
螞蟻後宮傳來消息。
蟻後被人秘密劫持,
蹤影全無生死未卜。
蟻群得知亂了方寸,
嗚嗚咽咽尋找蟻後。
還未找見新生蟻後,
前線傳來獲勝捷報。
來犯強敵棄甲投降,
蟻群返回蟻後宮中。
正在躊躇問題根源,
一隻蟻兵背回蟻後。
新生蟻後毫發未傷,
螞蟻軍隊大獲全勝。
上官黎聽了,半日無語。他的眸光凝聚,他的臉畔平靜。我一時怔愣了。我慌慌問:“黎哥,難道我哪兒說錯了?”上官黎微張開嘴,像欲訴說,又在猶豫,那表情簡直比荒野見著一隻大象還驚凝。我見他不語,咽咽嗓子,正待回眸,上官黎突然拍手道:“好!好!真是一個天才詩人。絕好,一個凡間詩人居然在我眼前。”我知道他是在欣賞我,知道他的話語是真誠的。一股羞怯,一股緊張,一股興奮湧動在我顫顫而瑟的心房裏。我笑道:“無非兩首小詩。高中時候,我的小詩常常被老師用來範讀。”上官黎道:”既然會做詩,也一定會寫文章,以後啊,再寫寫詞曲。”我笑道:“詩詞是文人的專屬。我一個女仆,不敢舞文弄墨。詩人的靈感來自高山,來自曠野,來自森林,也來自宇宙天體之外。”上官黎道:“曾經,我迷戀紅學,將紅學視為一種學問。我迷戀寶玉,喜歡黛玉。賈府上下,所有貴人,所有仆人,我都了如指掌。”我一聽,感佩的雙眼呆直。我問:“《紅樓夢》裏,那一段篇首曲,你可記得?”上官黎想了想,道:“我知道《紅豆曲》,詞為: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我說:“曹先生,是中國人的驕傲。一部《紅樓夢》讓多少男兒癡迷,讓多少女兒滴淚。”上官黎道:“說實話,《紅樓夢》隱晦之語,禁忌之事太多。讀罷讓人腦洞大開。”我笑道:“我的妹妹,自小捧讀紅樓,據說,她一共讀了十遍,真是達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上官黎握住我的手,微笑道:“你的妹妹也是個癡情人。”我笑道:“黎哥,你是富家子弟,我有一事想知道。”上官黎道:“你問!”我思忖著,將一直徘徊在心中深深的困惑道了出來:“富人們迷陷於酒林肉池,歌舞歡樂中,是否也曾對稻草遮簷、困苦卑涼的窮人有一絲同情心呢。”上官黎猛一聽來,不覺動情。撓頭不語,忽而靜思。我又問:“人說,香墅嶺像一座天堂,窮人像它的狗……”上官黎一聽,打斷我的話,詫異問:“像它的狗?何出此話?”我說:“香墅嶺,一塊大理石地磚也值百塊。隨意一株金絲楠木價值都在萬元。毓秀樓裏,一隻餐椅就上萬元,一塊紅珊瑚地毯就值十萬。一根蟠龍石柱,全由金箔和銀箔鑲貼而成……”話至此,我無聲哽咽,未敢再語。上官黎凝思道:“上官家有今日輝煌,非一日之功。上官家的祖輩,是皇室貴族,是一代忠良。自古至今,上官家繼承祖訓,以紡織染布起家,積累資產,積累金銀。父親為了香墅嶺,從未休息一天。常常工作半夜。母親為了配合父親,曾與他的父母斷絕關係。這一切,為一個商人的夢……”上官黎亦哽咽無聲。我眸中盈盈閃淚,不覺念起:“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
上官黎雙眉輕擰,眉宇間有深深的傷愁,有深深的傷痛。她想起薄命夢鸝,縱使自己身家數億,縱使自己說一不二,擁有地位,金錢和權勢,在死亡麵前,仍束手無策。
我也想起了夢鸝,一個因愛生變,猝然逝離之人——上官黎如何承受?
我順手拿起梳子,輕緩梳了梳發。我的嘴裏低吟:“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上官黎聽著我低吟之聲,陷入迷亂中。他想起,自己身邊女人如雲,為何偏對夢鸝癡情。總不成夢鸝是上輩子欠的一個債?他想起,夢鸝揮手離開,總不成是上蒼向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上官黎輕皺眉尖,像有一層輕煙在眉宇間回繞。上官黎拿了我手中梳子,在掌心間拍擊:“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我合著他的節湊,唇角已抿得發白。我淚光幽清,心中自語:“假如我的人生在香墅嶺開啟新的一頁;假如麵前男人是‘命裏貴人’;假如有一天,我離開了香墅嶺,步入茫茫紅塵世界裏……”一刹那,我聽見上官仁大聲喚我,在上官黎凝思之間,我踉蹌地推開他,倉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