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鷦鷯情深  第三十九章 俱封口填補韞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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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仁忽覺心間五味雜陳,他望望韞歡身側的我,認為我說話兼具女性的瘟柔美與分寸感,讓人歎服。眾人之間,我梳著一條長長的馬尾辮,兩頰像施了粉紅的、潤膚的胭脂。一襲翠綠軟綢質料的媚嬉裝,長裙曳地,使得我純美靚麗。此時,一同佇立眾人之間的韞歡,一抹羞慚氳在他的臉龐上。他剛剛十八九歲,在他嬌嫩的臉龐上分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上官仁一看他,體格健碩,容貌不凡,惜憾間搖搖頭。他心裏想:如此一個貌美體健的男兒,怎麼會走上歧途,誤入囧牢呢?如果不加以正確疏導,倘若他再次入牢,那麼,他的一生將是十分悲慘和黯淡。
    上官仁問道:“你今年多大了?”韞歡抬起感恩的目光,喃喃地說:“先生,我今年十八歲了。”上官仁一聲微歎:“哦!”輕輕彈盡了煙頭上的墟滅。韞歡的父親走上前,不勝感激地說:“上官先生真心饒恕他,我們感激不盡。”上官仁一笑,道:“他尚且年輕,不應該在監牢裏度過他的人生。人生的舞台非常豐富,應該去做一些有益的事嗬。”韞歡的父親道:“先生指正的對,我正是這麼想的。”上官仁望著韞歡,問:“出了牢獄,以後你有何打算?”韞歡一怔,望著他,一股暖流漸漸在心裏流淌,像是灌進一杯烈酒,直搗心窩。上官仁又想:這個年輕男孩,一身毫無牽掛,剛從監牢裏出來,倘他再闖禍生事,做出違法事情,那他豈不是又將複入牢獄。他是上官黎的朋友,論情論裏,我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現在,看見他一副死乞白賴的樣子,在心裏憑白生出異樣而激蕩的浪花。一回眸,望見韞歡年盡半白的父母,他心生漣漪。“上官先生,”韞歡的父親給上官仁遞了一支煙,上官仁接了,捏在手指間徘徊,“如若不是您高抬貴手,我兒恐怕還在監牢裏呢。是你給他了一次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是你幫助了他走向社會。”上官仁一聽,一蹙雙眉,笑眯眯地望著:“我所做之事是人之常情。你們也不容易,帶一個孩子,生活困難。現在,他“出宮”了,要學會重新做人、做事,千萬不要再犯錯誤。有一回,絕不能出現第二回,否則,誰也拯救不了他。”“我們知道。”韞歡的父母親雙雙異口同聲。“既然如此,你們把他帶回家吧,看管好他,不要再做錯事了。”上官仁目光平靜地望韞歡,取下眼鏡,用紙巾揩鏡麵。一旁的上官黎警告說:“讓他管好手腳,如果再“進宮”,他就屬累犯了,判的刑法會加倍重。”韞歡的父親歎氣地道:“我們想給他找一份工作,不知道他能做點什麼活。他單薄瘦弱,幹不了重體力活,我們既焦急又無耐。”上官嫦說:“怎麼不給他找個能約束得了他的活幹哩?”韞歡父親說:“我們也是這麼想,但是……”王瑞賀突然上前半步,聲如渾鍾地說:“我們不是正在招聘嗎,不如先生把他聘入紡織廠吧?”一語驚醒夢中人,上官仁稍想了一想,豁然開朗地說:“是呀,我怎麼沒想到呢?既然他願意改過自新,不防讓他進紡織廠搛點生活費。”
    梁婉容望著眾人,心裏微有怨言。她拽著上官仁,嗲聲說:“他不懂技術,把他放進廠裏,他會給好好幹嗎?”韞歡的父親著急地說:“他會的,會好好幹的。”韞歡亦大聲說:“先生您放心,進到廠裏,我定會加倍努力好好幹,爭取出人頭地。”上官仁淺淺一笑,道:“既然你願意好好幹,我就考慮你進我的廠。至於工資,我會按其他員工待遇,保證每月給你按時發放工錢。你要想好,進了廠裏,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散漫無拘了。”韞歡笑了笑:“我明白先生,請您放心。”上官仁吩咐王瑞賀將紡織廠的一份花名冊拿來,瀏覽一通,發現印染部門缺個空崗,於是對韞歡說:“好吧,將你暫時安排進王瑞賀的印染部,那裏正缺一個崗位。”韞歡一聽,喜出望外,和他父母連連向上官仁道謝。上官仁毫不含糊,當即表態:“如果肯努力工作,我每個月給你二千五百塊工資,怎麼樣?”韞歡的父親一聽,握住上官仁的手再三致謝。
    一日,我望著窗外細雨淅瀝,想起遙遠故鄉的爹和娘親,恐怕正在田地裏種莊稼呢。我隻覺得心裏難過,默然間幾行清淚從兩頰滑落。“彭、彭”忽然門外傳來兩聲單調的敲擊聲,我木訥一驚,轉身開門。門打開了,上官黎淋著雨靜靜佇立在外。“黎哥,怎麼是你?快進來。”我拉了一把上官黎,上官黎就走進房裏。“喏,擦擦頭上的雨珠。”說畢,我將一條毛巾遞給他。上官黎接住毛巾擦了擦。“好冷,天氣降溫了。”“是啊,”我望著他一笑,將房門合攏上:“冷風一陣陣的吹進來,直覺得房間微微冷清。”上官黎望著我,道:“淑茵,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我笑道:“想說啥呀?神秘兮兮的。”我望了望他,發現他的兩隻眸子微微漲紅。“怎麼了,你流過眼淚了嗎?為什麼眼睛發紅哩?”我問。上官黎揉了揉眼眸,捏了捏鼻翼,淡淡地說:“興許我感冒了,你看直流鼻涕。”“那你喝點熱水吧。”我說時,已在一隻搪瓷杯裏給他倒滿開水。
    不料,我一轉身,被上官黎用手膀攬入懷裏。我慌忙道:“不,黎哥,你要幹什麼?”詫那一怔,我拚命地想將他推開。上官黎道:“你答應過我的,難道你想食言?”我奮力反抗,但是,我無法抵擋上官黎的任性和蠻力。“不要亂動——你要聽話。”上官黎不顧一切地向我發飆。我驚嗔不已,慌亂中,我的衣衫被上官黎脫光。
    上官黎放縱的親吻我,將我壓倒在了床榻上。他笑得邪魅、笑得顛狂,看著我標誌端莊的臉龐,不顧我的反對,發泄了心裏所有不悅。
    悄然間,我的眼淚滾落而下。一串串眼淚冰清玉潔,承載了我二十年來的苦與樂。上官黎一驚,問道:“怎麼掉眼淚了?”我輕輕抽咽著,將兩頰的淚揩了揩。上官黎問:“我會對你負責,你相信嗎?”我低聲抽泣,我垂著頭,望著床單上一片洇紅的痕跡。
    上官黎笑道:“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嗎?我說過要對你負責,就一定會做到。你放心,我會找機會將我們的事告訴爸和媽,我一定能讓他們同意我們在一起,你相信嗎?”“我……”我艱澀地從嘴裏吐出一個字,然後不語了。上官黎用一隻胳膊將我攬住,勸慰道:“這個世界上,我隻愛三個人,那就是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和我的妹妹。現在,我將接受另一個人,那就是你。從今往後,隻要你肯全心全意愛我,我說到做到,不僅會對你負責,將來有朝一日,我將取你為妻。”我微微一抬頭:“你,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的兩隻眼眶溢滿傷心、幸福、感動和委屈的眼淚。上官黎的臉輕輕貼住我的臉,繼而,他在我的臉龐上深深、重重的吻了吻。
    我站起身在大紅洋磁臉盆裏洗了洗臉。上官黎看著我,一種驕傲、無羈、散發男性荷爾蒙的力量悄悄環繞著他。他感到知足了。我卻突然扭過頭對他說:“這一下你滿意了?”上官黎道:“我是滿意了,但這種滿意代表著我對你兩年來無時無刻的愛意,你知道嗎?”我說:“這種愛,根本就是徒勞。我們有地位上的差距,有觀念上的隔閡,我們絕不可能廝守終身。”上官黎毫不思索地一笑,道:“怎麼不能在一起?隻要我喜歡,爸媽是不會反對我的。”我苦笑一聲:“不!黎哥,我覺得你太衝動了,你要想清楚。”上官黎撥了撥頭發,心裏開始犯難。
    上官黎見我臉泛紅暈,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臉龐紅潤潤的。他穩了穩自己的心緒,先前他無視輕狂的舉止,使得內心並不平靜。“夢鸝,也許,也許我不應提說她。”上官黎近在窗下,目光間流露出一抹無言、晦澀和難懂的神情。笑道:“我與她的結識,是偶然的。”我抬起臉,望著上官黎,內心一樣似波譎雲詭。我說:“既然想她,想說什麼,我聽聽。”上官黎輕歎一聲,聲音帶著無比沉重,又無比蒼哀:“我是一個喜玉之人。也許你已聽說。也許你是知道的。杭州城裏,我有一座《集玉堂》,彙羅著天下的奇珍異寶,稀世名珠。”我微微聽來,覺得很有意思,問上官黎:“那你說一說,有什麼樣寶貝,作何區分?”上官黎笑道:“玉,以新疆和闐玉為最上品。有白玉、黃玉、青玉、墨玉和京白玉等。瑪瑙,以花紋為珍,有燈草、纏絲、藻草和玳瑁瑪瑙等。名石、名翠、名珠和寶石,奇貨可居,韞櫝藏珠。”我問:“何謂‘韞櫝藏珠’?”上官黎笑道:“此意,指珠寶藏在木匣子裏,等待高價出售。”我笑了笑,起身拿了一串枇杷,剝了皮兒,遞給上官黎:“我倒想起了一個詞--積篋盈藏。”上官黎笑道:“不論韞櫝藏珠,亦不論積篋盈藏,我之意自然是玉珠之貴,應售以知玉(遇)之人。而玉之珍,比之情之珍,毫不遜色。你沒聽過美玉養人,美玉也是一件護身符。《本草綱目之金石部第八卷》記載,玉具有:滋毛發、滋養五髒、潤心肺、利血脈、除胃去熱、喘急煩懣、溫心養性、溫體鬱熱之功效。”說時,拿出胸前佩戴的一件玉彌器,擺於桌上。我問:“何時又帶上了玉彌器,前日,看你帶著一條鑲金嵌玉珠的。”上官黎靜靜地望了我一眼,接著,從一麵口袋裏掏出一條瑪瑙玉,遞給我。我問:“這是什麼珠?”上官黎笑道:“是瑪瑙玉。我前日從杭州《集玉堂》拿來。此玉,微有瑕疵,一個美國客人賞玉之時,不甚將其撞落了一個角。”我捧著瑪瑙玉,端祥了又端祥,但始終未發現異樣。笑道:“我怎麼看不出玉的瑕疵?”上官黎笑道:“好一雙迷人的大眼,原是一雙不折不扣的拙眼。來,我指給你看。”上官黎笑著,將玉一麵翻起,指了指小角,說:“看,在這兒。”我看了,頓時驚歎。我笑道:“隻一個頭發絲兒般的小印痕,便把它當作殘次品,真是可惜了。”上官黎道:“我的《集玉堂》金碧輝煌、玉色生香。絕不會有一件贗品,也絕不會有一件殘品。我的客人,都是高官商賈,富豪大腕,玉器好,價位高,是正比關係。”
    我靜靜聆聽他眉飛色舞般的解析,竟也覺得是一種文化享受,是一種情操陶冶。上官黎凝起眉毛,眉宇間漸漸透出一絲陰鬱。他寬寬的額門,兩邊鬢下,有厚厚一層鬢毛。看上去倒使他更有男兒的雄悍氣魄,也給他帥氣的容顏增添了一絲趣味。
    我想起了賈夢鸝,一個可憐的女人,在上官黎生命的間隙裏瞬忽而逝。我說:“那麼,請你講一講,夢鸝與玉之緣。”上官黎鼻翼輕觸,正耐心的用紙巾揩磨玉彌器。聽見我問話,上官黎稍作一停頓,歎道:“美人贈我貂襜褕,何以報之明月珠。玉,諧音為遇。其實,玉是佳人之物,玉是美人之器。從前,我聽說遇一好玉,可以增壽。遇一好玉,會有好事。我是因一塊玉,才結識的夢鸝。”我綰了一綰青絲,目光緊緊注視著上官黎手裏的玉彌器。上官黎頓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那年,我從澳洲返回杭州。在返回之前,我從緬甸訂購了一批翡翠賭石。你應該知道,緬甸之玉,享譽世界。那一天,《集玉堂》替舊換新。正當我將一價值連城的賭石從保險箱拿出之時,店員告訴我,一個女孩想買一塊護身玉,以求平安。我帶著賭石,走入玉店,那女孩恰與朋友議論護身玉的成色。我說:告訴你們一個簡單辦法。玉之鑒定,坊間有一口訣,色、透、勻、形、敲和照。按此法,你會一目了然。女孩問:何為色?我回道:嬌綠為色。女孩問:何為透?我回道:透是指透明度。透明之玉,稱為‘玻璃種’;半透明之玉,稱為‘冰種’或‘觀音種’;不透明之玉,稱為‘芙蓉種’或‘芋頭種’。女孩問:何為勻?我回道:均勻的顏色對比是一種玉的價值。女孩問:何為形?我回道:玉的外觀形態,與大小和厚薄有關。女孩問:何為敲?我回道:好玉敲來清脆。瑕疵之玉敲來,因裂隙或殘缺會有空洞感,虛透感強。女孩問:何為照?我回道:拿玉照光,瑕疵玉將一覽無餘。亮光處,玉的顏色和玉的完美度都會一清二楚。女孩見我對答如流,當即買了玉。於是,這便是我於夢鸝的第一次邂逅。”我聽來,深覺動容。好奇之餘,我問:“你的《集玉堂》裏,有什麼珍貴之玉?”上官黎想了想,笑道:“自然有。有一隻翠玉翎管,有一塊翡翠賭石,乃玉中之王。”我如聽佛語靡音般聽著上官黎的解說,一時之間,欲加興味高漲了。
    上官黎坐在我身旁,拈起了一支煙,若斷若續地吸了幾口。
    我沉思良久,不願抬頭,不願說話,靜靜的內心像荒蕪的曠野,是悄無聲息的、是蒼涼清寂的、也是一片坦蕩的。上官黎說:“我們出去走一走。”一伸手,將我拉了起來。我清瑟地苦笑一聲,點頭應了。我們走在夢蕉園裏,柔軟的風輕輕吹動我紅嫩的臉畔,眸角,總覺得微微濕潤了。走在一條用湖畔圓潤的小石子鋪墊的路徑上,有一簇一簇魚腥草密生在側。上官黎問:“瞧,腳下有草。”我笑道:“你可知是何草?”上官黎蹲了下來,用手撥弄草莖,回道:“是蜘蛛草嗎?”我笑道:“不!”上官黎又看了看,露出一副無耐的樣子。恰在此時,幾個小青工自竹茅樓裏走出。他們提著盆罐,拿著漁具,織網,正要往外走。我問:“雨才停歇,你們匆匆去哪兒?”一個青工笑道:“雨後捕魚,再來一餐野外燒烤。你想一想,這樣的滋味如何?”我回道:“如此說,你們是去野餐嘍。那麼,”我望見一個青工手上的布袋裏,裝著滿滿的魚腥草。青工見我望著魚腥草,說:“這是魚腥草。”我說:“我知道。你們看,這腳下長滿了草。”幾個青工紛紛望向腳下,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個青工說:“你說對了。這魚腥草正是來自香墅嶺。藕香榭西北角,假山沿側,全是魚腥草。”上官黎問:“那麼快告訴我,你們帶它有何用處?”青工笑道:“野外用餐,自然是清燉魚添加的。”我笑望著上官黎,說:“魚腥草是清燉魚的上好佐料。可除腥,可加味。人吃了可以除去體內燥濕,對身體大有裨益。”上官黎知道了,問:“鳳姐每回在魚湯裏所放之物,總不成就是魚腥草嗎?”我笑道:“你總算明白了。鳳姐總所之物,的確是魚腥草。”
    幾個青工嗬哈雜笑地走出香墅嶺。
    我一回眸,玉鳳站在牡丹亭下。玉鳳見我向她望,笑著走來。玉鳳道:“昨個瑞賀囑咐我給買兩斤炒瓜子,早上來找人,工友說瑞賀已經買了。你瞧,這兩斤瓜子總不成讓我吃了。”說時,拎起一袋炒瓜子給我看。我還未回話,上官黎說:“這怕什麼,無非兩袋瓜子。我來解決。”一伸手,從玉鳳手裏接住了。玉鳳說:“瑞賀喜吃鹹瓜子。鹹瓜子易上火,又易渴。”我說:“既然黎哥想吃,鳳姐,你就當給黎哥買的。”這邊正說話呢,一聲轎車的喇叭聲傳來。上官仁駕駛一輛名貴的保時捷,緩緩地停靠在一株大榕樹下。下了車,上官仁望見了我們。上官黎問:“爸爸,哪來的保時捷,看起來是全新的。”上官仁踩在明亮光潔的方磚上,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微笑,他一身白色休閑裝,看起來趾高氣揚,頗有點像油光粉麵、飄逸灑脫的香港人,而不是一個樸實的江南芙蓉鎮人。上官仁沒有回話,從手上的公文包裏取出一張紙,交給上官黎,笑道:“這輛車已由我的朋友從南京開來,正宗的洋貨,低關稅,低能耗,德國產,引擎采用中置後驅設計。”上官仁觀望車,是一款雙門座敞篷跑車,銀灰主調,像是一枚核桃殼的顏色。上官黎再低頭望手上的紙片,被五個九深深的吸引了,問道:“爸爸,這是保時捷的車牌嗎?”上官仁笑道:“不錯!兩年前,車管所裏一位朋友給我預定好的。現在可以派上用途了。”上官仁回眸望我,見我神色微微緊張,一雙美目間既是柔情,又是羨慕之色,嘴角還略略的上翹,有一點不服輸的意味。上官仁笑道:“淑茵啊,怎麼看上去有些緊張,或是有些不屑,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我一聽來,眸光立即平軟下來,微眯眼角,擺出十分恭服的樣子。我笑道:“先生,黎哥帶我賞園,鳳姐正拿著瓜子躊躇呢。”上官仁道:“因何為一袋瓜子躊躇?看來,你們還是有閑情逸趣的。”鳳姐道:“先生,瓜子給黎哥了。哦,先生,夫人說晚上她的閨蜜來,想請你賞賜一副字。”上官仁聽了,沉吟一會兒,笑道:“字好說嘛。我一會兒進書齋寫了便是。晚上,讓她去書齋拿。”上官仁望了眼上官黎,眉間清朗之氣,使得他看上去十分健康。又笑道:“黎兒,明天你開車把車牌辦好。”上官黎回道:“爸,我知道了。”
    說話間,大家慢慢走至毓秀樓。
    毓秀樓內,有工人抬來一架梨花木花座,用於盛放一盆茶花。木架花座全部是神奇的榫卯結構,一顆釘子也沒有,傳統手藝,精美漂亮。上官黎問:“它作何用途?”玉鳳道:“有酒店老總送給先生一盆法國茶花,用於支放它。”上官黎問:“那麼花在哪裏?”玉鳳說:“正在馮花匠的花棚裏。”上官仁說:“我想起來了。上回有家酒樓老總提說了此事。”我笑道:“茶花乃名貴之花,記得有部名著《茶花女》十分好看。”上官黎笑道:“你看了這本書嗎?”我回道:“看了一部分。”上官仁說:“小說《茶花女》很有意思,我年輕時通讀了它。”
    眾人說話,玉鳳進了廚房。不一會走出來,問上官仁:“先生,您晚上喝的紅酒好像隻有一瓶了。”上官仁笑道:“好,我知道了。我讓人買一箱回來。”說時,打電話喚了一個工人。那工人見了上官仁,聽從吩咐,去往芙蓉鎮上買紅酒。客廳裏,輕輕悠悠地回蕩著一股清香,讓人聞來,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清透了一樣。玉鳳從廚房又走出,問上官仁:“先生,我準備蒸饅頭,你喜歡饅頭加芝麻和胡麻籽嗎?”上官仁聽了微覺好奇,問玉鳳:“怎麼想起蒸饅頭呢?”玉鳳說:“夫人的意思。夫人想吃我老家的花卷兒。”上官黎笑了笑,回臉問:“想進花匠的花棚裏瞧一眼嗎?”我說:“也好。”
    我和上官黎走出毓秀樓。馮花匠正在花棚裏。旦見有:梔子花、紅網、紅楓、朱蕉、長壽花、紅菊花、白菊花、黃菊花、三月菊、九月菊、三角梅、蝴蝶蘭、令箭荷花,品種繁多,不一細數。上官黎問我:“馮叔在哪兒?”我回:“在藕香榭呢,剛才還見了。”上官黎問:“茶花呢?”我環望著,看了一會兒,指了指:“呶,那盆牆角的。”上官黎望見了,近走幾步,端望茶花。隻見茶花開著幾朵素素花朵,有白有紫有黃。花瓣為碗形,既有單瓣,也有重瓣。一盆花植株形姿優美,葉片深綠,花形繽紛。我問:“黎哥,喜歡嗎?”上官黎點點頭,滿意地笑著說:“看上去十分鮮豔。比那些花有姿形。”我笑道:“既是酒店老總相送,一定錯不了。”上官黎看了半刻,由於花棚裏溫度濕潤,黏糊糊的沁在皮膚上,他覺得不爽,就帶我走出。剛走出,迎麵遇上馮花匠。馮花匠笑道:“哦,想必你們是看那盆茶花的?”上官黎說:“看了。非常漂亮。”我說:“馮叔叔,茶花名貴在哪裏?”馮花匠說:“一盆五千無。你說它名貴嗎?”我笑道:“價錢其次,我主要看見它與眾不同呢。”馮花匠問:“有何不同?”我說:“花有單瓣和重瓣之分,色有白紫黃之異。味有牡丹之香,形有眾芳之美。”馮花匠說:“那酒店老總一再叮囑,花七日一澆,不可多澆一水,不可缺了一水。花要三日一曬,不可少曬一回,不可多曬半日。”上官黎笑道:“敢情一盆花比伺候個人還精細。”馮花匠說:“花養人,如玉養人。一盆好花是聖潔之征,是華美之意。”上官黎問:“馮叔,那何日搬回毓秀樓?”馮花匠說:“三日後即可。”上官黎笑道:“那敢情好,媽每日閑寂,養養花對她有好處。”
    進了毓秀樓,上官黎回了房間,我上了樓,進了夫人房間。
    兩天後一個雨後的黃昏,葆君早早下班回來。一個禮拜了,她始終感到心裏惴惴不安,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催促她。她擔心要發生什麼事,如此,兩天來,她總是早早從「碧月繡坊店」返回夢蕉園。天空漸已暗淡,香墅嶺沉靜在一片紫氣氤氳的霧色裏。葆君手拿一條巾帛,穿著一身米白色蓬蓬袖水印紋的輕薄長裙,揩了揩額角上沁出的汗珠,然後走出房間,來到藕香榭垂柳瓊花間。她看著花圃裏流淌著一淙潺潺河水,是從不遠處一座木橋下流出。她看著柳樹、榕樹和鮮花叢浸潤河水裏,頓時被感動。她摘下一朵百合花,拿在手裏,放在胸膛前,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雅的花香使她癡醉。誰知,正在這時,上官黎也來到藕香榭。他吃了藥,隻覺內心鬱悶,幹脆走出房間步入花園。當他看見葆君的時候,葆君同樣在望他。
    上官黎大聲地喊她的名字:“葆君,你過來。”葆君聽得清楚,看見上官黎笑嘻嘻地朝她望,遂邁步迎上前。“你也在花園裏呀?”葆君問。上官黎一笑,道:“嗯,有一點點熱,熱氣依然不曾退去。好幾天沒看見你了,店裏很忙嗎?”葆君噝噝笑道:“是的,又接了兩件繡品,昨天剛剛交付,現在已閑適下來。”
    上官黎眼望她,輕輕走上前,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說:“我很喜歡你,從你進山莊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喜歡你了。”葆君驚駭不已,連連往後退:“不,我們不能有愛情。”上官黎道:“為什麼不能有?”葆君道:“鞋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薔薇雖香,便梗下有刺。最主要的,我們有地位上的巨大差距。”上官黎聽了,兩隻眉毛一抖,甕聲甕氣地說:“那將怎麼樣,隻要我喜歡,沒人能阻止我的決定。我真的喜歡你!”而葆君沒有任何理由、毫不客氣地推開了他,立在盛放的百合花叢旁。上官黎一隻胳膊再次攬住她:“你不要拒絕我,行嗎?”葆君吃了一驚,本能使她堅決地反抗,但是無濟於事。她隻得任由上官黎將她擁入懷裏。上官黎依仗著自己主人的權利,強行拉攏葆君。葆君隻感到一陣緊張、驚恐,身體不停地抖擻。
    上官黎強詞奪理地說:“你知道嗎,這是一種愛,你不應該拒絕我。”葆君道:“你太放縱自己了,遲早會遭天譴。”此時,在葆君心裏,對於英俊不凡、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已暗生情愫,隻歎惜兩人地位差距巨大,隻恐天理難容。現在,葆君望著麵前男人,內心怦然、變化、翻躍著。“我,不能和你這樣做。”她勉為其難地說。
    上官黎哪管得了這些,用手抓住她,像抓住一隻訓化了的動物,輕而易舉地將葆君治服。葆君望著麵前男人,昏亂、緊張、心痛、懷疑、驚惶、害怕、欣喜……各種複雜的情緒,如狂飆般吹著她,如潮水般湧著她,她心碎神傷,簡直快要崩潰了。
    葆君說:“其實,自來芙蓉鎮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欣賞你了。雖然,你我主仆有別,但也不能改變我對你的欣賞。”上官黎揉動著葆君的臉頰,帶著輕躍的節奏,用活潑的口吻說:“你漂亮、大方,比富貴人家的女孩要好。從今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葆君聽了,感動的直想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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