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鷦鷯情深 第二十九章 拆鸞離鵷貴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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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婉容佇立供奉“萬年怡長”的嗣堂牌位前,一臉憔悴,雙手合拜,帶著無比虔誠的神情,向普渡眾生的菩薩祈禱。“菩薩保佑……祖宗保佑……”黎明的金光照進一綹璀璨的光芒,緩而柔軟地輕瀉於龕案之上。一個晚上,她都在祈求上蒼,用最真摯地禱告換取神靈對上官黎的庇護。而她的祈求竟真的換來了一片曙光,當上官仁領著上官黎從房間出來之時,他意外地聽到上官黎喚了一聲“爸爸”。上官仁幾乎不敢相信,他抓住上官黎的手,緩緩淌下了眼淚。他將上官黎這個出人意料地舉態告訴神龕前的梁婉容後,兩人喜不自禁。梁婉容垂落激奮的淚,像一汪清泉,從麵頰上汩汩地流淌而下。她在客廳裏將臉盆、毛巾、拖鞋、被褥、漱具、甚至衣服、帽子,一切上官黎所需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塞進皮箱。“他一定要住院,這樣他的病才能好的快。”她絮絮叨叨的,兩隻眼眶不時落下幾滴眼淚,她恨不能親自隨他一起去,但是,偌大的山莊,需要一個獨擋八麵的人照看。“哦,對了,把淑茵也帶上,到了省城醫院,她好照顧我的黎兒呀。”回眸一望,我還未走來,就大聲喊:“淑茵,淑茵……”誰料,葆君從外麵跑了進來說:“夫人,姐姐在房間收拾行包。”“秋天已經涼了,把衣物都帶齊了。還有——”梁婉容立在客廳裏,擔憂、牽掛、希冀一股腦兒襲上心間。她掰著指頭一算,“白露——秋分——寒露——霜降,也許——天漸漸變冷,要把那件厚厚的毛衣也帶上。”
上官仁坐在沙發上,從茶幾取起一個煙匣,抽出一支煙,心不在焉地“撲哧”一聲點燃,極深地吸了一口。他將煙霧吐出來,直到看著它在空中慢慢幻化成無數的形狀、姿態,然後逐漸散開。一切皆準備妥當,上官仁親自駕車,帶著上官黎和我,直奔省城而去。
午後的陽光煦煦地照射在醫院走廊裏。我手提白藤皮箱,走上樓梯,隨在上官仁和上官黎的身後走入「精神二科六號」病房。主治大夫姓樊,一個成熟、富有魅力的女主任。她托著一本病患診療名冊,帶著一群年紀稍小的護士進入病房。病房是一間富闊雅致的單人病房,正對著秋日一片燦爛絢麗的陽光。病房裏,在上官仁和我的哄勸下,上官黎躺在了病床上。樊主任走近他,向麵前帥氣、溫靜的病人友好一笑,然後打開診療名冊。“你好!”樊主任一臉謙遜,和藹地對上官黎說:“我是你未來治療的主治大夫,我姓樊!”接著,她撇臉對上官仁笑笑,對站在一側靜悄悄的我笑笑。“因為有杜纖雲的親筆介紹函,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對你進行治療。現在——”她頓了一下,目光移向上官黎,“上官黎,還有上官先生,請你們放心,隻要按照我的治療方案進行,以後二個月至半年內,我有信心將人救治過來,從而恢複正常的生活。那麼下午,你首先要做的,將是進行一係列的檢查。明天,我們依據結果給你進行一個彙診,然後,製定出一個詳細的治療方案。”說完,一扭頭,與身旁的實習護士叮嚀,“先做一個X光大腦的激光掃描檢查,心、腎、肺,幾項常規都做上。哦,春桃,別忘了再給他做一個智力測試。”“好的主任!”一個站在前麵的護士在一個簿冊上飛快地記錄。
上官仁一望樊主任在為上官黎做診斷,急不可待地問:“樊主任,請問我兒子他究竟是怎麼了?”樊主任想了想,溫言相告:“上官先生,恕我直言!他的情況很糟糕,就像一個失去智利、沒有語言色彩的孩童一樣。但你們不必著急,我正在為他做診斷,一切要先等檢查結果,明天——我會給你一個答複。另外,你要極積配合我們,讓他輸液和吃藥,不要讓他單獨跑到外麵。”上官仁誠惶誠恐地點頭:“好!好!我知道了。”樊主任沉著地笑著,接著,在診療冊上寫下‘上官黎’三個字。繼而,把一個溫度計甩了甩,遞給我,讓我將溫度計擱在上官黎的掖窩裏。樊主任道:“讓他安靜五分鍾,一會兒把溫度計交給護士。”我不及思索地回道:“好!”上官黎微閉雙眸躺在病床上。我把他的一隻胳膊輕緩地抬起,然後將溫度計放入他的掖下。樊主任望望我,問上官仁:“她是誰?一看就是個周到細微之人。”上官仁浮現一抹驕傲的神情,笑道:“她——是我雇傭的下人。”樊主任點點頭,微笑著踅身走出了病房。我一看樊主任和實習護士都走出門,打開病房的一扇窗,緊隨之,開始清潔病房衛生。上官仁坐在上官黎的病床旁,一隻手緊握上官黎冰涼的手。他的眼淚慢慢地往下流淌,一直滑落臉龐掉在病床上。難道,這個不苟言笑之人,就是自己辛苦扶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嗎?他,簡直比“鱉乞”強不到哪去。上官仁道:“兒子,你一定不會有事。你知道嗎,你離家出走期間,我和你媽媽有多著急嗎?但是,我們又無處尋找你,還想過到公安局報案。”上官黎微然“嗬”了一聲,凝視天花板上的一隻掛燈。
病房門輕輕推開,進來兩個護士。喚作春桃的護士推著小車,車上有個子盤子,盤子上放著輸液體。她徑自走到上官黎的床邊,“六號病床——上官黎,現在我給你輸液。”一麵說著,春桃給上官黎紮上針,輸上了液。“千萬別亂動,小心滾針。”她看了看靠在床旁的我,一笑,道:“我叫春桃,是他的專勤護士長,有事就找我。”我微笑著,連連點頭。春桃和助理護士走以後,我就和上官仁守候在上官黎的身邊。一直到他輸完所有的液體,又依照樊主任的要求,在春桃的指示下,將各項身體檢查全部完成。
一天飛快過去了。我拉開窗簾,望向窗外那些粉紅色的、輕薄鰾綃般嫋嫋飄搖的垂天霧靄。大都市的天空畢竟有別有芙蓉鎮,看得人心情格外壓抑。九點整,樊主任帶著她的實習護士走進來。樊主任將醫院彙診的情況祥細地告訴了上官仁,依然是最初診斷的間歇性失意症。上官仁和我聽了,不禁百感交集,長舒了一口氣,原以為上官黎的大腦受到了創傷或是其它病症,現在,終歸有了一個準確的診斷。樊主任肯定地告訴我們,經過醫院係統的治療,上官黎的康複指日可待。彙診結果出來後,她已為上官黎製定了一個科學的治療方案。但是,它的先決條件,是家屬和病人的全力配合。為此,我們兩人言聽計從。
晚上,上官仁在醫院周邊高檔賓館開了房。而上官黎則由我陪護。夜,幽幽深長,有些瑟瑟兒的涼、有些瑟瑟兒的風、還有些瑟瑟兒的雨。我坐在一張床榻上,深深地困倦使我微閉雙眸。不一會兒,我又睜開了眼睛。回眸一望,上官黎靜靜地躺在他的病床上。床頭桌上擺著一束白豔豔的百合花,那是白天上官仁特意從花市上買來。我打了一個哈啾,順手從床上拿起一本雜質:[特別關注:貂蟬與呂布,廢墟與重生]。我的目光飄飄忽忽,無耐之餘,我把雜誌放回了原處。晚上九點半,我抱著一個浮畫“鴛鴦戲水”的臉盆,走出病房,徑直向水房走。打來了水,我走近上官黎的床前,將他喚醒。“來,黎哥,洗一洗腳,咱們睡覺。”我揩了揩眼淚,將上官黎扶坐床榻邊,挽起褲管,然後,小心翼翼地給上官黎洗起了腳。“洗熱水腳舒服,這樣對你有好處。”我說。
不知何時,我意外地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饕餮——”我目光慌亂地望向上官黎。上官黎微俯下頭,神色恬和,正笑望我。一刹那,我以為那個曾經陽光燦爛的上官黎又回來了。我看著上官黎的臉孔,真想看得再清楚一些。然而,除了那一雙略帶微笑的眸子外,我絲毫沒有看出任何正常之態。冷漠、呆滯依然覆蓋在他的臉上。也許,這是一個好征兆,我在心裏默默揣想。洗完上官黎的腳,我將他輕輕地扶躺在床上,他呆默地坐著,目光閃爍。
接下來,連續數天的治療後,上官黎的病況發生了微妙變化。從前,他不言不語,滿嘴譫語,常常一個人陷入情感漩渦之中。現在,上官黎容光煥發,目光凝結,有時還會聽別人講話。
一天午後,秋陽明媚,上官黎依舊躺在病床上,自從進入病房,他就一直未曾出門。為了上官黎能盡早康複,我打定主意,給上官黎穿戴好,準備將他帶至戶外。上官黎服從我的意圖,他一聲不吭地穿好衣裳,老老實實地隨我往病房外走。我牽著上官黎的手,兩人走到一株蓮霧樹下,一起坐在花台墀階上。“春桃——”上官黎冷不防喊了一聲,我一愣,隨著他的目光一望,春桃正和一個病人慢步走來。我的心怦怦地亂跳,“春桃,春桃!”我大聲地說,“黎哥居然會喊你名字。”春桃說:“這是病人的一種正常反應,以後他的情況還會更好。”
住院治療的第十天,樊主任和春桃兩人走入六號病房。樊主任問我:“你感覺他怎麼樣啊?”我猶豫不絕地說:“他有時會喊一聲我的名字,除此……”我咽下了後麵的話。樊主任咬咬牙,冷靜地說:“讓他繼續堅持用藥,另外還要開導他,做好他的心裏疏解工作。”靜坐病床上的上官黎望望春桃,忽然冒出一串話:“桃,桃,桃,桃!”樊主任問春桃:“他在和你說什麼?”春桃支吾地搖搖頭,雙頰驟然一片酡紅。春桃低下頭,將一張化驗單遞給樊主任。樊主任過目後,露出一絲淺笑。她望望上官黎,高興地一笑,“這是一個好預兆,化驗單顯示,他的各項重要指標正趨於正常。”樊主任移動兩步,靠近床榻上的上官黎,抬手在他的額上撫摸了一下,“我記得他剛入院時,還有發燒的跡象,現在好了,症狀基本穩定。”一旁的我握住上官黎的手:“黎哥,你聽見了沒有,樊主任說了,你的情況正在好轉哩。”春桃踅過身喚來兩個助手,把上官黎病床的床單和被罩替換了下來。春桃說:“樊主任,你還不知道哩,那天我在外麵,他還直喚我的名子。”樊主任笑道:“此乃病人的應激反應。不過,他現在最多用一個或兩個詞彙,也許以後他會完整的說一句話。哦,對了,一定要仔細觀察他每天的生活情況,有些病人有反彈的表現。”春桃笑道:“樊主任,我知道了。”說完,親自給上官黎換上新的床單和被罩。出門之際,春桃對我說:“這樣的病人都有一點潔癖,注意把他的衣裳清洗幹淨。”樊主任瀏覽上官黎的治療方案,眉頭一瑣,道:“明天給他調換藥品,給他調整新的治療方案。”兩個護士一聽,頷首應允。樊主任淺笑盈盈,在六號病房踱了幾步,發覺陣陣秋風自窗外湧入病房,於是走近窗下,將窗戶合攏上。樊主任說:“風太大,對病人可不好。秋天涼了,一定要注意不要讓病人感冒。哦,病人從哪裏來?”我靦腆地一笑,說:“從芙蓉鎮來。”樊主任說:“給他帶厚一點的衣裳沒有?”我不及思索,回複道:“有,有,夫人來時已給他帶齊了,什麼毛巾、拖鞋、被褥、漱具和衣裳帽子。”樊主任道:“那好!注意對他的病情進行觀察,以配合我們對他進行治療。”我說:“好,樊主任,我一定會。”樊主任和春桃說完退出了病房。我一轉身,上官黎伸長胳膊探一個水罐。水罐是他的母親梁婉容給他帶來,用它盛水最好不過了。我問:“你想要喝水嗎?”接著,將水罐拿給了他。
忽然,上官仁從外麵走進來。“先生,”我望向他,“樊主任和春桃剛來過,還說,”我的目光幽幽地望著上官仁,“說他有好轉的跡象,準備給他調換用藥方案哩。”上官仁懷抱一束百合花,把它擱在床邊,笑道:“那好啊!有樊主任給他治療,一定沒問題。我們隻需積極地配合她。”我說:“嗯,我知道呀!”上官仁道:“對了,晚上我要回山莊,山莊要出一批布料,我回香墅嶺安排工作。三天內,你要照料好他,千萬別讓他鬧出事情了。”我說:“我知道,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保證會照顧好他。”
當晚,上官仁駕車返回了香墅嶺。我聽從樊主任和他的叮嚀,一刻不離地照料上官黎。然而,第二天下午,一個意外事情出現了。當我打暖水返回病房,發現上官黎不知所蹤。我一個人佇立幽長的廊上,左右張望:“黎哥,上官黎。”我發現上官黎人影全無,帶著哭腔呼喊著:“你上哪裏了嗎?你究竟在哪兒?為什麼我一回來你就不見了……”我抹了抹眼淚,四下尋找。護士值班室、隔壁病房、取藥處,甚至衛生間,我挨個尋找了一遍,但始終不見上官黎的身影。我異常的舉止,被專勤護士長春桃獲悉。作為上官黎的主治護士長,她有推卸不掉的責任。現在,一個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失去蹤影,無疑是一件使人悸怕的事情,她哪敢怠慢半刻,喚來兩個實習護士,眾人在醫院裏外分頭尋找開了。
此時,上官黎斜戴一頂夢巴黎無簷小帽,遛遛達達,漫不經心地一個人手扶樓梯,走出醫院大門,朝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街道走。他立在街道一旁的龍潭公園湖岸花魁亭下,差不多隻一步之距,就會從岸上墜入碧波蕩漾的湖裏。柔緩的風在輕聲低訴,像有一個細小微弱的聲音,在他耳畔呻吟。他感到有一絲頭痛,像戴著孫大聖的緊箍咒一樣,導致他的身體不受控製。他的頭痛已嚴重影響了意識,一陣心慌之後,他又感到一陣燥熱。他咬了咬牙,真想跳入幽冷的湖裏。孰難料,在他突然睜開雙眼時,已是清淚垂頰,滿臉憂傷。他望見有市民佇立身後,用蔑視的目光向他指指點點,同時惡狠狠地嘲笑他。他一驚,抬腳一個顛躓,險些滑入碧波閃爍的湖水中。“他一定是個瘋子,要不然,他就是個精神病人。”“他真年輕,為何身穿病號服飾?”“誰知道他從哪兒來?可千萬不要掉入水中了。”一堆市民嘰嘰喳喳,湖麵四周人聲疊起,熱鬧非凡。“快看呀,他在望我們,簡直是個流氓,要不,是個痞子。”一個年輕的女人柳眉杏眼,陰陽迭氣,冷漠地啐了一口。
熙熙攘攘之中,兩個執法城管走入人群。
圍觀群眾說:“把他帶走,他肯定是迷路了,或是精神異常。”一個城管動搖了,艱難地搖搖頭,打量他身穿的衣裳——「第二人民醫院精神二科六號」,於是,對市民大聲呼籲:“你們快些散開,請不要防礙我們執法。”接著,他們在市民們怪異的眼神之中,扭扭拽拽,帶著瑟瑟發抖的上官黎,徑自駕車馳離。
而距離街心不遠處,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向龍潭公園尋找而來:“大爺大嬸,看見一個穿著病號服飾的男人了嗎?他走丟了,我們正在尋找他。”“穿病號服的男人嗎?哦,”一個老大娘停住腳步,告訴她,“就在前麵,兩個執法城管帶著一個瘋子走了。”她一怔,剛要再次追問,我從身後跑來。“春桃,人找到了嗎?”“沒哩,”春桃連嗔帶怨地大聲說:“大娘說,上官黎讓城管帶走了。”說完,拽住我的一隻手,向南路杭州城管大隊跑。
兩人一路奔跑,汗濕浹背,一直到了城管大隊的大院裏。春桃和我正顧盼左右呢,兩個執法城管走出房間。“同誌,同誌!請等一等。”我上前,扯住一個城管的衣角,問道:“請你告訴我,是不是一個病人來這兒了?”城管微微一驚,嚴肅地說:“病人?是「精神二科六號」嗎?”春桃一疊連聲地說道:“是,是,是的。”兩個城管相視一望,走進一個檀木漆彩的房間,將上官黎帶了出來。我和春桃一望,果真是我們走失了的上官黎。“黎哥,你怎麼跑到城管隊裏來了?”我一急,差點沒哭出聲。我撲身上前,牢牢地將他抱住,“不,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蒼天保佑。倘如你真的走丟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說著,我開始大聲慟哭。
對於春桃來說,這個意外插曲使她膽寒。因為當前情況,屬於醫務人員的工作失誤,她心悸之餘,感謝“幸運”之神眷顧了她,也眷顧了她的病人。夕陽漸已墜落,紅得像一團奪目的火焰,它溫柔、愛撫,靜悄悄地將我們三個人融入它的赤血之中。這一場意外,深深且持久地影響著我。自從之後,我對於上官黎愈加貼護、愈加關心、也愈加真摯。
彈指一揮間,上官黎在醫院治療已有兩個月。盡管時間已不短暫,但從上官黎的治療效果來看,情況並不樂觀。他依然靜若寒蟬,纖秀淡雅,從不主動與別人搭訕。然而,他開始注意起我們的用意,不再那麼莽莽撞撞,行規不懼。尤其他和我在一起,不用語言,已能用眼神和肢體與我交流。兩個月內,梁婉容來省城醫院探望過他好幾回,每回都是趁興而來,敗興而歸。他的木訥已經深深刺痛了梁婉容脆弱敏感的心。“也許,他這一生再也不能恢複正常,不能康複了。”梁婉容不隻一次陡生怪誕的念頭。她無法接受上官黎失語、失意的現實。她無法容忍作為母親的過失。
有一次,在樓梯口時,梁婉容遇見了上官黎的主治大夫樊主任。梁婉容問道:“樊主任,請你告訴我,我的兒子究竟還要多久才可以恢複意識?”樊主任平靜地注視著梁婉容,已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佇立樓梯口,樂觀地回答:“這樣的病人通常需要一年,也有更長時間的患者,我會全力以赴。”梁婉容一臉焦灼地盯著樊主任:“可是,他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依然不會主動和別人說話……他已經治療兩個月了。”樊主任嗬了嗬嗓,躊躇了好一會兒:“帶他散散步吧,也許散步能使他恢複病情。”梁婉容道:“好,好!我完全聽您的。”她舉足無措,眼淚忍不住簌簌而落。
一大清早,春桃帶著兩個實習護士,前來給上官黎替換被褥。床頭的百合花已枯萎,花瓣軟軟地耷拉,有的飄落地上。桌上零零碎碎地擺著水罐、食品、鮮果和一個相框——一張全家照。春桃拿著一條抹布,將桌麵擦了個透亮。“給你——”低頭忙碌的春桃猛地一驚,抬起目光,看見上官黎拿著芒果。春桃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麼給我?”“因為你漂亮!”春桃被他一句戲挑的話,驚得心花亂顫,她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激奮的心情,要知道,這是身價過億的貴公子兩個月以來,首次完整說的兩句話。春桃一鼓作氣地問:“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上官黎結巴道:“春……春……春……”春桃一急,從上官黎的手裏接住芒果,然後抓著他的一隻胳膊,拚命地搖撼:“春……什麼?你快說呀。”誰知,上官黎冷冷一笑,腦袋像床頭桌櫃上的一束百合花,軟軟地耷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