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庭春華 第九章葆君渡塵中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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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古人的眼裏,天下行業有三苦:撐船、打鐵和磨豆腐。在三百六十行中,不論鮮魚行、藥肆行、染布行、棺木行、陶土行、鼓樂行,亦或是雜耍行、肉肆行、製衣行、築造行等,行行皆不易。有一行,世人皆知,那就是針繡行。它是一門高雅獨特而又唯女性所能做之手藝。針繡,自古有之,一個繡繃,一塊絹布,一根針,一綹線,就是它的原材料。一個女繡工,上織嫦娥、玉皇和聖母,下繡宮妃、禽鳥魚蟲、龍虎走獸,無所不繡,無所不織,就像一架照相機,能將看見的,發現的一一記載,永久保存下來。這項工作,並非每個女人都可以做,若沒有極亮的雙眸,沒有精巧的手法,沒有耐心細致的態度,就絕不會繡出一件好繡物。
從這一點來說,妹妹葆君真是萬裏挑一,難得一遇的針繡高手。葆君自小專攻針繡,凡世上所見之物,人魚花鳥、山河日月,鬼魔、神靈,衣物鞋襪,水榭樓閣,風雨雷電都是她繡繃上所載之物。從小,妹妹喜繡,在她眼裏,萬物是靈動的,是真實的,她希望把自己的血肉靈魂融入針黹世界裏。
妹妹黃葆君,性格溫斂,蘭心蕙質,因繡技出眾,與人投緣,人送外號“千手魔女”。十裏八屯,大凡談論繡技,首先想到的就是葆君。雖年少成名,但未招花染枝,人前賣弄。一月前,妹妹問我生活工作情況,我一時心悅,侃侃相述,將一座香墅嶺訴說成人間天堂,而令她充滿無限回味,心馳神往。三日前,聽她說想來探望,期盼之餘,我自是知道深居紅閨的清苦。也便無耐答應了。
這一天,天際飄蕩著稀薄的雲層,朵朵浮雲,越飄越慢,淡淡的雲影,逐漸透明。雲影輕輕拂過街道,掃過耶穌大教堂的樓壁,經過屋頂,遮住過往的人們,仿佛要拭去牆壁和屋頂上麵的汙泥塵土,抹掉人們臉上的愁容。
一輛滿載乘客的長途客運車終於到站。從車廂裏跳下一個梳著馬尾辮、拎著咖哩色小包的鄉下姑娘。她穿著青格小衫,素淨的臉龐,不論是誰,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從外鄉來到此地。她駐步車前,看了看時間,這比預期的時間整整延遲了二個半小時。天空飄著雨,隻是一場小雨,既使弄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裳,也不足為怪。使她難為情的是,現在該去往何處呢?她隻知道香墅嶺在芙蓉鎮的翠屏山下。她慢慢走著,漫無目地,在客運站,她守候了一陣功夫。走出了客運站,她見一座玲瓏剔透細妝花、堆五采、三簷四簇的茶樓,幾個櫞角都懸著五彩細百褶香雲蓋,掛一盞頂大光素明豔琉璃燈。而周旁是巍峨宏偉、高低錯落的時代影院樓。走進了一家水果店鋪裏,她挑選了一些新鮮荔枝和蘋果,拎著水果袋她走上了街道。
當日,上官黎駕駛他心愛的奧迪,奔馳在芙蓉鎮街上。天空雨花飄飄,上官黎的視線被來回擺動的雨刷器隔離開,而他,心裏直想盡快返回香墅嶺。突然,一個姑娘從街道旁閃身而出。一瞬間,上官黎用腳踩住刹車,然而還是出了狀況。那個拎著水果袋、背著包的女孩被他的車順間帶倒,女孩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水果散落一地,手背上也被磨出了一片淤青。上官黎將車停穩,從駕駛坐跳下來。上官黎慌張地大叫:“姑娘你怎麼了,摔壞了嗎?”女孩望著上官黎,輕蹙眉梢,微微一笑:“沒有關係,我沒什麼事。”上官黎走近了她,將她從地上摻扶了起來,殷切地問:“我真不是故意的。告訴我,有哪兒痛嗎?”那女孩隻顧撿拾滿地水果:“不,我不痛。”女孩一麵應附著上官黎,一麵將散落地上的水果撿回了水果袋。上官黎道:“倘若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怎麼橫穿馬路呀?”那女孩掏出紙巾,揩了揩胳膊上的泥淖,微笑地回道:“我沒有發現有車,因為雨珠遮住了我的視野。”上官黎點點頭,長鬆了一口氣,無意觀察被他撞倒的女孩。女孩穿著淡素的衣裳,顧盼有靈的眼神,纖細的聲音,使他在心裏一陣糾結。上官黎問道:“你是芙蓉鎮的人嗎?”女孩重新拎起包,佇立街道一側。她望著英俊倜儻、風度翩翩的上官黎,兩頰頃刻紅潤:“不!我不是芙蓉鎮的人,我從外地而來,隻想找到姐姐。”上官黎一驚,忙問:“難道還沒有找到嗎?”女孩遲疑了許久,對他說:“我已經等候一陣了,但,沒有看到我姐姐。”望著對麵女孩,上官黎心頭仿佛卷起了一朵浪花。
旦見麵前女孩:上身是青格小衫,衫胸處有一枚金色琅珠串接的蝴蝶胸針。褲子是條淺藍的確涼,褲腿寬大像是能灌進風。腳上是黑色納底布鞋。修眉大眼,瞳仁中像含著一汪露水,又恰似兩枚剝了皮殼的龍眼,透亮灼灼。梨渦淺淺,下巴彎翹,修長脖頸有古典美女的氣質。玉肩露骨,肌嫩膚白,像是一朵出水芙蓉。長長的一條馬尾辮,辮根處鈿套著一個血瑙珊瑚佩飾,搭在胸前。腕上有熒熒閃亮的銀鐲。一根食指上戴枚銀戒指。細一望來,毫不遜於江南水鄉質樸的鄉下妹。
上官黎目視周遭,雨水淅瀝,街圃蔥綠。圃內篁、鬆、修竹繞痤假山,巨石疊壘,高有丈餘,蒼藤碧蘿,斑駁網胃。他心想:這個女孩究竟與他有緣分,天上下著雨,總不能讓她一個人留在街上吧?上官黎注視著麵前身體單薄卻漂亮的女孩,心裏升騰起激動和不安:“你也不知道你的姐姐在哪兒,不防你先跟我走吧,到了我家慢慢找你姐姐。”女孩伶俜地站著,思忖地說:“但是我們不認識嗬。”上官黎笑道:“那又怎樣?你看我像是個壞人嘛。”一經上官黎慫恿,女孩未經考慮,隨上官黎上了車。上官黎駕著車飛速駛向香墅嶺。
而我,因未接到葆君,隻能在客運站裏盲目晃悠。雨後初霽,火辣辣的太陽毫不忌憚地照在我的身上,使人煩悶不安。大約等候了一個時辰,天色漸近黃昏,不得已我隻能返回山莊。到了山莊,我依然惦記妹妹。我心想:妹妹葆君知道我在香墅嶺,也不知道她能找到我嗎?來到夢蕉園,我的心中一陣焦燥,等不來妹妹,幹脆把幾件衣裳洗了,這樣我拿來木盆,盛滿水洗衣裳。太陽已經落山,我洗完了衣裳,前往毓秀樓。
待進入客廳,我著實一驚。因為,我看見妹妹葆君靜坐客廳裏。我驚喜地喚道:“天哪,妹妹真是你嗎?”葆君道:“姐,姐,是我,葆君呀。”我們高興地相擁而泣。我趕忙又問:“你怎麼找到這裏了,不是說好在客運站等我的嗎?”葆君淚眼婆娑地望著我,輕輕咬了咬嘴唇,一張桃腮杏臉蒼白如白璧微瑩,微微一笑,愁索道:“隻因沒能做上火車,便搭乘長途客車,可恨手機又沒電了,到了芙蓉鎮,天南海北,無處可去。”上官黎笑道:“幸事,幸事!誰想被我撞到的女孩,居然是你的妹妹嗬。”我感動得差點要哭出聲,但是,我強掩著內心激動,聽完了上官黎的講述。我們姐妹聚守香墅嶺,一時之間,使毓秀樓的氣氛也急劇飆升。我拉著葆君的胳膊,問:“妹妹,爹娘一切可好?”葆君揩了揩臉龐上的淚珠,告訴我:“姐,爹娘啥都好,隻是讓我告訴你,爺爺已入土為安,如今,隻盼你在香墅嶺要踏實做事,等到了年關再回家。”我拿著她給我買的一條淡墨畫的白綾裙,說:“你嚇壞我了,我就怕你搭錯了車。你真是太讓我高興了。現在走吧,去我夢蕉園的住處。”葆君點點頭,望著上官黎,帶著感動和愧疚說:“謝謝你了,要不然我恐怕還在芙蓉鎮街上瞎逛呢。”上官黎輕咬著嘴唇,說:“不要說謝不謝的話了,你們姐妹能聚守我家山莊,好像是上天的安排和旨意,多麼巧合,多麼不可思議呀……”
我們從客廳出來直接前往我的住處。走入夢蕉園,進到房間,我給葆君盛來一盆洗臉水,擱在一張小杌子上,我對葆君說:“快點洗洗臉,坐了兩天長途車,看你髒的快變成大花臉了。”
葆君從包裏取出洗漱用具和毛巾,將臉盆端出房間外,擱在青瓷花壇上洗臉。忽然,王瑞賀帶著兩名工人從藕香榭走來,發現葆君正站在花壇邊洗臉,於是停下腳步。王瑞賀大大咧咧地問道:“喂,你是誰,新來的工人嗎?”葆君一回臉,望見身後站著人。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從房間裏走出來:“瑞賀,今天不開工嗎,怎麼在這兒轉悠呢?”王瑞賀撥了撥頭發,揚了揚眉毛,望著我一笑,道:“工廠輪班大調整,下午不開工。咦,淑茵姐,她是誰啊,是新進廠的工人嗎?”我笑道:“她呀,當然不是新進廠的工人。她呀,是我的妹妹,黃葆君。”王瑞賀一聽,眼前驟時一亮,笑道:“你們姐妹倆個長的可真像,早就聽說你有個妹妹,沒想到就站在這裏了。”我滿心歡悅,把一塊香皂和一瓶洗麵奶遞給葆君,葆君不吭聲地在花壇邊洗臉。王瑞賀傻傻地笑問:“她是今天剛到的嗎?”我說:“是啊,你笑什麼呢?”王瑞賀咧大嘴嘿嘿地笑,身旁兩個年紀稍小的工人跟著一起笑。王瑞賀道:“我告訴宥凡大哥,他保證不相信呢。”話一說完,三人走向喻宥凡的住處。
葆君洗完臉,進到房間裏,我遞給她一麵鑲水銀八寶鏡:“妹妹,你先抹一抹我的粉霜油,改天我上鎮上給你買瓶好的。”葆君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拿著八寶鏡,說:“姐姐,大家都說咱姐妹倆長的像,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嗬。你說,我們倆到底哪兒更像?”我微笑一聲,走近葆君,抓住葆君的滿頭秀發,給她梳馬尾辮:“那還用說嘛。我們倆隻相差二歲,難怪別人總會誤解我們呢。要說哪兒最相,我看就是一雙眼睛了。”我給她梳好了馬尾辮,將鏡子拿來,從身後照了照。我笑說:“你的頭發又長長了,你想這樣留著嗎?恐怕這麼一來,到年未就會長至腰際。”葆君摸了摸自己的秀發,扭頭問:“姐姐,你在園裏幹點什麼活計,怎麼不給家裏打一個電話啊?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嗎,天天掰著指頭算,一點音訊也不回。”我笑道:“不是姐不給家裏打電話,主要是怕娘想起我。我是斷梗飄蓬,這樣走得幹淨,她也不用老是記掛在心裏。”葆君點了點頭,從包裏取出一件簇新衣裳:“姐,你瞧,衣服給壓皺了,你有電熨鬥嗎,我熨一熨它。還有那條白綾裙,也是折折紋紋的。”還沒等我回話,葆君接著一笑,道:“看這些水果,是我從鎮上買的,可惜掉在地上了。但,倘若不是他,我看還得在鎮上等一陣呢。”一麵說著,葆君將袋裏的水果一個個掏出來,用抹布一個一個擦試了一遍。
我們坐在房間裏,一時間高興得隻知道聊天。不過一會兒功夫,王瑞賀帶著喻宥凡來到夢蕉園。推開了門,喻宥凡望望坐在房間裏的葆君,心想:姐妹倆個長得真像呢,真不知道她來芙蓉鎮是幹活還是探親。我看見喻宥凡,噗嗤一笑,說:“宥凡,你在看什麼呀,她就是我妹妹葆君。”喻宥凡回過了神,輕輕笑了兩聲。王瑞賀說:“你們姐妹倆在園子裏相聚,這可真是一件大事,說不準晚上那些工友都會來看一看呢。”我不以為然地笑著,從桌上拿了兩個蘋果,給他們倆一人一個。喻宥凡將蘋果拿在手上,笑著說:“我打小就喜歡吃蘋果,你的蘋果一定是從鎮上買的。”我問:“你怎麼知道嗬?”喻宥凡在手心裏掂了掂蘋果,又是一笑,道:“這還用得著想,蘋果光滑水嫩正新鮮呢,不是從鎮上買的才奇怪。”我望了望他二人,猛然想起重要事,笑道:“看嗬,隻顧了聊天,我都忘記給你們介紹了。”我拽了拽葆君,葆君趕緊立在我身後:“他是喻宥凡大哥,他是王瑞賀,他們都是廠裏的技術標兵。”葆君應允地笑著,答話道:“宥凡大哥好,瑞賀好,第一次見麵,請關照嗬。”說笑間,喻宥凡和王瑞賀兩人遂也坐在椅子上。我給他二人倒了兩杯水,隨著坐在一張椅子上。喻宥凡啃著蘋果,笑道:“蘋果真甜,比俺老家果園裏的毫不遜色。”坐在一旁的王瑞賀一驚,問:“喻哥,你家在哪裏呢?專職種植蘋果嗎?”喻宥凡笑道:“俺老家在福建石獅,從這裏坐車要二天。俺家鄉的蘋果多的拉都拉不完。”王瑞賀斜睨葆君,兩頰熱呼呼的,他問:“淑茵姐想讓她在紡織廠工作,是嗎?”我微微一笑,回道:“你怎麼知道她要在紡織廠幹活嗬?她毛遂自薦,我也在考慮。”王瑞賀望著我和葆君,錚錚地說:“我們雖說是飯糗茹草,一葉飄零。但上官仁對我們大家好,工資薪水也比別人的高,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會來人呢?”我讚同地回道:“我是有此打算,現在小妹來了,我明天就跟上官先生說。”
葆君矜持地坐在我的床榻上,眉梢輕蹙,雙眸脈脈,呆望窗外。她隻覺雙眼困澀,饑腸轆轆,隻是不便告訴我。大家圍坐,寒喧了好一陣,喻宥凡一看時間,已是下午六點整。喻宥凡直起身,不急不徐地道:“葆君剛到,一定還沒吃飯,咱們到鎮上吃飯,好嗎?”話未落下,王瑞賀說:“這個想法好,我也想了好久了,正想去鎮上逛一逛哩。”我和葆君相視一笑,我對葆君說:“妹妹,怎麼樣去鎮上吃飯嗎?”葆君想了一想,淺笑輕顰地說:“行嗬,我把衣服帶上,找個夥計給熨燙熨燙。”我們四人絲毫不含糊,一拍即合,我關好門窗,一起出了香墅嶺走向芙蓉鎮。
走在芙蓉鎮街上,我們欣喜若狂地朝四麵張望。城邑上,遊客賈商來來往往,悠閑自得。王瑞賀眼望一處飯店,說:“喻哥,咱們進這家飯店,你瞧,裏麵的人可真多。”喻宥凡停下了腳步,抬眼望望,果然見裏麵熙熙攘攘,吆喝不停。我們正在躊躇,飯店侍員跑了出來:“各位,請裏麵坐,小店有各種精美絕倫的美食,西芹腰豆鹵豬肉,魚翅荷藕嫩豆芽,樣樣俱全。”喻宥凡拿著點菜單,對我說:“喜歡吃什麼,讓你妹妹點。”我望望葆君,她正安靜地坐在我身旁,於是問:“你想吃點什麼嗬?坐了一天車,一定餓壞了。”葆君溫靜地喝了一口茶,難為情地一笑,道:“姐姐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喻宥凡把菜單遞給了我,我顧不上客氣,看了一遍菜單後,親點了河蚌燒豆廚和鹵肉醬粉條兩道菜。
我們吃過了飯,喻宥凡大度地結清了餐費。走出飯店,天色漸已晦暗,夕陽裏最後一抹橘黃色餘暉漸漸消退。天際閃爍著幾顆耀眼的星星。我抬頭望著,心裏想起遠在家鄉的爹和娘。山風鼓蕩,晚風輕柔,我的長發在風中輕輕飄逸。我覺得愜意,也很清爽,尤其想到妹妹能來到我身邊,無形之中給了我莫大的鼓舞和力量,它使我麵臨任何挫折和困難都不再俱怕,它使我有足夠的勇氣迎接未來的生活。
然而,事情往往難以預料,當天夜裏,住在我房間的葆君突然患病。她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額頭上不停地流汗,等我發現的時候,床單上已留下一片汗漬。我聽見葆君在夢裏呼喚我,趕忙起床,近到葆君的身邊:“妹妹你怎麼了?妹妹,妹妹。”我使命搖撼著葆君的身體,驚恐地大叫。葆君仿佛聽見有人在喚她,一使勁,睜開了眼睛。葆君不停地叫道:“姐姐,好熱,我的頭好痛。”我仿徨不已,用手在她額上輕撫,的確,葆君的額頭燙的像是個火爐。望著葆君,我心裏想:怎麼會這樣呢,白天人還活蹦亂跳,現在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我搓著手,焦急地直跺腳,像熱鍋上的螞蟻。無耐之下,我給葆君倒了一杯水,讓她喝下去,又找了一條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這樣等過了一個鍾頭,我再用手撫摸葆君的額頭,仍然是熱得發燙。我在心裏默想和惦量:不行!要把妹妹送進醫院。但是,現在是夜裏二點鍾,如何將她送往醫院呢?我心裏不安在房間裏踱腳步,望望窗外,夜色如墨,晚風吹動著窗下幾株蠟梅,吹動著窗簾,更吹動著我的心。“不是還有黎哥嗎,他說過若有事情就去找他。”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穿好衣裳,打開門,奔向上官黎的住處。
夜裏兩點鍾。上官黎坐在電腦前,他喜歡玩電腦遊戲,喜歡玩三國殺,他無意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淩晨了。彼時,他覺得腦海異常清晰,像是被注射了一劑興奮劑。他點燒一支煙,放在嘴唇裏,還是不夠過癮,他又點燃了一支煙。不過一會兒,他的房間裏已是雲遮霧繞。
“嘭嘭嘭”,突然,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傳入上官黎的房間。上官黎一驚,扭過頭仔細聽,“黎哥,黎哥哥……”上官黎掐滅香煙,從電腦桌前直起身,一陣更緊促地敲門聲傳入了他的耳畔。待他把房間門打開,發現我垂手而立,笑道:“淑茵,怎麼是你?”我難為情地雙手絞揉衣襟,望見上官黎,一時激動,眼眶裏含滿了淚珠:“我妹妹病了,她在發高燒,我請求你帶她到鎮上的醫院裏。”上官黎一臉詫異地注視著我,仿佛沒弄明白:“你是說下午來的葆君嗎?”我語無倫次地說:“是的!是的!她病了,現在躺在床上。”上官黎想也未想,拉上我,往我的住處跑。到了我的房間,他發現躺在床上的葆君在瑟瑟發抖。
我隨在他的身後,一直望著他將葆君抱進車裏。我們在黑黝黝的夜色裏,直奔鎮上一家私人診所。我們進了診所,找到夜間坐診的大夫,大夫看了看微閉著眼眸的葆君,告訴上官黎把葆君放在病床上。診所大夫望著葆君,對上官黎和我說:“類似情況,我遇見過無數,通常是因為進食了不潔淨的食物,或是著了風寒引起的發燒和腹泄。”我們眼望著坐診大夫,他邊說邊開處方藥,接著我們取出藥品,給葆君輸上了藥液。
不知何時,躺在病床上的葆君,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哭泣。她睜開困頓的雙眸,發現我爬在床邊。“姐姐,你怎麼哭了?”她咬牙說。我坐在病床邊,兩隻手緊緊地握住葆君的手。望著蒼白憔悴的葆君,我的心間直覺得五味雜陳。妹妹從來沒出過遠門,這次卻千裏迢迢來尋找我,讓我驚喜交集。我握住葆君的手,想用我的溫暖來撫慰她冰冷的軀體。我能感覺得到,葆君的身體在微微打顫。我用手把她眼角的淚珠撫淨,說:“妹妹好些了嗎?姐姐沒有哭,沒有哭。”
葆君望著我,感到無比自責,她不曾想到會一波三折。葆君微微地張開嘴唇,說道:“姐姐,娘說,讓你在莊園幹著,家裏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點了點頭:“嗯,我知道!”說著,用毛巾擦了擦葆君的額頭。站在床邊,上官黎冷靜地望著我和葆君,兩個清純無暇的姐妹,使得他愁腸百轉。他走近爬在床邊的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現在不用擔心了,診所的大夫我認得,他肯定會給葆君最好的治療。”我扭過頭,望著上官黎,眼裏充滿感激和信任:“謝謝你黎哥,我給你添麻煩了。”上官黎笑了一聲,道:“不要再說什麼麻煩。能為你們姐妹倆服務,真是我人生莫大的一件幸事。”說完,他再次將診所大夫喚近身邊:“她怎麼樣,不會有什麼大礙吧?”診所大夫緊鎖雙眉,肯定地說:“她應該是過於勞累所致,著了一點風寒,輸完液體,我再給她開一點藥,休息兩天,她應該不會有事。”
診所大夫說著,又在處方上開了兩種西藥。上官黎接過處方,前往藥房劃價開出了藥。這樣一直到了淩晨五點,葆君輸完了所有液體,她在我們的幫扶之下慢慢地從病床下來。上官黎關心倍至地問葆君:“江南一趟,你好似中了魔咒,一樁又一樁事。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葆君舔了舔微微幹瑟的嘴唇,笑道:“我感覺好多了,謝謝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