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滿庭春華 第六章 鬧香閨千金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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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江南芙蓉鎮,素以篁竹生翠,青石嶙峋,林木蔥鬱著稱於世。兩大旅遊景點是支柱產業:一為莫愁湖生態濕地公園,二為幽篁小築。“幽篁小築”,非商場鬧區,牌坊廣場;也非樓廈閣亭,商街市廛。而是一處集觀光、旅遊、休閑和度假為一休,獨家經營饕餮大餐和果膳陳釀的大眾化風格度假村。幽篁小築占地百畝,毗鄰莫愁湖,依傍青山麓,白天嘉賓攜訪,門庭若市;晚間歌台舞榭,衣香鬢影。四麵清幽寂靜,篁竹密封。最主要是一座中西合璧,掛燈籠、插旗幡、貼對聯、妝五彩的三簷四簇香木樓孤隱篁竹叢間,品茗養生,棋牌會友,樂在四季,馳名天下。
再說眾人為被拐的女孩焦急之際,當中一名李姓警察接通了一個電話。打來電話的是他的同事,電話裏大概是說,由於四處懸貼“尋人告示”,走失的孩子已被找到,地址正是芙蓉鎮幽篁小築,同時,劫獲了兩名拐騙孩子的犯罪嫌疑人。李警察激動的兩眼含滿淚光,一挑眉梢,唇上一撇胡子像貓的觸須,帶著一幫觀事者前往公安局。
芙蓉鎮公安局裏,我們見到了被拐女孩,隻見她凝眸愁思,呆俱無主,神情中帶著一絲僥幸無辜,瞳仁深處閃射一絲哀漠恐慌。女婦人抱著女孩單薄瘦弱的身體,喜極而泣,哭腔剌剌。李姓警察一看孩子被找到,回嗔作喜,急切地問警員:“拐騙孩子的犯罪嫌疑人呢?”一個警員拿著記錄簿正要往審訊間走,聽見李警察跟他說話,回道:“他們在審訊間,我現在去做筆錄。經過鞫訊得知,男的名叫徐祥忠,女的名叫張汝香,兩人好像是她的鄰居工友。”李姓警察一聽,答附了他:“賣蘿葡的跟著鹽擔子走——好個閑嘈心,賊沒廉恥的貨!”警員笑嘻嘻地便繼續去做審錄。眾人圍著女婦人,和那個身穿金枝線葉沙綠百花裙的孩子,長噓短歎。李姓警察唯覺不解,眼望泣不成聲的女婦人,柔聲溫語問孩子:“怎麼跟著去竹林深處啊,你不知道他們要拐騙你嗎?”小女孩眉梢輕蹙,哽咽惶呐,抬手揉了揉眼睛,回道:“叔叔和阿姨對我好,他們讓我稱呼叔叔和阿姨,還給我買了好吃的呢。”李姓警察悚然一驚,嗔怪地說:“倘若我們去晚一步,恐怕你就被他們拐騙走了,到時候想找見你就不容易了。”李姓警察又問女婦人:“你知道那兩個人嗎?聽說是你的鄰居工友?”女婦人淚眼婆娑,神色淒惶,心中一怵,歔欷地道:“往常做工友,我們也算和睦,誰想到他們會拐騙我的孩子。”話未說完,女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警察們身前:“謝謝各位好心的警察同誌,我給你們磕頭了。”咣咣咣,一連磕了三個響頭,直把幾個年紀不大的警察給駭了一跳。眾人摻扶女婦人,警員拿著一個記錄簿,笑道:“孩子找到是件好事,你隨我來,把情況簡要的記錄一下。”女婦人一聽,牽著女孩的手,隨警員走了。李姓警察望著女婦人的背影,深有感觸地笑道:“現在,我鎮到外埠打工的人口逐年遞增,除了留守老人,隻剩下一些無人看管的小孩了。她屬幸運了,孩子失而複得,沒被壞人拐走。”王瑞賀問李姓警察:“她的孩子總算找著了,你們是怎麼找到孩子的啊?”李警察回道:“依據經驗,得知孩子走丟後,我們立即派人查封各個路口,所幸芙蓉鎮地域狹窄,若是大都市裏恐怕找回的希望很渺茫。”喻宥凡笑了笑,問道:“拐騙孩子的罪犯通常要判處多少年刑罰?”李警察說:“至少要叛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喻宥凡情殊悵恍,望望天空,發現夕陽夕下,像墨色濃重的畫筆,蘸染周邊群山。天邊漓漓淅淅散布閃爍不定的光斑,雲團忽而凝聚,忽而飄散。喻宥凡對王瑞賀說:“我們不能逗留此處,我們必須趕回山莊。”
走出神聖莊嚴的公安局,喻宥凡帶著我們準備返回莊園,三人步行走在芙蓉鎮城邑上,隻望見城邑兩旁細柳搖青,百花競妍,小商小販雜疊地擠在一起。渾圓玉潤的精美石頭,閃爍光澤的珍珠貝殼,樣式各異的手繡荷包應有盡有。我望著漂亮的荷包駐足原處,喻宥凡和王瑞賀也隨我站下。我拿起一個繡工精巧的荷包。荷包上用五色金線繡出一對鴛鴦,其中雄鳥羽色豔麗,額和頭頂中央羽色翠綠。枕羽兩邊呈銅赤色,與後頸的金屬墨綠和暗紫色長羽形成冠羽。頭頂兩側有白色眉紋,雌鳥一雙羽翼微呈灰褐色,腹羽純白。我拿著荷包愛不釋手,覺得這件飾品冥冥之中與我有牽絲不斷的緣分。出售荷包的商販見我喜歡,趁機告訴我:“兩鳥‘止則相耦,飛則成雙’是絕好的隨帶品哩。”我考慮良久正欲購買,天空霎那間卷來一片烏雲。未等我們回神,暴雨驟瀉,已不期而至。須臾,地麵上一些窪地凝積雨水,狂風夾雜著腥臭腐敗的氣息,直讓人想嘔出東西來。王瑞賀笑道:“怎麼辦?老天爺掉眼淚了。”喻宥凡抿了抿幹癟的嘴唇,哂笑地回道:“老天爺有意要收留我們,否則大雨瓢潑,該怎麼回啊。”我拉拉喻宥凡的衣襟,笑說:“不用擔心!你瞧前麵有戶人家,我們先避避雨。”喻宥凡向我指的方向一望,果然有家遮掩在蒼鬆翠柏間的農戶。我們三人毫不遲疑,邁開腳步前往農戶家。到了農戶的院落裏,王瑞賀壯著膽子大聲喊話:“請問有人在嗎?”話一落,從院落籬畔走出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女孩拿著一件尚未幹透的衣服,打量進到院裏的我們,瞅了又瞅:“你們是誰?”喻宥凡驚嘬嘬一笑,告訴她說:“真抱歉,打擾你了,我們是過路之人,雨下得大了,我們想……想在你的家裏避一避雨。”女孩“嗬”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快點隨我進來。”進到農戶的房間裏,喻宥凡發現房內舒適整潔,裝飾雅趣,笑嘻嘻地問:“你家真亮堂哩,請問姑娘……”女孩一聽喻宥凡同自己說話,未等話說完,矜持一笑:“我家是養蠍子的農戶,父親正在蠍室裏呢。”喻宥凡驚怪地往四周看:“請問主家貴姓?”女孩道:“我家姓王,世代以養殖為生。你們哩,怎麼到這裏了?”王瑞賀笑道:“我們並非芙蓉鎮人士,我們是……”喻宥凡回道:“王姑娘莫怕,我們是香墅嶺的工人,今天來鎮上看廟會,還未來得及返回就趕上瓢潑大雨。”女孩笑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隨便坐。”
我們打量眼前姑娘,旦見:一身棗紅紗緞衣裝,衣襟上有一排黑白蝶鈿相間紐扣。領口兩個紐扣暢開,露出白色絨線內裳,繡著雲水瀟湘圖的雲肩。那繡針極細極密,以至於我能看清楚針腳皆為蠶絲鎖邊。她長眉紋畫斜掃入鬢,單鳳眼顧盼有神,薄唇下一顆黑痣,顯出三分嫵媚。削短垂肩的發,發梢梢漂染成橘紅。冰肌藏玉骨,紗領露酥胸,諾諾幾多情絲,透出無限純真。
我們眼望雨勢漸增,坐等了半個時辰,不見雨勢停歇。王瑞賀望著她,試探地問:“王姑娘,坐等別無他事,能看看你家養的蠍子嗎?”王姑娘一麵給我們沏茶,一麵說:“當然可以!先喝口茶,一會兒我帶你們去。”喻宥凡舉起茶杯喝了兩口,我也拿起茶杯。王姑娘望了望我們,年紀同自己相仿。王姑娘問:“你們三位怎麼稱呼嗬?”王瑞賀介紹道:“我叫王瑞賀,這位是喻哥,這位是淑茵姐。”王姑娘又給喻宥凡和我添了些清茶。喻宥凡溫雅地喝著茶,問:“王姑娘是否知道香墅嶺?”王姑娘想也末想地說:“香墅嶺啊,我當然知道。據說主人是位了不起的企業家。哦,他好像同家父關係密切。”我們聽後眼前頓時一亮。我問道:“如此說,姑娘家父也很了不起嘍?”王姑娘說:“蒙諸位抬舉了!先不說他,我們去看蠍子。”王姑娘說完,帶我們走出房間。我們進到了一座養殖大棚裏,王姑娘徑直走到一位兩鬢斑白的長者麵前,一笑,道:“爸,你看進來誰了?”長者回頭,二男一女跟在她身後,呆了半天。長者問:“這幾位是?”王姑娘道:“他們是香墅嶺的人哩,雨太大回不去,往我家避雨來了。”長者茅塞頓開,笑道:“想看我養的蠍子嗎?快過來。”我們一望長者精神矍鑠,目光炯炯,語態和藹,一顆提懸著的心遂放了下來。喻宥凡首先走上前,來到長者身邊,長者取開幾片瓦壁,頓現無數張牙舞爪的巨蠍。我不敢靠近,遠遠地抻長脖子,像一隻大鵝,活靈活現。喻宥凡一看我佇步原地,鼓勵我說:“淑茵,快過來看嗬,它不會咬人。”王瑞賀也走上前,驚怪地看著瓦壁下的蠍子。王瑞賀問長者:“蠍子好飼養嗎?”長者毫不藏掩,告訴他說:“我養殖蠍子快五年了,起早貪黑,現在終於小有規模。要說它的養殖,卻不是啥難事,隻要控製好大盆裏的溫度和濕度,通常情況就不會出問題。”王瑞賀問:“濕度要控製在多少呢?”長者笑道:“35度!這個濕度下蠍子最易養殖,繁殖快且個頭大哩。”王瑞賀一聽,又問:“冬天怎麼辦?會凍死嗎?”長者嗬嗬笑了幾聲,道:“這個不用擔心,我在蠍盆底下安裝了太陽能電熱暖呢,一年四季的溫度差不多哩。”喻宥凡看了看四壁,隻覺得渾身濕潤清爽,他注視著長者的目光,問:“冬天要怎樣呢?我聽說蠍子冬天是要冬眠。”長者帶著幾分神秘和自豪,笑道:“不錯,蠍子一到冬天是要冬眠,不過,我的蠍子就不一樣了。我的蠍子不用冬眠,這樣能大大提高它的生長速度哩。”看完了蠍子,長者引領我們走出蠍棚,進了房間,長者笑道:“蠍子乃‘五毒之首’,名貴中藥材,有息風止痙、通經活絡、消腫止痛、攻毒散結等功能。可用於治療風濕頑症、半身不遂、四肢麻木、中風、瘰鬁……”喻宥凡聽著感到激奮不已,他央求長者再講述一些養蠍的基本常識。於是,長者摸了摸胡須,帶著幾許驕傲得意的神態,接著說:“它能益肝火,降燥熱!蠍子喜歡吃體軟的昆蟲。如蠅、蚊、螳螂、蛐蛐、蜘蛛、螞蚱和蚯蚓等動物,是雜食性的。溫度在15℃以下,5天~6天喂一次;溫度在18℃~32℃,3天~7天喂一次。喂食要有科學規律,講求少而精,每次投料適可為好,食物過量會造成黴變,產生各種病菌。食物投喂少,也造成蠍子不夠吃而互相殘吃。”
喻宥凡洗耳恭聽,經過長者的一番介紹,他基本搞懂了一些養蠍常識。大家呷茶喝,一麵聽長者津津有味地講解,不覺之間垂暮將至。
喻宥凡望望窗外,雨勢減弱,烏雲斂霞,深墨天際尚有一團黑黝黝融化不散的氤氳。正在躊躇,長者笑道:“潤葉,留客人用晚飯,香墅嶺的上官仁先生可是我們的老鄉哩,我正準備三天後去找他辦事。”王潤葉一聽,忙點頭應允。喻宥凡說:“王師傅,我們為避雨已攪擾你們,怎麼還敢留下用晚飯呢,我們馬上走。”喻宥凡站起身,王瑞賀和我也跟著起身。長者一看挽留不住,就笑嗬嗬地親自送客。臨別之時,喻宥凡客套地告訴王師傅說:“若有我們幫您之處,請僅管開口,我們是幹力氣活的人,有使不完的勁,我把手機號留給你……”
早上,梁婉容帶回一幅畫,她把畫擱在客廳桌上還不曾掛起來。清晨的陽光散落在畫上,遠山黛水,長河落日,是一幅妙趣橫生的中國山水畫。梁婉容佇立花園裏,迎著一縷和煦的陽光將滿頭秀發用指頭梳了梳,她優雅地高挺胸脯,仿佛在享受生活帶給她多姿多彩的一切。
上官仁也在花園,他安靜憺恬地坐在藤椅上。我放下手裏的抹布,走向香墅嶺花園。花園裏開著芬芳的花朵,牡丹綻爛,荼蘼迎風,梨花帶雨,海棠醉日。梁婉容望見我,微笑地說:“淑茵,先生喜歡這些花,現在花朵正在開放,以後你要多給它們淋些水珠。”我欣然地應允,偏臉望向坐在槭樹下的上官仁,他也正望向我。陽光漸漸地逼近,上官仁趄了下身,抬起目光向天空望。陽光濾過槭樹的葉子,一縷縷光芒宛如一道道金色的玉帶,將他牢牢地箍住。突然,他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移動腳步緩慢地走向毓秀樓。我凝神地望著,他也許真是老了,有一種寂鬱,有一種蒼涼。我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上官仁回過臉望著,笑問:“淑茵,我們的生活習慣你還適應嗎?”我露齒輕輕一笑,回道:“先生還好!我已在山莊幹了大半年了呀。”上官仁微笑著,抿抿嘴唇,不再說話了。
步入了客廳,上官仁進了他常去的書齋。我回身看見了上官嫦。她穿一身紅色撒花長擺褶裙,垂著烏黑的頭發,臉上現出甜蜜地笑。我滿心誠懇地問:“上官妹妹,今天不去學校了嗎?”上官嫦走到樓門口站下。她用手輕撫頭發,嫵媚地笑了,一麵用清鈴似的聲音說:“學校放假了!淑茵姐,一會兒隨我練琴好嗎?”我高興地說:“那好呀!”梁婉容走了進來,走到放畫的桌邊。“這副山水粉墨畫不知道把它擺在哪好呢?”她自語道。上官嫦伸出一根指頭,向著壁爐的方向指:“媽媽,把它擺在那兒。”梁婉容一望,壁爐上方的牆上,空闊的裸露著。“倒也不賴!”梁婉容說著,將畫幅輕輕地拿起。走近壁爐,她慢慢地想把畫擺上去。“淑茵,你快過來幫忙呀。”她高高地抬起胳膊想要擺上畫幅。她的臉漲紅了,大口吐氣,我趕忙走過去。上官嫦目不轉睛地看我擺上畫幅,她的雙眸裏迸射出少女的青蔥和澄澈。畫幅擺上去了,梁婉容往後退移幾步,微笑地望著。我拿著抹布走到梁婉容放畫的桌旁,俯身擦試落在桌上的纖塵。我瞥望窗戶,陽光已完全照射進來,樓內忽然熱了。於是,我走近窗戶拉上窗簾。
上官嫦的房間門口擺放一盆海棠花,吐綻得嬌豔婆娑。我輕輕敲門,問道:“現在要練琴嗎?”上官嫦聽見是我,打開了門。她拉住我的胳膊進入房間,又關上了門。上官嫦道:“淑茵姐,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好一會兒了。”上官嫦望著我,白白的臉龐仿佛雪蓮花開,清純可愛,她呶起嘴唇,要我得出一個解釋。我撫摩著她的頭發:“哦,我給你爸爸找了本書,又做了些別的活兒。怎麼,你生我的氣啦?”上官嫦莞爾一笑,俏皮地看著我:“沒有呀,來——”她拉著我走近鋼琴旁。我順從地坐著,抬起兩隻胳膊捧住樂譜。我回過臉望著上官嫦:“你喜歡彈琴嗎?”上官嫦一笑:“我喜歡呀!”我用含笑的眼神注視著上官嫦,她橢圓的臉龐,烏黑的眼睛,正望著我在笑哩。這樣,我想起了我的少女時代,想起在偏僻的農村,生活窘迫,一貧如洗,仿佛我的少女時代是從鞭笞般的勞動中攀爬、重生出來似的,記憶裏全是生活的陰暗。上官嫦笑道:“淑茵姐,我開始練琴了,翻開樂譜第五章,‘讓我們蕩起雙槳’篇。”我回道:“好的!”我按照上官嫦的要求,雙手捧住樂譜,將樂譜翻開到了第五章。上官嫦呶起嘴唇,望了望我,笑道:“你看呀,樂譜不要亂恍,我的眼睛快要看歪了。”我微笑著將樂譜的頁麵照給她看,上官嫦認為我服從了她的話,她扭過頭,臉上露出了甜甜地笑靨。她舒緩地彈起了鋼琴,手指在琴健上滑過,彈出悠揚動聽的曲子。她的身體跟著晃動,有節奏地望望樂譜上的音節。我沉靜地坐在她的身旁,盡量紋絲不動地展平樂譜,配合著上官嫦。上官嫦邁力地彈奏,仿佛生生溶入了空靈縹緲的樂聲中,嘴唇邊不經意地浮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但是,上官嫦忽然停下來,回臉柔媚地與我說:“淑茵姐,現在翻開到樂譜第六章,‘大海’篇!”我回道:“好的!”我應著上官嫦將樂譜翻開到第六章。上官嫦彈奏得非常認真,琴音滑過指尖如小橋流水點滴入夢。不料,“玎”地一聲,傳來琴弦斷裂的響聲。
恰好,梁婉容開門款款地走進。我回過臉,考問:“妹妹應知有根琴弦斷了?”一旁的梁婉容微微笑著沒有說話。上官嫦默不吱聲,醉在了樂聲中,好像沒有發現梁婉容在身邊。直到又一陣“嗡啞”聲,彈罷了一首曲,上官嫦撇臉幽幽地問道:“媽媽,斷弦之聲你聽出來了嗎?”梁婉容嗤聲地笑了,她不停地撫摩上官嫦的頭發:“聽不出來。隻要你快樂了,媽媽也不曉得有多開心。”金胥申含笑地立在門口,問:“夫人,先生說今天有客人來,要我提早準備午餐,你看——”我和上官嫦偏臉望著,金胥申兩手交握,放在身前,她一動不動地盯著梁婉容,梁婉容想了想:“客人全是親友,倒不必計較,可以照往常的做,你看著備辦好了。”金胥申應允著轉身離開。
金胥申是福建漳洲人,在上官仁家做廚仆五年光景,凡事已遊刃有餘。乍一望去,她臉上的皮膚鬆鬆垮垮,腦門後,盤一個短髾圓發髻。她做事勤快、利落,為人本份、熱情,但身材矮小,人顯得瘦削。有趣的是,她說話的語調間總帶著蹩腳方言,所以她說話向來字斟句酌。尤其同梁婉容夫人說話,從來是想著說的樣子。我沒有詢問過她的年齡,隻憑直覺,她歲數頗大。她喜歡穿淡素的衣裳,上官仁家繁瑣的家務,在她精心照應下有條不紊。
金胥申一走,上官嫦上前打開衣櫃。我放下樂譜隨之起身。我剛要隨金胥申退出房間,上官嫦喚住了我:“淑茵姐,你等等。上個禮拜,媽給我買了條真絲香雲衫褲,我嫌它顏色土舊,你給我參謀一下呀。”說著,上官嫦從衣櫃裏麵取出一條褲子,她用雙手拎起來,抖抖嗦嗦給我看。我用雙手托起真絲香雲衫褲,輕撫麵料,手心慢慢地沁出汗珠。梁婉容一臉愁雲,說道:“我親自相中的,你瞧瞧顏色、款型和作工,那一點不入流?非要吹毛求疵。”上官嫦聽梁婉容說完,坐在靠窗一張床榻上,辯解道:“但你應該清楚,我向來不喜歡藍色。你也應該讓我過目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