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對這些古琴不熟，但好在教他鋼琴的那位女老師同時也兼任隔壁古琴班的指導老師，曾因為自己的興趣在授課之餘教過同學不少關於國粹古琴的事情，並加以示範彈撥的指法來對比西洋琴的不同，她曾說過，要不是因為古琴是冷門，她可能就要做一名行走在漢文化端的奇女子了。所以對於古琴，他也有那麼一點理論知識，相信隻要讓他熟悉一下古琴的音階和彈撥指法，他應該就能改彈個七七八八出來，而且，他相信《萬界遊記》應該沒有關於歐美音樂文化的記載，即便有個萬一，也不過是些簡單的筆墨記錄罷了，單憑蒼白的一紙描寫，又有誰人能夠了解到曲子的奧妙呢？
    少年見狀，又點點頭，朝樓下的女人喊了一聲，那女人旋即停止撫琴，抬起臉掃了少年一眼，很有默契地站起身子走下台去。
    正當他要隨著少年下樓施展才藝時，澡堂的門忽然開了，綠衣小哥在一片熱氣騰騰中愜意走出，此時的他已經換上嶄新的勁衣，還是一樣的款式，一樣的原諒綠。他招來二樓另一名等候客人差使的少年，低聲詢問了一個女人的名字，樂百緣見狀，將阿魚推進澡堂門內，交代對方浸浴時要注意傷口之後，又趕緊走出來合上澡堂的門。
    旁邊綠衣小哥說著說著，忽然轉過臉向他開口道：“哎，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還是小倌？要不要我替你先點個？”
    “啊？”樂百院呆了一下，“小倌？”
    “……是啊，雖然我比較喜歡豔麗的女子，但也不是每個人的胃口都一樣，看你喜歡跟男人玩還是跟女人玩咯!”
    原來小倌是指賣身的男性……反應過來的樂百緣耳根一熱，眼前這名綠衣小哥八成以為他也是一起來找炮友的同誌，不過也怪不了對方誤會，這裏本來就是給男人找樂子的地方，不過這人居然會問到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難道他看上去那麼像個彎的？
    “剩下的……可不多了啊。”綠衣小哥好心地又補上一句。眼下離破曉隻有一兩個時辰了，除去一些不想陪客的大牌外，館內漂亮的人已經被挑去七七八八，剩餘的那些要麼是欠缺姿色，要麼是欠缺技巧，再不就是兩樣都欠缺的，這個時候誰先到誰就能早一步搶到上等貨，看在這人還挺有君子風度的份上，他就順便幫點小忙好了。
    “呃……”樂百緣雖然對這方麵也滿懷著羞澀少男的好奇心與幻想，但是想到當年在幼兒園時自己發過的毒誓（沒談戀愛之前一定要保留自己的童貞），他拋開幻想，語氣堅定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隻是帶我朋友來解……見，見一下世麵的。”
    綠衣小哥表示了解地長“哦”一聲，他來這裏的目的也並不是為了玩樂，既然這個藍衣青年不需要他的幫忙，那就算了，就當自己多事雞婆，他隨著身邊的少年緩步離開走進二樓的某一間廂房內。
    進了房中，綠衣小哥便取下了帶著孔雀毛的麵具向內中走去，他把麵具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桌邊，眼神掃向大床上貴妃躺臥著的粉衣女子，旋即一皺眉。
    “說吧，這次你過來是想知道什麼消息？”粉衣女子搖著精美的團扇，輕柔地問道。
    “毒華殿使的消息。”
    “哎呦，還毒華殿使呢，我說瀟瀟，他早已經不是殿使了，你怎麼還這麼稱呼他？”粉衣女子嗤笑一聲，“你難道也想背叛王嗎？”
    齊瀟瀟的眉頭擰得更厲害了，不高興地說：“雖說殿使現在是組織的叛徒，但好歹也算是跟我有過三兩天的師生情啊，要不是他當年看不上我的資質，我早就不用跟這些醜陋的妖獸為伍了。隻可惜，我就是想不明白毒華殿使為什麼要背叛王呢？”
    當年王和兩位殿使之間的情誼一直都情同手足，即可說是超越了主仆的關係，可是不知何故，他們之間的關係忽然一夕改變，禦獸殿使與王一決死戰，而毒華殿使在聽聞禦獸殿使身亡的消息後也失蹤了，主上隨之發布“追捕叛徒”的命令，要求全員將毒華殿使擒回，可是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他都從一名孩童成長為七尺男兒了，毒華殿使依然毫無消息。相信若是兩位殿使仍在，他們的聖物也不會這麼簡單就遭賊人竊走，而他也不會被那個死到臨頭的道雪意忽悠，奪回個假的聖物回去麵見王，現在的王仍在暴怒之中，他不由一陣哀怨自己命苦，毒華殿使，我的擋罪牌，你到底在哪裏？
    “好了好了，老糾結這些幹嘛？過去的事不是我們能置喙的。隻要你將他抓回組織，什麼事不好辦？萬一王高興了，將殿使的位置賜予你也不是不可能。我這裏有一條未經查證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你自己去確認吧。”
    粉衣女子忽然傳音入密，收到消息的齊瀟瀟耳朵一動，然後高興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謝謝姐！就知道隻有你最疼我了。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離開這間明夜軒？”
    “不急，等我探聽到愛郎的消息之後。”
    “在這種地方待著你也感覺愉快嗎？”
    “總比在組織裏待著強。”
    “我知道你是這裏的頭牌，但萬一有人想硬來，隻怕姐姐你貞潔不保啊！”
    “笑話，你當厲王府裏的那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是吃素的？洛風城的人誰敢在南城區放肆！再說，眼下不還有你給我打掩護嗎？”粉衣女子悠哉悠哉地答道。
    “我怎麼能天天往這跑？你是不知道你親弟我這些年在組織裏的名聲，都傳成什麼樣了……哼，總之，我就是不許你在這裏繼續混下去！”
    “喲，我不在這裏混，那是你要幫我找愛郎了？”粉衣女子知道自家弟弟很討厭她的愛郎，所以故意這麼問。
    就在他們姐弟互瞪得要吵起來的時候，空寂了一段時間的樓下忽然傳來幾聲琴音，叮叮咚咚的散音聽上去雜亂無章，讓人火氣更盛，齊瀟瀟“咚”一聲撂下杯子，遷怒道：“怎麼明夜軒的琴師越請越差勁？”
    “這不是軒裏的琴師，來過這麼多次，你難道還聽不出來嗎？”粉衣女子白了一眼自家弟弟。
    那有如試探一般的雜亂琴聲持續了數分鍾後，從一開始緩慢遲疑的撥弄開始變得有規律可尋，兩人對視了一眼，那婉婉撥來的琴音，空靈又憂傷，朦朧又安靜。這是他們從來沒聽過的音律，雖然沒有琴者熟悉的高山流水，但是在這種深夜裏靜心聆聽，竟還覺得很是美妙，那人不自覺在弦上施加了自身的真元氣息，配合曲調能強烈地引起聽者的心神共鳴。
    靜坐了一小會兒，齊瀟瀟突然覆上方才摘下的草綠色麵具，走出門外。
    此刻在一樓舞台上彈樂的正是樂百緣，他腦中回憶著這兩年練習得爛熟的曲調，緩慢地用著截然不同的樂器來彈撥貝多芬大師的《月光》。古琴和鋼琴不一樣，單就基本的指法來說可分為八種，托、擘、挑、抹、剔、勾、摘、打。而這七弦琴隻有七個音階，用來彈奏有多音升降變化的鋼琴曲時，總是不可避免地要簡化音符，他又是初次接觸古琴，自然甚是緊張，該急板的部分總因為不熟悉琴弦的位置而放慢手速，使得每個音硬生生慢上小半拍……總而言之，這是一首貝多芬大師聽了棺材板都會壓不住的《月光》。
    一曲完畢，靜悄悄連點人聲都沒有，他瞬間如坐針氈。不會吧？他彈的真有這麼人神共憤嗎？
    他看向評審的少年，少年這才如夢初醒，心頭不知不覺竟添上幾分屬於月夜的愁緒。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這個，容小的一問，客官的指法是師承哪一派？”
    “自創的不行嗎？先說這曲子，你聽過沒有？”
    “確實是平生僅見，音律也聞所未聞……不過，客官的指法並非上佳，琴藝看重的無非……”如果能夠用流暢的指法來彈奏此曲，音準必定能躍高數個層次，相信一定會是難得的曠世奇音！
    “等等，”一聽這個“不過”他就知道凶多吉少了，樂百緣又是心急又是心虛地打斷少年接下來的評價詭辯道，“剛才我明明說的是為大家獻上‘琴曲’，是‘琴曲’啊！這位小哥，你現在一直糾結我的琴藝指法不放，這不是偏題了嗎？”
    這時一名喝大了的酒鬼忽然大聲嚷嚷道：“是啊小雲，俺們天天在你這聽琴，每次都是那些調調，聽著耳朵都起繭了，好不容易來點不一樣的，你就別挑了！我看這位大兄弟作曲的功夫不錯，隻是彈法差了點。琴嘛，隻要彈的人高興，聽的人覺得好聽就行了，其他還重要嗎？”
    “對啊對啊！你是不知道啊，這曲子聽著聽著，我都想起以前去世的老娘們兒了，這可是頭一次！”聲援酒鬼的還有其他零散的客人。
    “嗬嗬……嗚嗚……嗚……”其中的一名客人也跟著半哭半笑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兄弟，我支持你……嗚嗚嗚……彈得太好了，再來一曲！”
    “切，一群粗鄙之士！果真是外行的看個熱鬧……”另一桌的客人煩躁地用著手裏的折扇敲桌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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