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馮預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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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時安豫王病重,她一開始並不知道嚴重性,還過了一段暫時煎熬的過程,到了後來,安豫王告訴了她,情況大概不妙,每次醫生來時,麵色都很凝重。安豫王一生富貴威嚴,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但麵對生死大限、病痛掙紮,已是求生不能……那段時間,她再沒看到安豫王臉上的笑。那時尚還如含苞之花一般未經人世的花如雪,朝夕相處,能感到他內心的絕望。花如雪的美色、溫柔,對那顆瀕死絕望的心來說,隻剩下無意義的歎息……
花如雪從那時候開始,收斂了一切的嬌憨、俏皮,她努力讓自己的心硬起來,竭力忽略他的病重帶來的那種驚怯和恐懼,讓自己開朗、淡然、大氣,努力去支撐他度過最絕望的最後時光。
隻有他疲累睡去的時候,她才忍不住流下淚來,那淚是害怕,是不甘,是不舍,是心疼……上天為什麼那麼殘忍,這樣生生在她最覺得幸運的時候奪走他……
還記得安豫王剛剛去了的時候,她雖然人被接到了太皇太後宮中,但時時怔忡,精神惝恍,渾不知身在何處。
人不知什麼地方被剜去了一塊,永遠不會複原。
她怕極了。怕馮預也遭到什麼不可知的不測。
為了排遣心中的憂慮,她又開始去榮喜樓。還真有一次又碰到過阮小樓。他帶著兒子,他那兒子那次倒是看上去乖了許多,看到她,阮小樓微微頷首微笑。
不知為什麼,花如雪仍然會被他的微笑觸動。
如果說馮預是很難捉摸的冰山,那麼阮小樓便是拂麵的春風。她貪戀他帶來的溫暖感覺。可是她又確切地知道他並不屬於她。也許命運給她的好,就是那麼一點點。
她感到悲愴,心神搖動。
終於忍不住站在樓上的窗邊,呆呆看外麵的風景,隻見外麵春風細細,柳枝在空中飄擺,江南的春天鵝黃柳綠,仕女們衣裙鮮豔,春天的清甜氣息沁人心脾,
難道她是不祥的嗎?從安豫王的死,到太皇太後的薨逝,再到馮預的蒙塵、勞心吐血……他們哪一個不是她近身親近過的人,可是哪一個不是結果慘淡。
外麵的世界無憂無慮,外麵的空氣清甜飛揚,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心思去感受,若是馮預的病軀能馬上好轉,該多好!
外麵走過一隊兵卒,押送著一隊身強力壯的犯人。那些犯人都是人高馬大、膀子發達、神情凶惡放肆。花如雪卻貪婪地看著他們一個個無比健壯的身軀四肢,惱恨地想:“要是這樣的身體長在馮預的身上,該多好啊!為什麼這些凶煞不軌的罪犯卻有這麼健康的身體?真是浪費……”
如果能立即將這些人的身體換給馮預,花如雪一定立馬動手。
一向自詡心善的花如雪,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想有什麼不對。
突然,一聲“神醫救命”驚起她的心思。
隻見一個中年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神醫救命。”花如雪伸長脖子,恰好看不到那人對麵的什麼“神醫”。
卻聽得一柔和的聲音道:“什麼人?什麼病?你且起身……”
花如雪頭腦瞬間清明——是阮小樓。
隻聽那中年人道:“小兒一直有點說話含混,這個月出現吞咽困難,請的大夫都不知是什麼病,都說沒救了……”中年人說著哭起來,語不成聲。
看中年人的穿著,是中等人家,不知怎麼生出怪病,且聽那阮小樓怎麼說。
卻隻聽見阮小樓簡短道:“帶路。我要看人。”
這時樓下看到了他頎長的身形,手裏還牽著那個欠扁的兒子。
一行人剛要被人群圍觀,就走掉了,幾個好事者跟在身後。
花如雪突然腦筋清明:“馮預明知這阮小樓是遠近有名的神醫,怎麼倒請了別人來看病?!”
她心裏突然想到什麼,手指在窗口不自覺地摩挲。
如果僅僅因為那一點點好感的緣故,就拒絕阮小樓看診,那這個馮預……真是……真是心小得……讓人無語了。
自己就是不喜歡,也不許那人有旁的心思——真是皇帝家的思維。
心下突然著急,忙換了慧兒過來,吩咐一番,讓她跟著阮神醫一路去看看情況。
晚上,慧兒才回來。
花如雪正和馮預一起吃飯。馮預的臉色板著,他的臉色一向有點發青,板著臉的時候尤其顯得陰鬱。花如雪努力讓自己若無其事,問道:“如何了?”慧兒忙道:“那王家小兒說是得了一種叫什麼豆的病,需要開肚手術,換掉身體裏有問題的東西,花費要一大筆,可是王家隻有那一個兒子,現下所有人飯都吃不了了,阮神醫說的,他家裏都應下了,阮神醫說開肚手術後問題應該不大。”
花如雪臉色一喜,擺手讓慧兒快去吃飯,回頭輕輕觸著馮預的手:“好不好?請他看一下。”
馮預不客氣地抽開手。
花如雪道:“你的情況,大概比那小兒好了不止一點,你這樣憂心,我也不放心啊,反正沒有什麼損失,為什麼不讓阮神醫看看呢?”
馮預冷道:“我自己什麼情況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花如雪第二日就將阮小樓請上了二樓客房。他是被花如雪誆來的。
於是阮小樓一上來,便看到馮預那張冷冰冰的臉。
他微一側頭,便看到花如雪那央求的神情:“阮神醫……”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衝著花如雪那不菲的診金來的。
心裏歎口氣。挑挑眉,做一個請的手勢,開始診脈——好在那冷冰冰的男人並沒有完全不配合。
花如雪鬆口氣。
阮神醫靜了片刻,又看馮預的口腔,稍一思索,便開始寫單子……花如雪道:“如何?”
阮神醫便開方子邊道:“哮喘舊疾未愈,又添勞心憂思,雪上加霜,需靜養吃藥,少說少動,且看後效。”
恭敬送走神醫。馮預便每日吃藥不提。
沒料到過了兩日,病情就有好轉,花如雪這才大喜。馮預也麵色稍霽,吃飯也有了胃口。
阮小樓再來榮喜樓,酒水和招牌菜便免費送了一桌。
阮小樓微笑,並不多問,坐下便吃。
隻是他小兒子高興壞了,每樣菜都吃了許多。
馮預的身子日漸康複,花如雪心裏終於安穩一些。
馮預麵色也好多了,對花如雪,甚至對“阮神醫”,也不再那麼敵視。但這人心思深,並不流露什麼。
話說他們現在所在的梁州已是梁國的國土。馮預當年的魏國在北邊。這也是當時馮預一行入梁的原因,畢竟離魏的朝堂越遠,也就越安全。
馮預身體好了之後,在榮喜樓下的心思也更多一些了。榮喜樓的生意很紅,日日人聲鼎沸,跑堂的幾個夥計樓上樓下地揩著汗跑。
花如雪心想:看來梁國還是非常太平的。如果馮預能隱姓埋名活下去,在這裏終老也是一樣,為什麼非要做魏的皇帝呢。
當然,這種話她不敢在馮預麵前說,她和馮預就算是同床共枕肌膚相親,也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內心,兩人之間總隔著些什麼。
她喜歡在酒樓的這種生活。有時候傳菜,有時候招呼客人,有時候在廚房幫忙……雖然忙碌,但好在平安,靠自己的勞動吃飯的感覺很好……原來在魏宮中,整日和眾多的妃子們周旋,沒有什麼事人先覺得累了。
花如雪覺得一切都很安寧,沒想到,一場變故正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