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落難結識安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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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雪每次出門,都是寬袍大氅,長衣蔽體,讓人隻能看到一副雪膚花顏,其他便隻能靠想象了。
這都隻因她生性內斂安靜,卻天意弄人,長了副實在不像她自己的身子。
以清雅多才而有浮名的侍郎皇甫端,就是喝酒喝得迷迷糊糊之下極盡男人的正常一麵,花如雪滿臉通紅屢屢避讓亦無濟於事。最後還是花娘又是堆笑又是召集眾姐妹笑鬧一番,又搬出安豫王,才解了她的圍。最後走的時候,媽媽蘭姐對著她半皺眉地盯一眼,終究歎著氣搖頭走了。
花樓中,真是度日如年,隻可惜父親在中山洲任上犯了事,全家牽連入獄,連自己也被打入這見不得人的地方,她恨那個當今聖上,一人做錯為何要使家人連坐,但是世道如此,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呢。
每隔上一些日子,她便將自己手頭僅有的一點銀錢買了吃食衣物,去獄中給阿娘父親和阿弟,阿弟最為可憐,小小年紀要受牢獄苦楚,她在花樓中一日,便焚心一日。雖聽蘭姐的意思,若是能夠舍得,攀上什麼貴人,也許救出阿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她無論如何踏不出那麼一步。
蘭姐大概也是因為花如雪新來,又是落魄的官家小姐,所以倒沒有馬上難為她。但花如雪也知道她這是在盤算怎麼用好自己呢,心中焦慮自己之後的命運,明裏卻不敢顯露一點任性的心思。
說來也是她運氣好。雖然因為父親的事被發落到這種地方。但是進來的第二日便碰到貴客上門,陰差陽錯之下她被打扮見客,那一刻對她真是生不如死,麵上自是毫無歡容。客人見到她倒都呆了一呆,蘭姐便說了她也是官家小姐的來由,目的不過是抬高身價奇貨可居。
隔天便聽說當今聖上的皇叔——安豫王便是那日在座的貴客,走後吩咐人叮囑蘭姐不得為難她,梳攏的事也之後再說。
剛進花樓就遇到貴人,這真是想破頭也碰不到的好事。姐妹們的羨慕就不用說了。
她並不知道這個安豫王是個什麼心思。想一想當日在座的客人,隻記得他仿佛是正中坐的那個年約五旬的老者,保養得宜,倒也不顯老,但是無論如何不是她理想的……閨中無聊多有各種戲折子,她是個戲迷,那裏麵燈火曈曈才子佳人,一甩袖一提袍,端的是蘊藉風流。隻是從一個養在深閨的嬌女突然變成如今的風中飄萍,她時時覺得風吹到眼中發澀,無端端心中幻滅。
而且後麵這些天她也陸續見客。蘭姐顯是經過一番挑選,那侍郎皇甫端剛見麵也是極斯文的。實在不知為何最後竟露出那副窘相。大概是吃酒亂性了吧。
那一刻她知道闖了禍,闖了禍以後還要蘭姐她們替她收拾,心裏嚇得怦怦跳。事後忖著要不是有安豫王的頭銜罩著,恐怕早沒有好果子吃了。
也不過旬月有餘,花如雪便在京城有了幾分豔名。主要讓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還是皇甫端那日的事。更因為賣藝不賣身,來看的人愈發的多,花如雪的冷若冰霜反倒成了她被津津樂道的特異處。
這樣子對花如雪倒有個好處。她把那些人客給的贈的,都換了銀錢,打點了獄裏。爹娘和小弟倒是都沒有遭什麼罪。不過看著幼小到還需要母親抱著的阿弟,胖乎乎的樣子已經減退,小手拽著母親的衣襟,大概是夜裏受了點涼,消褪了顏色的小臉蛋皺著,頗有點愛哭鬧的神氣。她心焦如焚,拉著阿弟的手眼淚就簌簌掉。耳邊幾乎聽不見母親的反複抱怨和嘮叨。
回去就求著蘭姐要見安豫王一麵。
隔一日再見他,恍若再世為人。
她刻意裝扮了,見了他就鄭重跪倒,膝行至他麵前,求他救出自己阿弟。
安豫王麵沉如水。沉聲詢問事情,她盡所能地回答。安豫王一聽是牽連到日前還未查清的大將軍謀逆一案,暗暗搖頭。
花如雪道:“我確定知道父親不敢參與謀逆,隻是他為人糊塗,交友不慎也是有的,但真正的內情他一定並不知曉。”
待她說完,安豫王心裏忖著中間的幾個關節,沉默不語。
花如雪攀著他的衣擺道:“阿弟還是個嬰兒,他罪不至死。若王爺能救阿弟家人於水火,花如雪願一片忠心,終身盡心侍奉王爺。”
安豫王沉吟片刻。
俯身扶起她:“謀逆大案實在不同一般,被牽連進去,脫出生還的幾率小之又小。雖說我是皇帝叔父,可是也是皇帝的臣子,你說的事我知道了,也會為你去謀劃,但你不要抱多大希望。”
花如雪仰臉:“如雪謝王爺大恩。”一抹歡容浮現,若夏日淡荷,令人不能移目。
派出去調查的人回來,安豫王心中有數。
倒是如她所說,不過是案中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色。一個糊塗粗人罷了。
當夜拈須思忖一番。
如冰如雪,冰綃融透,掩不住黯黯芳華。
過些日子,花如雪從這裏乘了轎子,被接去安豫王府。
皇家禁苑。
當今天子馮預正撚著一些魚食撒著,金紅色的魚兒在橋下嬉戲聚攏,又瞬間遊走。狀若不經意道:“聽聞叔父近日收了一房小夫人,在京城還頗有一些名頭。”他望向安豫王,笑嘻嘻。安豫王也笑:“真是什麼都瞞不住皇上。”他一邊笑一邊歎口氣,“小夫人倒是頗為可心,懂事乖巧,性子柔和。我年愈半百,還未曾如此心滿意足。隻是有一事臣要請罪,還請皇帝恕罪。”李元慶瞄一眼:“哦,這是為何?”
“唉,臣納了她以後,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他覷一眼皇帝的麵色,道,“大將軍一案,她父親是其中一個不知情的糊塗角色。臣稍稍查了,性情浮躁,頗愛交友,但是個粗人,管不住嘴,別人有事也都不對他說。他糊裏糊塗交友不慎,如今下在大獄,還有個剛斷奶的娃娃跟著在獄裏,我也是聽到她背後舍不得那個斷奶的弟弟,背著我哭哭啼啼,追問之下才知道她家的事。還請皇上明察。臣不知情,納了罪臣之女,現如今特向皇上請罪。”
李元慶思索片刻,拍拍手,捏了旁邊內侍捧著的巾子,道:“若真如叔父所說,倒是可以查一查。這樣,我讓李瑋去走一趟。”
又望向安豫王道:“叔父一向做事穩當,在朝中眾臣中威望又高,叔父這樣說,想必不會錯。”他又徐徐往前走去,一邊笑道:“再說,若是侄子不懂事,再讓叔父為難,皇祖母可是不依的。叔父今日去東閣看看祖母吧。”
安豫王一向深得太後歡心。在東閣裏哄得太後高興了。又徐徐問兒子對新婦如何,安豫王一一說了。太後愈發歡喜,讓他下次帶來看看。安豫王答應了,又陪太後用了飯才出宮。
這邊花如雪也是忙得頭昏腦脹。
一開始幾日安豫王疼惜她,沒讓她出門請安什麼的。如今也呆了幾日,見了夫人和二夫人。夫人是信佛的,念經茹素的,府裏之事一例不管。二夫人倒是有幾分精明相,對著花如雪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頗有幾分不耐煩。
花如雪也極討厭如此繁瑣又虛情假意的請安。忙不迭地回房了。也沒聽見身後的幾聲鼻哼。
在房中絞著手巾子等著什麼。想一想,也隻能是等安豫王了。心下黯然,如今在這個地方,深宅大院中,不過是仰仗那一個人,那一個年歲足以做自己爹爹的人。
雖然他殷殷的目光,讓她知道被珍惜的感覺;雖然他是那唯一一個,讓她做了女人的男人……但是,但是……
轉瞬又覺得自己過分了:是這個人保護了自己,是這個人給了解救弟弟或家人的唯一希望,是這個人重新給了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貪心不足,還想要什麼呢。
鴛帳中,花如雪側身睡著。
安豫王撫上她的肩頭:“如雪……”花如雪轉身,烏發慵墮,麵色如皎。
安豫王收緊手中溫軟的身子,“你可嫌棄我,廉頗老矣。”
花如雪笑:“王爺一頓足可吃如雪三頓飯的量了。”
安豫王愣一下,笑得感喟,眼圈有點紅,他掩飾地更加收緊左手,埋首在她耳際,嗅到淡淡的清香:“你是上天補償老夫的解語花。”
雖然安豫王年紀大了些,麵容身體都有點老態,但其實長得卻算是花如雪有些中意的那種樣子。
眉宇開闊、眼睛有點淡漠的那種溫柔,加上身材高大,頗有點男人氣概。
也許一般人覺得他的長相離俊美太遠,但她反倒覺得比起有盛名的皇甫端反而更合她的眼緣。日子處得越久,越體會到他的溫柔和體貼,她越覺得自己可能會喜歡這個人。
所以漸漸地,她覺到自己麵對他的時候,不再那麼緊繃的別扭。
但是她又有點糊塗的清明:不知道是真喜歡安豫王這樣的長相,還是她不得不喜歡安豫王。
安豫王的手從輕薄的寢衣裏滑上去,冰肌玉骨,像是貢品的絲綢。花如雪瑟縮一下,像愛嬌的孩子一般蜷在安豫王胸前。
安豫王垂下眼睛,吻向她貼著花鈿的眉心。
花如雪笑:“我的花鈿很貴的。你害我花鈿落了要賠給我。”安豫王看到懷中花朵一般女兒的嬌聲,心瞬間軟糯了一片。
馮預剛走進東閣,便聽到一陣說笑聲。
一向不苟言笑的皇祖母正攜著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孩子的手,滿臉笑容地徐徐詢問著什麼,那女孩身著胭脂色綃繡海棠春睡輕羅紗衣,更襯得烏發如雲,耳際肌膚細潔白皙。聽到人來,她抬頭望來,正是色若春曉,清若芙蕖,水滴的透藍墜子搖搖。
馮預驚豔片刻,不由心下歎息,因想起昨日皇祖母說叔父會陪著新娶的小妾過來。想必這便是了。
“這是小嬸娘吧?”他半帶促狹地笑起來,“皇祖母偏心了!瞧瞧皇祖母給我派的阿璃!”一邊擠坐在太皇太後身邊,一邊含著笑看著花如雪。
花如雪微微行禮。
滿身貴氣的太皇太後微笑道:“阿璃怎麼了!你自己還不是當個寶似的。”又叮囑孫兒道:“你也不要太縱著她了。她的性子太強,做了皇後,你要囑咐她更要謹言慎行、賢惠恭謹才是。”
馮預滿臉含笑。他噙著的嘴角,顯然有無限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