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龍宮數日，我吃完了從城裏帶回來的糕點，二黃把我買給她的胭脂糊的滿臉都是，那支桃木簪她也不用，直接叼著往我這邊一放，我好幾次送回，見她總是亂丟，就替她保存起來，沒再送回去。
    這天我把二黃又亂翻亂找叼出來放在榻上的木簪隨手往腦袋上一插，提裙往外走。
    “大人要出門？”四白端著湯湯水水走過來，他的目光往我頭頂上一看，然後呆住。
    我摸了摸，碰到那支桃木簪，不好意思道：“二黃她好像還戴不慣，我順手……”
    “沒關係，您戴著很好看！”四白難得這麼激動。
    “我出去走走，順帶看看那些邪靈解決了沒。”
    四白應該是想和我一起去的，不過他剛一張口，就聽到屋子裏傳來什麼東西打破的聲音，還有二黃的慘叫聲，他腳步一旋，放下東西奔了過去。
    我無奈地搖頭，然後腳底抹油滑出了龍宮。
    我出來的時間早了些，恰巧是破曉時分，我與曙光玩起了追逐，看是我先進城，還是它先照到我。
    沒想到我剛衝到城門口，隻見城中邪氣衝天，高聳的城牆之上，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是歡合。
    他隻剩一件染血的白衣，手執無弦弓，數支靈力凝聚成的長箭架上了血弦，飛射出去，竟比晨光照射的速度還快。
    箭從城的這一頭橫穿到另一頭，整座城都被這股清澄的靈力淨化，城池下方擠著大批被邪靈附體的百姓，他們都還有一息尚存，沒有和邪靈一起被滅。
    歡合又放了最後一箭，他麵帶微笑，沒有輕佻之色，宛如是在進行什麼神聖的儀式。
    當我意識到那是悲離弓時，歡合已經脫力倒下，往城牆下砸去。
    我將歡合接住，拎回城牆上，問他：“你在幹嘛？”
    “救人啊。”歡合有氣無力地抬起手，“老爺爺臨終前，把弓箭給了我。”
    老家主死了……我沒怎麼驚訝，因為上次見他之時，他已經壽數將盡。
    悲離弓耗損的，是命。
    “奇怪的是，我一點都不痛。”歡合拍了拍心口，“他說用這個弓箭，會疼的，可是我一點都不疼。”
    我疑惑：“那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他們要殺人，我不肯，就擋了一箭，靈力箭穿透身體的時候，我也不覺得疼，就是……血流得有點多。”歡合仍舊笑著，他說：“我以為我會馬上就死的。”
    “你不會死。”我告訴他，“你連悲離弓都能駕馭，怎麼會輕易死去。”
    “悲離弓？”歡合還不知道這把弓箭的名字，他聽後反而樂了，“悲歡離合，這弓箭，和我挺配的。”
    我往下看去，淺金色的光芒下，所有人都渾渾噩噩起身，迷茫地看著身旁的一切。
    “墨姑娘。”歡合換回了對我原來的稱呼，“我的願望，你聽到了。”
    我不解：“你許了什麼願？”
    “我……許了三個願望。”歡合說一個，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救人。”
    “第二，別死。”
    “第三，見你。”
    我穩住他的心脈：“別說了，再說真的要掛了，你身上沒有傷口哪來這麼多血？！”
    “因為，是我吐出來的。”歡合說著又吐了一口血。
    我不能理解，“你圖的什麼？小道士，你千裏迢迢跑過來救人，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何苦為了他們丟了性命？”
    “沒辦法啊，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歡合說，“我隻是想，大家都活著，該多好。”
    “你……”我猜出了什麼。
    “我以前，是用鐵劍的。”歡合看著天空，笑容燦爛：“然後呢，我沒有救到一個人，他們都死了。”
    “墨姑娘，我死後，能不能火化，然後骨灰灑在你所住的海域上，這樣這算是……以身相許了吧。”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的生離死別，不過沒有那麼強烈，起碼我眼淚都掉不下來，“嗯，我答應你。”
    晨風拂過城牆，我將歡合帶走，還有剛剛認他為主的悲離弓。
    ……
    我沒將故事的末尾講完，因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憑一己之力淨化滿城被邪靈附身的百姓，他是個人才。”孔黎讚賞道。
    “你也能做到。”我歎了口氣。
    “世事無常。”孔黎伸手出觸碰枝頭的梅花，“你真把他剉骨揚灰撒海裏了？”
    “……怎麼可能。”我笑出了聲，“我帶他回龍宮療傷，沒幾天他就活蹦亂跳的了，還和二黃成了好朋友，等他痊愈我就送他回了人界。”
    “……”繞是孔黎，也對這樣的“後來”無語了。
    我深吸一口氣，笑歎：“沒見過那麼傻的人。”
    “因人而異。”孔黎淡淡道：“我雖沒有肩負蒼生的責任感，但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我喃喃道：“天師的……本能麼。”
    孔黎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說了這麼久嗓子都幹了，給點水唄。”我真的已經口幹舌燥了。
    孔黎突然盯著我看：“要水？”
    我點頭：“嗯。”
    孔黎低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吻住了我。
    那一刻，我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喝什麼水！讓你喝水！看，被占便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