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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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歲的何其
    沒來得及開放的愛情花骨朵
    在夏天的傍晚
    被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風雨打落
    砸進了泥地裏
    “你來幹嘛?”他冷冷地看著撐著傘,朝他跑來的邢衍,臉上都是飄濺的雨水。
    邢衍朝他走了兩步,見他神色不對,步子慢了下來,停在何其幾步之外。
    “昨天天氣預報說要下雨,我給你帶了傘。”
    何其心裏有點煩躁,他壓抑了語氣,略帶不爽地說:“這裏離家又不遠,雨下一會兒很快就過去了。”
    並不需要你來接我。
    他心裏這麼想,卻沒說出來。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連老天爺也要給他擺臉色,跟他作對嗎?明明昨天、前天,甚至是今天早上,都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為什麼偏偏現在下雨,就不能……選個更好的時間嗎?
    他背對著邢衍,仰起脖子,瓢潑的雨點打濕了他的眉毛和睫毛。何其閉上眼睛,突然感到有人站到了他身後,打在臉上冰涼的觸感也沒有繼續。他睜開眼睛,陰鶩的天空被黑色的傘麵遮住了,邢衍站在他身後撐著傘,正擔憂地看著他。
    何其歎了一口氣,又自嘲的笑了一聲,搖了搖腦袋,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快甩出去。過了須臾,他突然邁開了步伐,從避雨處走出來,邢衍在後麵撐著傘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緊張而笨拙。何其的步速很快,他好像完全不在意雨水是否會淋到他頭上,也不在意腳下的路是否有水坑。
    邢衍不來,他本來也是要淋一場大雨的。
    他小跑著跟上他,為了讓傘遮到他的身體,邢衍自己都淋濕了,白色的T恤緊貼著背後的皮膚,那顆寸頭上都結了好多的水珠,像一顆剛洗過的毛茸茸的獼猴桃。
    何其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在他完全不理會後麵的人,隻顧著低頭暴走的時候,那把原本一直撐在他腦袋上空的黑色的大傘不見了,他瞬間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
    邢衍蹲在地上,黑色的大傘完全覆蓋在他身上,像地麵突然出現了一朵巨型蘑菇,何其不知道他怎麼了。
    他在雨裏著急地往回走,蹲在了邢衍麵前,把傘稍微抬起來後,看到了捂著半邊臉的邢衍。他的傷還沒好全,碰到了雨水,又開始隱隱作痛。
    很好,是一場酸雨,可知城市的汙染有多嚴重。空氣質量排名前列,綠化全國第一,嗬,政府的謊言。
    他把邢衍的手拉開了,還好,雨水沒有進到眼睛裏,隻是顴骨上還有沒好的口子,進了雨水有點紅腫。何其從他的手裏接過了那把傘,站了起來,邢衍蹲在地上,抬頭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要在地上坐多久?曬的衣服幹了嗎?你有衣服換嗎?不是流浪漢嗎?幹嘛皮薄成這樣,隻不過傷口碰到了一點水就鬼哭狼嚎的,你還是個男人嗎?”雨聲很大,他要拚了命的大聲吼著才能讓邢衍聽到。
    邢衍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看他,沒有反應。
    何其恨不得拿腳來踹他,把他一腳踹進旁邊的水坑裏。但他克製住自己的暴力傾向,將傘往邢衍的頭頂上傾斜,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雨水從他的背後流下,反正剛才已經濕完了,何其也不在乎這一點了。
    何其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邢衍穿的是他給他買的淺藍色牛仔褲,被水浸透成了深色。何其穿的是黑色的西裝褲,所以看不出來。
    他起來後用眼神偷偷瞟他,何其都要走了,見他這樣,忍不住問:“你想說什麼?”
    “你……你還生氣嗎?”他小聲地問。
    “當然生氣!”何其瞪了他一眼,怒道。
    “那你是為了什麼生氣?”邢衍看著他,小心地問。
    “廢話!還不是因為……”話剛出口,何其也愣住了。他剛剛生氣了嗎?什麼時候生的氣?讓誰氣著了?他看著黑色的天空,心想:一定是這該死的下雨天,黑雲壓城,把所有的好心情統統作廢。還有旁邊的男人,沒有因由的越看越氣。氣他一無所知,還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好像他是剛從醫院拿回體檢報告,或終於等到麵試結果沒來得及拆開信封的人一樣。氣他的寸步不離,大雨中也搖著尾巴跟在他後麵。
    何其覺得根本不是撿回來一個流浪漢,而是撿回來一條大黃狗,天天流著哈喇子守著他。
    天呐!他隻想在這個時候靜靜地消化掉自己的情緒啊!
    哦,突然想起來了,他剛剛壓根就沒有生氣,隻是心情上有點抑鬱。結果變成了他在生氣,分明還是邢衍的錯。
    “我沒有在生氣。”何其改口,他收回了那副吹鼻子瞪眼的表情,冷靜地說道。
    邢衍默默地走在他旁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何其感到有點不耐煩了,看也不看地問他:“你臉上的傷不疼了麼?要不要到藥店買點藥?”
    “水流掉了就不疼了,剛剛是眨了眨眼,雨水從睫毛流到了眼睛裏。”
    “你的左眼真的沒事嗎?”他轉過頭,看著邢衍五官分明、鼻梁高聳的側臉,擔心地問。
    “沒事……”不知道怎麼的,他又低下了頭,把所有的表情都隱藏了起來。
    何其一路拿著傘,他身高比邢衍矮,不得不把手抬高,才不至於遮住邢衍的視線。
    街上突然狂風亂作,他們身上沒有一塊是幹的,大風吹過都感到了微微的寒意。邢衍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後麵兩人不得不一路小跑著跑回了出租屋,打開門的時候幾乎撞進去的。而外麵的雨明顯愈下愈大了,要不是屋頂上的鐵片啪啪作響,何其都快忘了,這是一個鐵皮屋。
    邢衍把門關上之後,環顧著室內,稍微楞了一下。
    原本他以為進來之後要小心一點,不能讓身上的水打濕了地板。但看著地上淌過溪流一樣的雨水,彙聚成一個水坑,他隻有在心中慶幸:還好出門前關上了窗。
    何其早已見怪不怪了。他當著邢衍的麵脫下了身上的衣服,看了眼地麵,覺得不能直接扔在地上,然後找了一張有椅背的椅子,把濕衣服都掛在上麵。思索了片刻,決定把僅剩的內褲剝掉。他看見了進來半天仍站在門口,此刻渾身僵硬呆若木雞的邢衍。
    “你不把衣服脫了,進去洗澡嗎?一會兒會著涼的。”他的扒下來的濕內褲也放在了那些衣服上麵,轉身蹲在地上從櫃子裏找衣服。
    邢衍幹笑了兩聲,僵硬地把脖子轉了過去,強迫自己把視線放在桌子上。喝了半瓶的冰紅茶,沒打開過的罐裝啤酒,何其的電腦,用來喝水的杯子。他把半袋的麥片也放在桌上了,早上出門急,連衝麥片的時間都沒有。
    何其仍蹲在那裏,渾身上下沒有遮攔。由於淋了雨,他濕透了,脖子處的發梢還微微地沾著水珠,如運動後滲出的汗水,流淌在白皙光滑的背部,沿著尾脊骨,從看不見的地方,一顆、一顆砸進地板。
    邢衍無法控製眼角的餘光不往那邊瞟,他不自覺地貼在了門上,心跳聲大到幾乎聽不見磅礴的雨聲。他既難過又緊張地吞咽著口水,為了平複自己的呼吸,不得不用力吸氣,將所有的空氣都憋進肺裏。
    何其不停翻找著下麵的抽屜。還有一條幹淨的內褲怎麼就找不到了,也沒有放在上衣那邊嗎?他衣櫃是有分類的,大衣用衣架掛著,下麵整整齊齊碼放好衣服和褲子,抽屜裏是內褲和襪子放在一起。邢衍的衣服也和他的放在一起,可就怎麼偏偏找不到那條藍色半新不舊的四角褲了呢?
    “喂!”他轉過來衝邢衍叫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內褲?”
    邢衍的臉刷的煞白,何其隻是隨口問問,沒有別的意思。但在他聽來分明是指控,是在看穿了他所有的心猿意馬後對他做出的,合理的、義正言辭的指控。無異於事先踩點準備良久時刻小心的小偷,打開門的瞬間卻是一排黑黝黝的槍口指著他。
    邢衍慌忙解釋:“我沒……我沒有……”
    何其看他的表情也吃驚了一下,隨口喃喃道:“你也沒有收嗎?難道我沒有內褲穿了?”他隨便從櫃子拿了兩件衣服和短褲,抱著剛脫下來的髒衣服往門口走,他看到了靠在門上的邢衍,站住了。
    “你那表情怎麼回事?”他笑道:“像見了鬼一樣。”
    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狐疑地看著邢衍:“你不會真的是同性戀吧?”
    邢衍張了張嘴唇,出來的聲音竟比平時沙啞,他低聲地問:“你怕同性戀嗎?”
    他在問他是不是恐同,沒有辦法接受和厭惡不一樣,前者是生理問題,後者直接上升到世界觀,也許今晚就會把他掃地出門。
    然而何其的神經比想象中的大條,他隻是稍微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一邊說道:“我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邢衍低著頭,不敢看他,自動讓開了。何其經過他的時候,把被雨淋得冰涼的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拍,自嘲地笑道:“同性戀也不會看上我,對吧。”
    說完便打開門出去了。
    邢衍聽到浴室門關上的一瞬間,貼著牆癱坐在了地上。他出了很多的汗,開了閘門一樣的湧上來,被何其碰過的地方像發了燒似的,蒸騰著先前被雨水打濕的衣服。他像隻蝦子,拱著背蜷縮在地上,額頭抵住潮濕的地板,呼出來的熱氣全都噴在了臉上。
    他得在何其出來前,紓解掉隱秘而急切的欲望。
    雨點砸在鐵皮屋頂的聲音愈加的小了,邢衍將側臉枕在一邊的手臂上,露出了恍惚又脆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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