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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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房間裏的燈是關的,何其在床上翻了個身,還是沒有入睡的意思。
    明天,不對,已經是今天了。今天是星期一,如果不好好休息,精神萎靡地去上班,是要被帶他的老大批評的。早高峰的交通工具是工作日的第一個戰鬥地點,在人滿為患的地鐵上他可能站著睡著,想想就很可怕。
    他又翻個身,這次是麵向外邊。
    邢衍的折疊床擺在房子中央,桌子都不得不靠邊站,以騰出空間給他。
    自從畢業以來,他很久沒有讓一個人那麼近距離地闖進他的生活圈,而且是睡在旁邊,下地走幾步就到了。意味著如果邢衍有打呼嚕、半夜上廁所的習慣,一向淺眠的他必須忍受晚上一次又一次的被吵醒。
    邢衍背對著他側躺著,呼吸聲幾不可聞,無從斷定此時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何其躺回來,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遠處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雷聲,他嚇了一跳,後麵就沒有再響起了,夜重回夜。可能是很遠很遠的哪個地方正在打雷下雨,龍王風婆雷震子抽不出空,總之今晚還會是個好天氣。
    他又開始夢想著養一隻不煩人的寵物,最好是貓,愛幹淨,會打理毛發,還會自己使用貓砂,一點都不需要人類操心。即便餓了沒東西吃,跑到街上去,裝個乖巧賣個萌,也會有好心人丟來一塊小魚幹。最不好的是狗,很吵,毛多,可能有跳蚤。附近的人愛食狗肉,有一次他到街上去,路過一家招牌是賣羊肉火鍋的大排檔,街邊擺出來的玻璃櫃裏,有一兩個肥美的大羊腿,還掛著一隻烤熟了的看不清是什麼動物的屍體。夜黑風高,他原以為是小羊羔,湊上去看,是一條完整形態的狗。在看清的一瞬間,他感到汗毛倒豎,便匆匆離開了。
    他是真的有陰影,真的會害怕,還真的做過噩夢。
    所以何其絕對不會養一條狗,看見了也要躲得遠遠的,他怕活著的,更怕死掉了的。
    他思考著哪種動物比較好養,烏龜、兔子、倉鼠甚至蛇都在腦袋裏轉了一遍,得出了結論是,像他這麼懶惰的人,怎麼可能養得活一隻寵物。而且現在又多了一張嘴,還是在房間裏放一棵仙人掌比較經濟實惠,連水費都替他剩下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
    何其終於睡著了,在他決定為這個家添置一棵仙人掌的時候。也許明天他就不記得了,不記得偶然間聽到的遠方雷聲,不記得思考過買哪些寵物,不記得一棵半夢半醒間出現在腦中的仙人掌。隻記得這個夜晚失了眠,輾轉反側,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他被鬧鍾叫醒,從床上起來。邢衍也揉搓著眼睛,在床上坐了起來。
    他臉上的傷這兩日來擦藥,已經明顯好多了。就是那隻左眼,血絲還沒消下去。問他他也說看得清,過幾天就會好,不用去醫院,何其也就隨他去了。
    他在床上略坐了一會兒,才從早起的低血糖狀態中恢複一點精神。這時何其已經從櫃子裏拿出衣服穿戴整齊,正要繞過他到洗漱間裏刷牙。邢衍突然開口說道:“不如我以後給你做早餐吧。”
    何其在他床尾站定,回他:“你起得來嗎?再說,我在路上買了邊走邊吃更方便一點。”
    邢衍低下了頭,不說話。何其知道他的顧慮,不想寄人籬下什麼都不做,即便是微薄的付出也好,他也想減輕一點何其的負擔。
    邢衍明白,他不是住進來就算了,多一張嘴吃飯就意味著得多花錢。本來何其就不富裕,一個人苦逼地住在這麼破爛的地方,還要救濟他。這原本不是他的責任,是他從天而降,硬壓在他肩上的。
    何其從不抱怨這些,雖然他喜歡對邢衍呼來喝去,有時候看上去十分的凶惡,但是內心深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依然沒有被掩蓋住。
    這令邢衍更加的愧疚,更加的無地自容,因為無以為報。
    何其望見他的表情,笑著說:“你學著給我做晚飯吧,這樣我們就不用每天吃外食了,還能省很多錢。”
    邢衍聽到他的話,立刻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沒有陰霾的笑臉,隻說道:“好。”
    何其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邢衍從床上下來,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把它和枕頭一同放在何其的床上。為了不礙路,他將那張折疊床收起來,靠在牆邊。此時東邊的窗有一束陽光正穿透藍色的花玻璃照在他腳下的地板,他轉頭從窗戶望出去,魚鱗狀的朝霞綿延在天邊。何其洗漱完畢進來,跟他打了一聲招呼就拿起公文包走了。
    邢衍站在陽台,目送他在拐彎出消失後,突然想起來,昨天他在樓下跟妞妞一起玩的時候,聽到別人家陽台外放的電台廣播,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會有大暴雨。黑色的長柄傘掛在牆上,何其沒有帶上。
    出門的時候,陽光正好,何其預感到今天一整天都會有個好心情。
    他擠上早班車,在互相推攘的人群裏抓到了杆子。聽說附近大學已經放完假了,前兩日地鐵倒空了一撥人,都是推著行李箱,手裏拿著大包小包回家過暑假的學生。還沒回去的學生不會不要命地來擠早班車,星期一早上沒有課進城逛街的人也少了,以致於何其在車廂裏沒有感到往常一樣的窒息感。
    這條線路連接著市中心和郊區的大學園區,以往每個工作日的早上都擠滿了人。
    出了地鐵,在來公司的路上,何其居然從地上撿到了五塊錢。他拿著錢左右看了一下,周圍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了,總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蠢呼呼的去找警察叔叔吧。何其把那五塊錢毫不猶豫的收進口袋裏,覺得今天的運氣棒透了,直到他坐上電梯,來到了工作的地方。
    對麵桌子是空的,那個新來不到三個月的女同事昨天下午就打好辭呈遞了上去,老板也批準了。
    坐在隔壁桌,之前喜歡在茶水間跟他八卦的已婚女同事坐著椅子一路漂移到他身邊,手裏拿著一支筆不停地在下巴上敲打作思考狀。何其沒有看她,而是直接打開了電腦。那女的在他耳邊說,新來的那位受不了半點委屈,才罵了兩句就辭職了,要她是老板也不會挽留這種玻璃心的員工,像什麼話。
    何其禮貌地衝她笑了笑,沒有說話。她見他不理會,也就推著椅子嗖一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區域。
    工作群裏有人提議,今天中午到樓下那家做湖南菜的餐館聚餐,每個人都要去,不見不散。
    何其打開的抽屜,先將胃藥準備好。他不喜歡辣,當然也不會喜歡無辣不歡的湖南菜,隻是工作聚餐不能不去,平時他已經推掉了很多周末的聚會,導致組織聚會時都會把他的名字自動劃掉。這樣顯得很不合群,所以工作日中午的聚餐他都是硬著頭皮也要去,不會逃掉。
    做完一上午的工作,他在椅子上站了起來,要去茶水間給自己添杯水。沒走幾步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一群人紛紛從電腦後出來,招呼著快走快走,菜都打電話跟老板說好了,晚點就涼了。像趕豬仔一樣把他們每個人都趕下去,何其連回去放杯子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公司“老齡化”蠻嚴重的,隻有他一個是二十鋃鐺的年輕人。原來有個比他更年輕的,剛大學畢業就來這工作,但是昨天被罵走了。
    何其就成了桌上這群人的調侃對象,一會兒這個姐給他夾肉,一會兒那個哥給他倒酒,不喝就是不給麵子,大中午的,下午還有工作,何其隻抿了一口白的,不敢多喝。有人還打聽他的家庭條件,說要給他介紹相親,何其隻是笑笑不說話。
    他突然羨慕起今天離職的姑娘,如果她還在,這張桌子上被調侃的就是他們兩個人了。先前一直有人拿他們開玩笑,說要湊合兩人,成就什麼辦公室戀情。那群老阿姨的精力比他這個年輕人旺盛,有時候他也招架不住這樣的熱情。但是姑娘明顯是不大樂意接受這種玩笑的,所以平時都很注意跟他保持距離。
    何其將杯子裏的酒一口幹了,臉頰開始有點溫熱,但是很快又被旁邊的人滿上了。
    他看著桌子上你來我往的筷子,聽著身旁的嘈雜聲,一群人在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著股票、育兒、房子,全是現階段他不感興趣的話題。何其突然感到一股疏離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不是針對他的這些同事,而是覺得這個城市,他好像從來沒有融入過。
    他有些醉了,回來後給自己買了一瓶極苦的黑咖啡,才勉強保持住狀態,完成了工作。
    下班的時間也很準時,沒有其他人把多餘的工作交給他,老板也沒找他談話。
    何其從辦公樓出來,沿著人行道往地鐵的方向走去,此時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正從西邊飄來,他因為埋頭趕路,所以沒注意到。
    地鐵上的人不算很多,但位置還是被坐滿了。他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身子緊貼著玻璃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漆黑的車外。隧道裏偶爾會有廣告牌,經過時燈光照在他臉上,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是如此的疲憊不堪,和今早出門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出地鐵站的時候,外麵正在下雨。
    何其看著瓢潑而降的雨幕和烏雲蔽日的天空,內心仿佛也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
    他把公文包舉在頭上,正要一鼓作氣奮不顧身闖進大雨中的時候,身後突然聽到有人叫他。
    “何其!”
    何其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邢衍撐著他落在家裏的大黑傘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正因為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一臉開心的笑著。
    何其將公文包從頭頂上拿下,一陣狂風吹來,席裹著雨水打濕了他。
    他衝著邢衍,淡淡的來了一句:“你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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