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7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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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衍坐在開著燈的洗澡間裏,抓著噴頭的手在他腦袋上方移動,水灑下來,把他身上的斷發衝幹淨了。
    何其站在他身後,穿著短褲和背心,手裏擠了點沐浴露,在手上搓出泡沫,往邢衍的腦袋上塗抹。反正他的頭發也沒幾根了,用洗發露還不如沐浴露來得實在。
    他給他理了個寸頭,還順便把邢衍的胡子刮了。常年籠罩在陰影處的五官終於露了出來,何其看著他都忍不住由衷地讚歎道:“原來你長得還不賴,幹嘛要當流浪漢,真浪費!”
    本來他要自己洗的,但是何其說了,怕他洗得不幹淨,把虱子帶進來,他可受不了。
    何其還說,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裏,等找到工作再搬出去。
    “但是有一點,你必須得每天洗澡,我有輕微潔癖,沒法忍受別人身上不幹淨。”
    當時邢衍看了一下屋內積灰的地板,亂七八糟的桌子,隨便亂放的數據線,雖然表情充滿了懷疑,但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何其對他的態度表示很滿意,對他說:“你洗得不幹淨,我先幫你洗一次,以後你自己洗。”此話一出,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在邢衍身上。他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但是何其沒有注意到他的表現,而是忙著把他之前換下的所有衣服用黑色的塑料袋打包起來,準備過會兒拿下樓扔掉。
    他穿著何其剛給的一身衣服站在擁擠狹小的洗澡間,何其在他麵前站著,手裏拿了一張小板凳進來:“來,坐在這。”他把板凳放在地上,邢衍剛坐下,就被他揪著後領給拽了起來:“衣服呢、衣服呢?你洗澡穿著衣服洗?”
    邢衍立馬把身上的T恤脫了,在彎腰脫褲子的時候,他明顯遲疑了一下。
    “你有的我也有,扭捏什麼?趕緊脫了!別碰到水啊,不然沒衣服穿了。”
    他咬咬牙把八分藍色校服褲從身上褪下,何其從他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把褲子拿走了放在一邊。邢衍底下沒有穿內褲,他赤裸地背對著何其,垂著腦袋,臉色通紅,在曖昧的光下看不出來。何其將手放在他肩上,半強迫地讓他坐下。看見他雙手放在自己的重點部位,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不由得白了一眼,在心裏嗤笑:“兩個大男人,還害羞個什麼勁。”
    突然他低頭看見邢衍滿臉通紅的羞澀表情,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不會吧……”
    莫非他真是引狼入室,晚節不保?
    何其彎下腰拿起沐浴露的時候還在想這回事,而且越想越可疑。再聯係到這男人的行為,沒法不往“那”方麵想。誰會成日裏哭哭啼啼,動不動眼淚嘩嘩的下,像決堤的黃河,滔滔不絕。他再次用狐疑的目光從側麵審視邢衍這個人,暗中吃驚:“該不會他表麵是個男人,實際心理上是個女。所以家裏人把他趕了出來,他才開始了流浪的生活?”
    “如果他喜歡的是男的,那我不是很吃虧?”
    他保持那個動作過了好一會兒,邢衍都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小聲地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麼?”
    聽聽這嬌柔的聲音,瞧瞧這含羞的表情,再看看他整體的姿態!
    何其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裝作若無其事地直起腰來。他把噴頭打開,澆在邢衍的頭上,徹底濕潤了過後,把弄好的沐浴露抹在他頭上,一邊給他洗頭,一邊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邢衍。”他小聲地說,為防止泡沫進入眼睛,邢衍緊閉了雙眼。但是何其的手一直很小心,他把邢衍的腦袋往後放,盡量不讓水和沐浴露碰到傷口。
    何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點了點頭,也對他說道:“我叫何其。”
    “何其。”邢衍閉著眼睛念了一下他的名字。
    互相知道了名字就算正式認識了,何其暗搓搓地試探道:“你會不會希望我叫你別的?比如說你的小名,或另外的名字。”
    “別名?”邢衍迷惑了:“我沒有別名。”
    看著他皺著眉頭,不解的表情,何其又問道:“叫你邢衍就可以了麼?”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叫我阿衍就可以了。”他又猶豫地問道:“我可以叫你阿其嗎?”
    “別別別!”何其連忙拒絕道:“你還是叫我何其吧,那兩個字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他顫抖了一下,作出一臉“雞皮疙瘩”的表情。
    何其把他頭上的泡沫用水衝掉了,之前一直留在耳後的汙跡也終於被洗得幹幹淨淨,何其覺得心裏舒服多了。邢衍坐在凳子上,被人用毛巾在背上一頓猛搓,他覺得自己是一塊鏽跡斑斑的鐵板,被各種型號的砂紙仔細地打磨著。那些陳年老垢都隨水流走了,他皮膚通紅,一陣疼痛過後如同新生嬰兒般幹淨。
    何其抬起手臂在腦門上抹了一把汗,看著邢衍的身體,就像一個雕塑家看著剛完成的作品。他暗鬆了口氣,外麵豔陽高照,狹窄的浴室蒸騰著熱氣,涼水都澆不滅。何其汗如雨下,決定一會兒也衝個涼,換身衣服。
    他不知道邢衍這樣算不算幹淨,如果他們有個浴缸或者街上有那種大型的浴場,他可能會讓邢衍進去泡幾個小時再回來。但他們所在之處是南方,南方人隻會在自己家裏洗澡。
    邢衍自己擦幹淨後,穿回了衣服。何其跟他說你先出去等一下,我洗完澡有話跟你說。說話時就把背心脫了,邢衍對他點了點頭,出去的時候把門順便帶上了,原本他洗澡的時候是沒關上的。
    他在外麵等了大概五分鍾的樣子,何其便從浴室裏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了。
    正是中午時分,太陽直射大地。尤其是他們所在的樓頂,地板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幾乎要將人熱化。
    何其出來的時候,邢衍正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光著腳踩在水泥地上,一臉乖相地等著。將頭上臉上那些亂糟糟的毛發盡數去掉後的邢衍像是換了一個人,要不是他還穿著那條可笑的校服褲,何其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差點不認得了。
    他趿拉著一雙人字拖鞋走過去,拉來一張凳子坐在了旁邊。發梢滴著水,顯然也沒費心擦幹,隻是簡單地衝了個澡,把剛出的汗都洗掉了罷。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熱,五六月的天氣連風都躁動不安。所幸到了七月,天開始轉涼,雨季來了,台風也快了,雷電將會無止盡的造訪。何其有點慌,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搬離這裏。他看著熾烤的天台,邢衍看著他。兩個人就像悠閑午後坐在小巷口的大爺,隻差人手一把陳年的蒲扇和繞膝的兒孫。
    邢衍一直在等待何其開口說話,可是他突然站了起來,自己跑到了屋子裏麵,蹲在床邊尋找什麼。邢衍一直坐在凳子往回看,一臉的不解。何其將手伸進床底,拉出了一雙積塵的拖鞋。那是他大學時候穿的,破了一個口子,穿著硌腳,剛搬過來就買了腳上的人字拖鞋,這雙一直放在床下到今天才想起。
    他拿到水龍頭底下洗了洗,叫邢衍穿上。邢衍個子都比他高一個頭,腳自然也比他大好幾碼,原來的鞋子被他扔了,但是穿這雙恐怕半天之內就要見血。何其想了想,沒有辦法,還是得領著他去附近的超市買點日用品,畢竟留下他的話已經說出了口,就不能反悔。在邢衍找到工作之前,他這個白領中的貧農要盡可能地照顧他飲食起居。
    “這樣吧,三點半過後你跟我去一趟超市,買點你需要的東西。”何其說。
    聽到他這句話,邢衍立刻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可以嗎?我真的能留在這裏嗎?”
    “我不是說過可以嗎?”何其難得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自暴自棄地說:“你又沒有地方去,又成天哭哭啼啼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想回家還不想報警,我能怎麼辦?好歹救了你一條命,就當是上了賊船,隻能送佛送到西了。”他警告他道:“你可別得寸進尺,不知好歹。我隻是收留你一陣,等找到工作就請你搬出去。我也很窮的,你要是想敲詐打劫綁架,可得想清楚了,我有可能會直接從這裏跳下去。”
    邢衍的五官又皺成一團。
    “打住打住!”何其喊道,雙手合十對著他:“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從我第一次見你開始,眼淚就沒停過。左眼不想要了嗎?你比那些不可理喻的女孩子還讓人害怕。”
    邢衍咽了咽口水,把眼淚也給咽了回去,又問道:“你是真的……”何其沒等他說完,忍不住衝他吼道:“真的!真的!是真的!別問了,再問我該後悔了!”
    這回邢衍連到嘴邊的話都一並咽下了,眨了眨那雙濕潤的眼睛,乖乖地閉上了嘴。
    他們在家一人吃了一碗老壇酸菜麵,休息了一會兒,剛過三點半,何其就拉著邢衍出門了。
    太陽一天中最烈的時刻已經過去,午後的街上充斥著慵懶和令人窒息的悶熱感。大多數的人也許正陷入周末午睡中不可自拔,所以大街上人很少,路過的店也都冷冷清清的。隻有店員會轉過頭往他們這多看兩眼,有時候附帶兩聲沒有惡意的笑聲。
    當然都怪邢衍的裝扮太惹眼了,別人很難不注意到他。
    勞改犯同款寸頭,不合身的T恤上衣,八分藍色校服褲,豁開一個口子的擠腳拖鞋。更可怕的是他的臉,一副被蹂躪過的樣子,左眼球居然還被打出血。那些店員剛剛是沒看到他的臉,要是看到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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