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鵬禮貌地把溫蒂送回她的房間。回去的路上他雖然還會不時對她笑，卻再沒了剛出門時的那種由衷的愉悅。溫蒂覺察到他心中不快，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隻好也回以客氣的微笑。二人就在這樣有些微妙的氣氛裏跟對方道了別。
    溫蒂把今天買回來的衣物飾品仔細整理歸位，想了想還是給魏鵬傳了條簡訊：
    “阿鵬，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她本來還想補一句“如果我的言行有何不妥，還請你多多擔待”之類的話，卻根本想不通究竟是自己的何言何行惹得他鬱鬱不樂。若是這樣貿然提起，會不會又顯得她自作多情？就這樣沉吟了許久，她終於還是決定隻發送那句道謝的話。
    奈何她等了一刻鍾的功夫，魏鵬也沒有回複。溫蒂覺得再這樣等下去著實有些傻，便用那乾坤扇心不在焉地操練了一會扇法，卻仍不能解心中煩悶。
    父母還在的時候，她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是整個天少族的眾望所托，是大家閨秀，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存在。盡管她被教養得很好，並不因此驕橫放縱，卻也從未需要看旁人的臉色行事，更不可能小心翼翼地去說那些討好別人心思的話。
    父母遭人殺害後，魏鵬在生死之際救下她的性命，蔣少初想盡辦法讓她重見光明，胡小倩也竭盡所能幫了她很多，但她深知，自己已是形影單隻。三角形是最牢固的，她無法一時半會完全融入他們，更不忍心將這個鐵三角拆離重組。她由衷地感激他們，卻無法理所當然地接受他們的好。
    她像那無依無靠的浮萍，不知去處，沒有歸屬。
    她盯著衣櫃裏各式各樣的衣裙出神，恍惚間隻覺得看到了一群傀儡。它們頂著跟她一模一樣的麵孔，揮舞著透明的手和腳，臉上掛著誇張而詭異的笑。她費盡氣力從那傀儡堆裏贖回了自己，卻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家中出事的那個中午，那個隻能容她一人通過的暗門，那個令父親牽掛不已的法術。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淌過。溫蒂逼著自己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這是父親在教她武藝和法術時最喜歡看到的。她緩緩拉開手勢，卻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難道自己使不了法術了？！
    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溫蒂又反複試了幾次，除了愈發強烈的心悸外，她什麼法術也沒能施展出來。她一時氣急，將那乾坤扇高高舉起，可手抖了很久，終於還是沒舍得摔了它。
    說來可笑，眼下唯一能陪她走完這一世的，竟隻剩下這把折扇了。
    溫蒂哂然一笑，起身去附屬醫院找蔣少初。
    —·—·—·—
    蔣少初正在為一名病人看診，餘光注意到站在門外的她，於是微微頷首示意她稍等。小姑娘立刻也禮貌地向他頷首，卻不知為何看上去一副滿腹心事的模樣。見狀，蔣少初下意識加快了囑咐病人的語速，再三強調了要那人一周後來複查，就火急火燎地衝出了診室。
    溫蒂似乎是被他的架勢被嚇了一跳，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少初，我進來找你就好啦，你不用這麼急著出來的。”
    蔣少初擺擺手表無妨，又問道：“沒事吧？”
    溫蒂認真地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她話還沒說完，隻見蔣少初的臉可疑地紅了一紅，他咳了一聲：“進來說。”
    溫蒂依著他的指示坐在椅子上，聽得他問道：“超過72小時了嗎？”
    溫蒂：？
    蔣少初的臉更紅了，但還是冷靜地補充道：“如果還沒超過72小時，我現在就安排給你開藥，應該來得及。”
    溫蒂更疑惑了：“其實我……”
    蔣少初已經在寫單子了：“嗯，你說。”
    溫蒂看著他在診斷書上寫下的“炔諾孕酮”，突然就反應過來他所謂的“72小時”指的是什麼，臉也“騰”地紅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蔣少初的筆遲疑地停住：“那你是想……留著？倒也不是不行，隻是……”
    溫蒂急得直擺手：“我是想說——”
    蔣少初放下筆，用無比理解的眼神看著她：“沒關係的溫蒂，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
    說完他就拿起水杯，試圖用喝水緩解一下這尷尬的氣氛。溫蒂趁此間隙連忙說道：“你誤會了！我今日到訪隻是因為我用不了法術了，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聽完她的話，蔣少初想到自己剛才過於冒昧的舉動，好端端的一口水就這麼噴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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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度，風度。
    蔣少初禮貌而不失尷尬地對溫蒂笑了笑：“剛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請你見諒。”
    溫蒂道了一聲“無事”，然後將無法施展法術的事情細細地跟他說了。
    蔣少初也有些疑惑，但他隻是讓她先把護額摘下來。她照做，視覺也同時如潮水般消失了。蔣少初拿出醫用手電筒，確認了她的瞳孔反射已經消失，這才道：“再試試看。”
    溫蒂閉眼，熟練地從腰間取下乾坤扇：“少初你且離我遠些，莫要被我傷到了。”
    她大致根據蔣少初的腳步聲計算了一下距離，覺得差不多了才結出手印。悅耳的低鳴在耳邊響起，她心中的那塊重石也隨之落地——化扇為劍的法術得以施展，她成功了。
    蔣少初眼看著那把古色古香的折扇變換成劍，不由得饒有興致地問道：“什麼情況？”
    溫蒂笑笑：“是我方才使用法術，將乾坤扇化成了乾坤劍。不過我的視力竟是用法力換得，這倒是讓我未曾料及。”
    蔣少初心下有了個猜想，但還是安撫她道：“這可能是絕緣石帶來的副作用。”
    “奈何比武那日使用法術武藝皆可，我雖不是不可蒙眼上場，但難免還是會有些吃虧。”溫蒂喟歎著又將那護額戴上，睜開眼睛重見光明。
    蔣少初細細思索了一陣，卻並沒能想出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最後隻好遺憾地告訴她：“抱歉，我恐怕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溫蒂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又將乾坤扇收好：“少初不必介懷。或許待我回到巫家嶺，一切自然會柳暗花明。”
    蔣少初轉念一想又問道：“不過既然你用不了法術，那這乾坤扇……”
    溫蒂耐心地解釋道：“這扇子就同我額上的朱砂痣一般，是與生俱來的。說起來，巫家人個個生來便掌有初生法器，就算有朝一日法力盡失淪為常人，這法器也仍會伴其一生。”
    “那乾坤劍呢？”
    “乾坤劍的情況特殊一些，是化生法器。據說，整個巫氏到目前為止，隻有我自己擁有化生法器，所以族中亦有人稱，我的失明是能力過於強大的代價。”
    蔣少初敏銳地眯起眼睛，試探著問道：“所以，你的失明更像是某種……封印？”
    溫蒂點點頭：“差不多吧。”
    蔣少初心下了然。果然跟他的猜想並沒有太大的出入。他又喝一口水，狀似不經意地又問道：“我聽說，你們族中有一塊神玉？”
    溫蒂大大方方地點頭：“巫氏玉令乃是我巫家的聖石，相傳若磨成粉後與水同服，會有起死回生之效。”說完，她低下頭去理了理衣袖，意有所指地又道：“素聞少初博學多識，今日與君一談，果真如此。”
    蔣少初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卻也不惱，隻是溫和地笑了笑：“過譽了。”他注意到少女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又見她隻是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腕上的鐲子，再無旁的舉動。不過好在蔣少初也是個極有分寸的，知道此話觸及她的底線，便點到為止，不再多提。
    溫蒂抬頭看了眼掛鍾的時間，優雅地起身告辭道：“抱歉少初，我還與小倩約好練習格鬥，今日就先告辭了。”
    蔣少初微微頷首：“嗯，你快去吧，小倩不喜歡別人遲到。”
    眼看著少女消失在視線裏，蔣少初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跟魏鵬認識的時間也算是長的了，所以他很清楚，魏鵬對這姑娘明顯是上了心的。雖然魏鵬幾次三番地說想借溫蒂之手奪取巫氏玉令，但蔣少初並不相信他隻是想近水樓台那麼簡單。
    蔣少初若有所思地擦擦眼鏡，笑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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