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能這麼做！”
    一個中年男人麵對人型影像大聲咆哮著。
    憤怒挑動起他額角的青筋，搭配上那雙因為缺乏睡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睛，讓整個麵部看來十分猙獰。
    麵對咆哮，人型影像聳了聳肩，回答透著無奈。
    “抱歉梁博士，這是董事會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托馬斯，”自感失態的梁誌強語氣緩了下來，帶著哀求說道：“現在是關鍵時刻，如果。。。如果就此終止，那這十年的研究就都白費了，我不能這麼做。希望你跟董事會說明一下，隻要讓我完成研究，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他們！”
    “我很清楚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也一直在幫你周旋，班森將軍都被我說服了，表示會全力支持你的研究。”
    “既然如此，那董事會為何還要終止這個項目？”
    梁誌強很納悶，身為創世集團老板的班森將軍，都表示支持該項目，那為何下屬的子公司要逆他的意，這顯然不合理。
    但托馬斯給出的答案，讓這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是星際委員會的老爺們在背後搗的鬼。”
    “星際委員會？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對於埋頭搞研究的人來說，問題上升到了政治層麵，就不是他所能洞悉和理解的了。反之，作為創世集團COO的托馬斯，則十分精於此道。
    “還有半年就要大選，如果在大選前，你的研究成果麵世，那將徹底改變現有的競選格局。將軍的支持率會因此升高，並極有可能贏得明年星際的大選。這對於謀求連任的桑多執政官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於是他想了個辦法，找人將你的研究上報給了教會。當教皇看到這些，他震驚了！在他眼中，隻有上帝能改造人的基因，而你不是上帝。”
    “所以，教會就對董事會施壓，而董事們大多數又是虔誠的教徒，最終選擇了服從，於是我的研究就變成了犧牲品是吧？”
    “沒錯，事情就是這樣。”
    托馬斯點了點頭，他知道這種肯定會帶來什麼。果然，一雙拳頭在他麵前落下，伴隨著‘砰’的一聲，3D影像也猛地抖動。
    “混蛋！花言巧語的騙子！枉我和他同學一場，還那麼信任他，到頭來竟如此對我。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和他來往。我真想。。。。真想殺了這個混蛋！”梁誌強大聲咒罵著，原本看起來有些猙獰的臉，此刻五官變得更加扭曲。
    在視頻的另一端，托馬斯清楚感受到了無法抑製的憤怒。
    “請冷靜，梁博士。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你這種過激的言論，如果被‘巡視者’聽到，會惹上大麻煩的。”
    此刻警告要比安撫更有效，本已血灌瞳人的梁誌強，在聽到‘巡視者’三個字後，不覺心底一顫。顯然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在反罪惡條例管控區域，哪怕隻出現一個不當詞語，都會接受調查。更何況他的對象是星際委員會的執政官，如果真被記錄，那他的後半生恐怕就要在‘巴別’度過了。
    梁誌強做了個深呼吸，調整著情緒，期間還不自覺地瞄了下周圍。這個小舉動被托馬斯看在眼裏，他平靜的提示道：“不必擔心，你那裏屏蔽設施很好，我剛才那麼說，隻是希望你盡快冷靜下來而已。”
    聽到這裏，梁誌強扭曲的五官，稍稍回歸了些原位。他抱著一絲希望，再次用帶有哀怨的聲音，向托馬斯祈問：“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不是嗎？每次出現問題，你總能搞定，相信這次也不例外。請你。。。請你說出來吧，我。。。我。。。我真的很想完成這個項目。一直努力了十五年，終於離成功隻差一步之遙。如果就此放棄，我寧可選擇去死，去死你知道嘛。所以我請求你，幫幫我，好嗎？”
    講到後半部，梁誌強的聲音已有些哽咽。托馬斯注意到他的眼中有淚光閃動，透過那扇心靈的窗戶，似乎能看到一個為夢想不屑奮鬥了十幾年的男人，在終點前遭遇阻礙，遙望勝利不得，慟哭不已的身影。
    這種絕望他也經受過，所以適時給出了對方最想聽的的話。
    “請放心，我已經想好對策。”
    梁誌強如遇大赦，頓時希望之光從心底生起，一掃臉上的陰霾，貼近影像問：“究竟是什麼辦法？”
    托馬斯沒有馬上說出，而是反問：“我的做法有些極端，你能接受嗎？”
    梁誌強聽後一愣，但緊接著點頭：“隻要能完成研究，我什麼都能接受。”
    “既然能接受，那我就告訴你該怎麼做。為了慎重起見，我隻說一遍，你仔細聽好。”
    托馬斯嚴肅的表情，讓梁博士略感緊張，他聚精會神，等著對方把話說完。
    “一會兒你去準備，我會切斷實驗室的安全網，你有十五分鍾的時間，將項目信息拷貝下來。之後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晚上8點鍾，帶著你的孩子和行李，去實驗室的停車場，那裏有一輛車等著。我的人會把你們送到管控區外一個新實驗室，在那裏你可以完成項目研究。”
    “離開管控區？在未告知的情況下，私自離開，是會被列為通緝者的。更何況那是蠻荒之地，怎麼會有實驗室呢？”
    “我告訴過你，做法會很極端，所以你不必要知道詳情。記住，今晚8點停車場。錯過了，你就別指望再繼續研究了。”
    “可是。。。”
    梁誌強還想追問點什麼，對方已關閉了通訊器。
    逃離管控區，就等於放棄合法公民身份。在這個殖民星球上，沒有了公民身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不僅再也無法回到城區生活，還要終身被通緝，一旦被抓到，就會被流放到‘巴別’。所以這個方法的極端程度，確實令人不寒而栗。
    ‘不這麼做，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麵對選擇，梁誌強深深思索著。
    可僅僅過了三秒，他便有了答案——沒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這項研究會讓名留青史，也是他今生唯一想完成的事。為此他放棄了家庭，導致婚姻破裂，妻子離他而去，連親生兒子都交由機器管家照看；也放棄了娛樂和交際，身邊無一朋友往來；更放棄了休息，睡眠不足使身體每況愈下。他放棄了這麼多，為的就是完成這個研究。為此，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終身流亡，也在所不惜。
    心中打定了主意，自然釋懷了許多，同時精神也為之一振。
    借著這股勁，梁誌強轉身衝到實驗室，他借故將助手支了出去，隨即使用腦信息核對接主機係統。因為安全網失去效力，對接進行的很順利，成功後開始下載相關項目內容。
    這是個緊張而漫長的過程，進度條勻速移動著，隨著信息不斷流入，梁博士仿佛看到這些年自己的辛酸曆程，一點一滴，曆曆在目。
    終於，進度條走到了頭，信息拷貝完成。在斷掉連接之時，安全網也恢複了功能。
    看著一閃而過的訪問記錄，梁誌強擦了擦額角的汗，他心中明白，從此刻起，已經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