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晨醒來，蕭代菱難得沒再貪睡，不過身側早便沒了餘溫，那呆子在天明之前便起身獵禽捉魚，比早起賣菜的大爺大媽還勤快。
    起身洗漱整衣，隨後去院裏晃蕩一圈，連同達斯塔的屋子都空空如也。看來那家夥是沒回來，八成還要上演一場苦心追妻的戲碼，實在是自作自受。
    不到片刻功夫，七凰從院外回來，看見蕭代菱在灶台那處搗鼓什麼，一時好奇湊上前張望。
    “你可知今兒是什麼日子？”他一邊笑得神秘，一邊揉搓手中麵團，像是遇上什麼好事一般。
    七凰一臉茫然搖首：“什麼好日子讓你變勤快了？”
    這話說的……蕭代菱不滿剜了他一眼：“今兒是八月十五，如今宵禁管得不嚴，不如我們趁天黑之前去鳳仙閣——”一說這個，前者一雙水杏大眼倏而放光，“聽聞今晚閣中有詩酒會誒~”
    “詩……酒會？”七凰不以為意側目，“你既不會作詩，也不擅飲酒。”
    “哼，你懂個屁~”蕭代菱不與他一般見識，自顧揉麵團，好似在蹂躪身旁這個不懂風情的傻男人。
    《大戴禮記》上有載：三代之禮，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早在春秋時代，帝王就已開始祭月活動。而隋末唐軍於大業十三年八月十五，唐軍裴寂以圓月為型製出月餅，並廣發軍中作為軍餉解決軍糧難題。又相傳八月十五之夜，玄宗曾夢遊月宮得到霓裳羽衣曲。
    之後，貴族官吏和文人學士也相繼效仿，故而八月十五這日，拜月賞月食餅的習俗逐步傳到民間。
    蕭代菱所製月餅與酒樓中的口味相比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不過看著倒是不錯。七凰向來對食物挑剔，隻湊近鼻尖聞了聞，便興致蔫蔫丟在一旁再也不碰。
    趁著天亮，二人一並前往城中，今日特別，此時鳳仙閣早有姑娘在門口迎客。眼看那些華服男子相繼往閣中去，蕭代菱搶在七凰前麵進了門，看著也是非富即貴的模樣，上來便掏出二兩銀錠，可把鴇娘笑得花枝亂顫。
    “淼淼公子，好些時日不見——”那鴇娘故作神秘湊近衝他咧笑，“前些天新來了個倌兒，相貌俊美身形頎長，還未接客，不知公子可有興致？”
    這……蕭代菱聞言，當下麵露難色看向身後七凰，對方雖不知這鴇娘與他說了什麼，卻死死盯著蕭代菱，那雙有如大海星辰的黑眸裏，隱隱透著一股駭人的威懾力。
    “哦~~~明白了明白了——”那鴇娘方才還未曾注意他身後男子，此時一看，竟是豐神俊朗之姿，不論身形相貌皆在那倌兒之上，又見對方眉間一股非凡英氣，便知他二人關係不同一般，這才以扇掩麵露出半張花臉衝七凰諂笑，“淼淼公子的友人果真都是人中龍鳳，是姐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莫要介懷~”
    “無妨，”未等蕭代菱回應，七凰倒是反應快，當下回以淺笑言明，“反正我也不懂你們說什麼。”
    他倒是直率，見那鴇娘別有深意嬌笑，蕭代菱不動聲色扯過七凰袖口，又與鴇娘寒暄一二這便去了別處。
    鳳仙閣室內裝潢和西市其他兩大青樓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樓裏的姑娘不知從哪裏來，個個生得清麗脫俗，裝扮又風格迥異。有些從西域傳來的美女，據說曾是當地貴族門戶的舞姬，這才引得眾人爭相觀望。
    蕭代菱對美女毫無興致，倒是七凰，再睹舞姬風采，那雙清明黑眸又難以從她們花白的酥胸上移開了。
    “喂！”前者抬手擋在七凰眼前，湊近在他耳旁咬牙切齒嘀咕，“又不是沒看過，有什麼好看的？！不許看！”
    “你吃醋了，”七凰側目麵不改色看他，似笑非笑開口，“好看——不過，沒有你好看，你最美。”
    “說什麼胡話呢？”蕭代菱沒想到會反被他調戲，心中不由一陣狂喜，又像抹了蜜一般甜滋滋。麵上依舊不予理會，隻稱他是“老不正經”，便自顧斟酒小酌。
    這酒是桂花釀，聞來融合花香酒香沁人心脾。而玄宗夢中廣寒宮中有月桂，在人們心中，桂花樹又增添一抹神秘色彩。
    桂花每年盛開在農曆八月，約莫十五左右，很多人都在這天賞月賞花品酒，別有一番風味。
    “我也……要喝。”七凰從袖中掏出那隻慣用的酒杯，順勢遞至蕭代菱麵前示意他斟酒，後者照做，隻是不等他得空發話，那憨貨便仰頭一飲而盡。
    蕭代菱無奈搖頭：“蠢貨，你可知這桂花釀要小酌細飲，這般方可品鑒獨有風味。”
    “我——”
    “真是巧了，蕭公子，別來無恙。”男人一眼瞥見角落一處熟悉人影，上前兀自打斷七凰。蕭代菱聞聲一陣心驚，定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有些心虛竟不敢回頭去看。
    想必自上次一別，此番確是久違了。此時蕭代菱心中五味陳雜，聽他叫慣了“淼淼”二字，再聽他敬稱自己一聲“蕭公子”，自然覺得疏遠得多。
    想來，他也算頭一個讓自己動過真心的男人，隻不過人妖殊途。再者，對方出身官家名門，他蕭代菱隻是個見不得光的姘頭罷了。
    雖然不在與他搭話，但七凰先以視線回敬，一時不知如何稱呼對方，隻喃喃念了聲“伍”字。這男人……記憶如浮光掠影從眼前一一閃過，七凰猶記那時蕭代菱在他麵前時常嫣然巧笑嫵媚生姿，後不知二人何故斷交，沒成想時隔數月，這兩人又見麵了。
    不過現今蕭代菱對他而言不同以往，當下直麵眼前男子的心境自然也大不相同。而今於七凰而言，對方便是常人所言“情敵”是矣。
    不遇的這些時日，伍相彥一直忘不了蕭代菱。他時常尋思再次見麵，他二人會在何種情境，又是何種心境。今日受官友相邀來鳳仙閣一坐，不想竟碰巧相見，他雖不彰顯在臉上，可內裏雀躍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