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凰常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蕭代菱早司空見慣，隻是李永要出宮遊街的消息就這麼傳開，未免對他的人身安全有所威脅。文宗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倘若出半點差池，想必他又要悲痛心塞了。
    剛至西市人氣最旺的雜貨鋪，掌櫃的一眼瞥見他二人，見蕭代菱一身著裝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仔細打量才認出是他，忙親自上前招呼，說近日新上了幾件稀罕寶貝要給他瞅瞅。
    七凰自顧四處張望，看見案上擺件造型奇特，一時來了興致，湊近將它們一一打量。蕭代菱方與掌櫃寒暄一二，轉而去同七凰說話，後者正一臉好奇盯著案上一隻紫砂尿童，目不轉睛看那水流從某處流出。
    “呆子，這也好奇……”
    “你看，”七凰冷不丁指著水流流出的地方一本正經道，“好小。”
    說真的，蕭代菱想讓他閉嘴，隻是這廝平日就夠寡言少語，再不讓他說話，一時又耍孩童脾性，他也於心不忍，便隨口應聲敷衍了兩句，一聽他說想買回家，立馬又不同意了。
    看了一圈沒什麼引蕭代菱眼前一亮的寶貝，他自然要走，隻是那廝似乎對每一樣東西都好奇得很，他也隻好等對方把東西一一琢磨遍了，想領著七凰去綢緞坊給他做一身新衣。
    這廝成天穿得灰頭土臉跟在他身後，是有些寒磣，也難免浪費了這張俊臉。走到半路，遇上賣泥塑人的小販，免不了又出於好奇停下腳步。那小販樂嗬嗬從成品裏挑了一隻泥人湊近他眼前：“公子，看看這個，做工精美，要什麼樣的小的給您現捏，回去送姑娘頂好。”
    蕭代菱不以為然衝那小販撇嘴：“姑娘家哪裏會喜歡這個了，他都這麼大人了，怎的還想著唬他？”
    那小販隻是順勢一問，不曾想他反應這麼大，一時不悅甩了臉色：“嘿——我也沒同您搭話，您較真個什麼勁兒？這位公子駐足觀賞，分明是有心想買，怎麼，就這還礙著您了？”說著，他又從身後架上拿來好幾隻泥人放在七凰眼前諂笑，“公子您看，還有這幾樣的，您喜歡哪個？”
    七凰隨即將視線轉向蕭代菱，滿眼期待，像個討要糖果的孩子。
    後者不以為意白他一眼：“你當自己才三歲呐，還要留這些物件把玩？”
    那小販見勢才看出，這樁生意成敗全在眼前水靈俊俏的小公子，態度立馬轉了個大彎兒，忙點頭哈腰腆著臉衝他笑：“這位公子，您瞧這些個泥人個個活靈活現，您生得這麼俊俏，要不也來一隻，小的給您現捏，包君滿意，如何？”
    “方才是誰和本公子嗆來著，這會兒又改口，當我也好糊弄不成？”蕭代菱並非真心不悅，自然也懶得與他計較，不過泥塑人罷了也花不了幾個子兒。隻是他方才不過想借此同七凰打情罵俏，誰知這小販會來插嘴，此時正巧鑽了空子，自然免不了言語譏諷來反擊。
    七凰看似很想要一隻泥塑人，不過他沒明說，隻用那雙深邃星眸死死盯著蕭代菱，像是要在上麵盯出兩個洞來。
    那小販見勢趕忙趁熱打鐵：“這位公子，就您這行頭一看便是非富即貴，您瞧您兄弟很是想要，我這泥人兒不貴，才二十文錢一個，想必您是不放在眼裏的。”
    二十文的確是小數目，隻是蕭代菱看不慣他這副小人嘴臉，不想爽快答應，這才百般刁難，又說他捏泥人的料子觸手粗糙，又說泥人配色土氣，還說泥人神態古怪，繼而再也不看一眼便轉身離去，急得那小販噼裏啪啦一頓慌忙解釋，還伸手想拉對方袖口。
    可憐七凰身上一個子兒也沒帶，隻得跟著蕭代菱走開，走的那會兒還不時往回看，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著實看得前者暗爽。
    七凰身板壯實，身型頎長，適合穿長袍，短衫倒是埋汰了這麼好的衣架子。蕭代菱帶他去了西市上好的繡坊，那裏有城中數一數二的裁縫，店中布料也大多是從江南傳來的緞子。那師傅替七凰量著身段，口中還不停嘖嘖稱讚他身段好，高興著揚言要給他量身定做一身顯貴的套袍，倒是要花蕭代菱不少銀子。
    畢竟蕭代菱替他選了天空藍的緞子做罩衫，白色絲綢緞子做內襯，憑他一身仙氣，想來上身差不了。
    衣裳半月後來提，出了繡坊，二人還去了花鳥市，那裏出了爭奇鬥豔的鮮花，還有各種羽色珍奇的禽類，隻是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吵得蕭代菱隻想快走。不過七凰喜愛這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每至一處都要駐足觀賞，又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買回去時不時在你耳邊叫嚷，一大早嘰嘰喳喳擾人清夢，有什麼好養的，你莫不是太閑了沒事做吧？”
    “鸚鵡，”七凰看向身側羽翼絢爛的東西，生硬念叨，“會……說話。”
    “這個沒商量，鸚鵡學舌聽說過沒，好話不學淨知學壞話損你，這東西買回去分明是自尋煩惱，”蕭代菱態度堅決，根本不給他討價還價的餘地，對方雖不與之爭執、卻換上一臉陰鬱，走了幾步便定在原地再也不動。
    無聲的抗議。
    蕭代菱琢磨他也算是自己喜歡的人了，給他買個東西算順理成章的。況且這廝鮮少表露情緒亦或是向自己索要什麼，幾次三番被回絕，想必此番心中十分不悅。
    “行吧，”眼見七凰滿眼幽怨，蕭代菱不知怎的心軟，駐足打量他孩子氣的舉動，當下忍俊不禁道，“鸚鵡咱就甭買了，方才那泥塑人，還想要嗎？”
    他不說便罷，這麼一說，七凰當即兩眼一亮，轉而溢滿笑意問他：“當……真？”
    真是幼稚。
    蕭代菱有意戲弄，旋即兩眼望天：“不要算了。”
    “要！”七凰一口應道，繼而大步流星湊到蕭代菱跟前，他這般還是蕭代菱頭一回見著，想來是真真喜歡那些東西。
    “我在此等你，路可認識吧，快點回來——”蕭代菱從袖口掏出二十文穩穩當當放在他手心，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便見那廝興高采烈蹦躂遠了。
    真不知是找了個情人，還是養了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