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風花雪月紅塵萬裏任抒懷 八十九、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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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代菱自然不可讓七凰得逞,好聲好氣哄著讓他早點歇息,又一直哭訴自己渾身不爽利,這才得以逃此一劫。
翌日一早便聽見門外有人“砰砰砰砰”敲個不停,蕭代菱一睜眼,那廝竟紋絲不動躺在自己身側,像是什麼動靜也沒聽著。所幸起身不像他所料那般艱難,一夜修養行動便利多了。他口中不滿嘟囔著穿衣,罵罵咧咧衝到院門口叫罵,門外人發聲他才聽出是達斯塔。果真是被那廝攆出去過夜了,奈何論武力又不是七凰的對手,城中客棧又不能去,騎馬走了好遠才找到伍相彥開的那家驛站落腳,一大早醒了就趕了回來。
“別怪我說,你家那位真不是個東西,憑心而論,我平日何處虧待了他,竟不仁不義至此!”他一邊抱怨一邊氣喘籲籲衝進院門,兩眼框下麵一片暗影,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又抱怨驛站常人來人往車馬聲絡繹不絕。
蕭代菱見他口吻有變,心下大驚,麵上卻不動聲色斜眼旁覷:“你……”
“嗐,我又不眼瞎,你倆那檔子破事我還看不穿麼?”當下看出他心中疑慮,達斯塔咧嘴賊笑,“那家夥八成第一次嚐鮮,如何,技藝肯定不如我吧?”
“你未免過於自負了,”蕭代菱沒好氣白他一眼,“真是擾人清夢,沒找你算賬就不錯了,瞧你邋裏邋遢的臉都沒洗吧,還不快去?”
達斯塔嘻嘻哈哈腆著臉衝他咧笑,連聲應好,卻在轉身之際一臉陰霾,前些時日是看出二人之間端倪,不想那傻小子下手這麼快。難怪昨日不讓他親近,原是心上掛念一人。想來達斯塔心中莫名一陣失意,蕭代菱看似放浪形骸,實則越像他那樣閱人無數,越難動真心。七凰和他之間本就曖昧不明,論身材相貌,前者可謂人中龍鳳,加之青澀木訥不卑不亢的脾性,很輕易在蕭代菱眾多青睞者中脫穎而出。
他忽而想起一人,雖時隔一日,卻恍若許久,盯著那門板打量良久,他沒多想順勢上前推門而入,對方已然從床上坐起,定睛一看,正裸露一隻手臂垂首查看傷勢,露出胸前一半白花花一片甚是晃眼。
“啊——賤人!”還沒等他看清,那頭當即一陣驚叫,忙用被子遮好身體,什麼枕頭鞋子劈頭蓋臉衝達斯塔扔過去。
後者也被她嚇了一跳,猛地轉身退了出去,又把門死死關嚴實,這才心有餘悸背靠門板大鬆了口氣。他壓根不是有意冒犯,隻是方才沒多想推門而入,要怪隻怪她自己不將房門關好。這麼想著,達斯達自然要與她理論一二,麗貞驚慌失措整理衣物,聽他在門外推卸責任,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很快又驚動隔壁屋睡回籠覺的蕭代菱。
“遭罪……”他素日最不喜爭吵,縱使他自己脾性不佳,卻也鮮少大聲叫罵。如今遇著這對歡喜冤家,也不知因為何事又吵鬧起來,當下心煩意亂得很,一時也睡不踏實了,隻想出去散散心。
隻是穿好衣裳洗漱之時,耳邊傳來窸窸窣窣聲響,回頭一看,那廝竟也起了身,正一板一眼穿鞋穿衣,蕭代菱見怪不怪問了句“你也是被他們驚擾了吧?”
七凰搖頭,也不解釋,徑直走到他麵前順手拿過麵巾一股腦往臉上搓。這麼久了還是沒改掉洗臉的壞習慣,精致慣了的蕭代菱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搶過他手中麵巾自顧擰幹。一邊擰毛巾一邊斜眼嗔怪:“使那麼大勁作甚,皮都快讓你搓下來一層,輕點不行嗎?”
“不、會——”七凰一臉似笑非笑盯著他的臉看,蕭代菱分明看見他漆黑深不見底的星眸裏滿是笑意,又聽他略帶撒嬌意味接道,“要你給、我洗。”
這不是蕭代菱第一次給他洗臉,其實也就象征性用麵巾抹抹臉,算是增進情誼的一種方式。一切準備就緒,蕭代菱準備動身,卻見七凰跟在身後,一時不明所以問他要去哪裏。
“去你去的地方。”他如是輕描淡寫道,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像是在說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
“呆子……”雖不明所以,但蕭代菱聽他這麼說還是暗爽了一把,估摸著那廝見慣他同別人親熱,自昨日後二人親呢後,還怕他再去同旁人私會哩。
蕭代菱這廂隻顧偷笑卻不置可否,七凰不以為意側目,又正兒八經問:“不可嗎?”
“可,有什麼不可的?”說著,前者不自覺衝他嬌俏一笑,又忙收斂神情,故作矜持轉身徑直往門外走,看也不看他。
達斯塔一見蕭代菱從屋裏出來,當即問他要去何處,對方沒工夫理會,隻知偷瞄身後那廝,看他跟屁蟲一般也從屋裏出來,免不了在心裏偷樂。
“你們上哪兒去?”叫不住蕭代菱,達斯塔便轉而去問七凰,孰知方順勢拉住他袖口,便被一把甩開,麵上一如既往淡漠,眼裏甚至多了一絲敵意。
正好丟了那倆冤家在家,蕭代菱隻覺一身輕鬆。此時尚早,他想去城中花樓喝酒,前些陣子去過一次,那裏的杏花釀味道上佳,一時想來貪嘴得很。二人說好去哪家,周遭正巧沒旁人,用幻影移形的法子很快入了城中西市巷口,隻是那花樓白日一如尋常酒家,門口一個姑娘也沒有,閣樓上下往來的皆是趕路住店的。那鴇母認識蕭代菱,眼尖瞥見一抹水藍身影,玉麵金冠正尋著坐出,忙上前招呼:“喲~蕭公子,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快請上座~”說著,她抬眼掃了眼七凰,見其生得一副俊逸出塵的容貌,就是衣著普通了些,便想著是貼身隨從,就沒多問。
隻是他們來的時機不對,青天白日鮮少有人想著來這種地方找樂子,大多晚上才出動,鴇母神色略顯尷尬腆著臉隻道:“蕭公子,這唱歌跳舞的姑娘晚上才開工……您要不品個茶先,我讓後廚做些精致點心給您作早點?”
“無妨,隻是閑來無事來城中湊個熱鬧,順路在此歇腳,媽媽不必大費周章,一壺杏花釀方可。”
那鴇母一聽,自然樂得,立馬顛顛尋了龜公去後廚知會一聲,蕭代菱不喜與他們交談,賞了一小塊碎金子便打發人一邊忙去。
七凰愣愣盯著蕭代菱杯中的酒,又仔細對比自己麵前的那杯,冷不丁從前襟掏出一個小瓷杯,正是他慣用的那隻帶了風月圖的琅釉胎骨瓷杯,遂將酒倒在裏麵,仰頭一飲而盡。民間的酒對他來說,略微濃烈了些,並非他不勝酒力,隻是他不喜這甜膩的口味。
見他劍眉緊鎖,蕭代菱輕蔑撇了撇嘴隻讓他喝茶,切莫糟蹋好東西。
過了片刻,樓上過夜的客人零星出現在大廳,好在有些不認識蕭代菱,隻見他生得花容月貌,以為是姑娘女扮男裝出來,卻見他身邊有俊朗男子,便打消了上前搭話的念頭,轉而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談。
在酒樓裏總能聽到些京城要聞,縱使蕭代菱不關心國家大事的,也難免偶聞宮中大小雜事被他們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
他們身側一桌正在談論當今太子李永,蕭代菱很快想起前些時日見過的李昂,李永若是他親身兒子,想必今年也才十二三歲的年紀。據說晉宗長子李普資性韶悟,文宗愛之若己子,原本有意立他為太子,但李普不幸夭折,文宗追封其為悼懷太子,後不得已立自己的長子李永為太子。隻是李永素喜張辦宴會娛樂,太傅等人常勸說,他確不聽,近日來越發肆意妄為,皇帝氣急揚言要廢太子。
李昂如今處境本就形同傀儡,自己的兒子這麼不爭氣,換做任何人都高興不來。想著那人滿麵愁容憂心忡忡的樣子,蕭代菱自然同情,這天子活得興許還不如他們百姓逍遙自在。
好在那些朝中要臣還護著李永,左右為太子辯解,隻說太子如今年幼,往後多訓誡教導變好了。文宗確是耳根軟,權衡利弊,也將此事作罷,隻是太子近日像是不思悔改一般,變本加厲享樂了起來。
“聽說太子辦不了宴會,近日要出宮遊街,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宮裏的傳聞七拐八繞到咱們耳朵裏,也就當個玩笑聽聽便罷,他們這對父子,也不是一日兩日鬧心了。”話間,幾人議論幾句,紛紛喝了茶轉而議論起其他事來,蕭代菱這桌上了酥餅點心,看得出是鴇母精心置辦的,還算滿意將就著品嚐。
“活不長,”七凰突然發話,前者聽他這話猝不及防心驚,當下問他又在胡亂說什麼,隻見他麵不改色輕描淡寫重複了一遍,“太子……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