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佳期如夢春心莫共花爭發 五十二、附庸風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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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七凰總不待見溫庭筠,蕭代菱心下自然奇怪,隻穩住身形氣勢洶洶跑到他身前,刻意昂高了頭,瞪眼壓低聲音道:“飛卿有惹過你麼——怎的總是一副不待見他的模樣?”
七凰神情淡然無謂瞥他一眼,聲音無絲毫波瀾道:“他……難看。”
嗬——這蠢驢還真倒也會以貌取人了!
蕭代菱本以為他對外貌金錢這些東西毫無概念,不想今日聽了這話倒又新認識了他一番,當下哭笑不得。
“你也就這般淺薄,看人還隻看長相了!”蕭代菱不禁斜眼白他,又問,“他不好看與你何幹?”
“與……你有幹。”
蕭代菱一時不住輕笑,又輕翻白眼:“我怎麼了?”
七凰頓了頓,垂眼思忖了會兒,忽而直視他一字一頓道:“你……好看。”
“你這莽夫還真會說好聽的——”蕭代菱一聽不住嗤嗤笑起來,紅唇輕咧,露出一排貝齒,又憋笑抬眼正色看他,清清嗓子道,“如是說,你覺著自己好看嗎?”
七凰不假思索點頭。
蕭代菱撇撇嘴:“麵皮還真夠厚的,”說著,他直直打量了那廝一張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俊臉——鬢若刀裁,冠如固山,劍眉星目,倒不否認。他猶記初見那驚鴻一瞥,還真被這楞瓜一張俊臉迷惑~
說來,上屆詩會李商隱因公事無暇參與,溫庭筠隻身遠在太原祁縣,杜牧又不知何故未能一舉奪冠,倒是名聲不如幾人響亮的陳陶勝出,又有新人馬戴初露頭角。三人遂爭取了此次時機,前來赴會。
上麵一行人已陸續作完詩離台,兩旁侍女將詩依次收了傳給台下幾個評定的,遂又請了下一組上台。好幾個人動作迅疾趕上去,遂隻剩了一個位子,李商隱左右看看,見溫庭筠與杜牧都一副不著急的樣子,便願大步流星上前一試。
伍相彥伸手握住蕭代菱一隻細滑柔嫩玉手,拇指在他掌心反複摩挲,見其抬眼望自己,隻輕勾嘴角淺笑,手下又握緊了些,仿佛怕他隨時會化作一陣風飄然而去。
蕭代菱心思不在此處,正若有所思看向不遠處強顏歡笑的溫庭筠,隻覺有必要上前好生安慰一番。實則當朝政治,正是朝廷官員與宦官爭鬥不斷之時,而溫庭筠本身又性喜譏刺權貴,多觸忌諱,為人不受羈束,縱酒放浪,難進官場也屬正常。隻是這話蕭代菱自然不會同他講,隻因他對這些內幕絲毫不解。
隻想著或許是相貌的緣故,他不甚受賞識,當下想前去同他說話,另一隻手又被人擭住。他抬眼一看,卻是七凰那廝一隻冰涼爪子緊緊扣住。
他眼一斜,眼光怪異看他:“你作甚?”
後者越過他頭頂看伍相彥,一臉風輕雲淡:“他也……抓你……手。”
蕭代菱撇撇嘴又斜眼:“他是我相公,你算哪根蔥?”
“相……公?”
“是啊,我可是他的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呐~”蕭代菱突然覺著這樣同他講話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當即昂高了頭衝他得意嬉笑。
“什麼……是相……公?”
蕭代菱當即鄙夷:“你們神仙連這也不知——相公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抱在一起過夜的人~”
七凰眉頭輕蹙:“你……相公……好多。”
蕭代菱一聽差點噴他一臉唾沫星子,直趁著被那廝桎梏手的間隙,想狠狠在他手心掐一把,卻又忘了那廝手板兒硬如磐石,氣得牙癢癢隻甩手掙脫。
他暗怪自己解釋不清,又咬牙改口:“相公還得是你喜歡的人!懂了嗎你個傻子!”
七凰又聽聞“喜歡”二字,甚是不解其中滋味,隻木木看他,一字一頓道:“你……喜歡……伍爺?”
蕭代菱被他問住,不知該答是或否,心中思量了一遭便不理會他,轉而又撥開伍相彥握得緊緊的大手,往溫庭筠處去了。
伍相彥怔怔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抬眼追隨那抹輕盈纖細的身影,餘光瞥見七凰定定看自己,隻斂了神色,一雙鷹眼又直直轉向台上八人。
蕭代菱與溫庭筠談話,卻覺他不若自己想得那般顧影自憐,一直談天說地,與杜牧探討遊曆各處的奇聞異事,又是一副灑脫不羈的模樣。蕭代菱正欣慰,突然身後躥出達斯塔,猛拍他肩,朗聲道:“聽伍爺說你也是才子一個,這組人都下去了,你怎的不上去展露一手?”
他方才都不知與偈立瑪溜到哪兒去玩,現下又兀地現身嚇人,隻讓蕭代菱鄙夷這粗俗莽夫,連翻白眼陰陽怪調道:“我這副女相不夠你們回鵑人英勇粗獷,上去作詩隻徒添笑話罷了~”
達斯塔嘿嘿一笑,憨憨撓後腦勺:“你怎的還記掛昨日我說你,不過無心之失,望兄台海涵~”說著,又雙手作揖,學得半吊子模樣甚是有趣,蕭代菱不禁失聲輕笑。
他撇撇嘴,白皙嫩手隨意一揮,懶懶道:“懶得與你計較——指不定心裏說我們中原人心胸狹窄哩~”
達斯塔朗聲一笑,正欲與他打趣,方聽台前有人喊著:“還有一個位子,誰上去誰上去,抓緊時間了哈!”達斯塔賊笑看蕭代菱一眼,立馬伸手指他大喊,“這位公子這位公子!”言畢順手直單手撥開人群,趁他還沒緩神之際將他往前推。
蕭代菱措不及防被推出人群,轉身一看,一群人圍著看他,無不感慨其出眾相貌,又不斷有人小聲喊“花公子花公子!”達斯塔躲在一排人身後,因個頭高而凸顯出一張輪廓深邃的臉上掛滿狡黠的笑意,直急得蕭代菱想上前猛摑兩耳刮子,奈何不得當眾翻臉隻好穩了身形,故作鎮定自若胸有成竹上台。
伍相彥見蕭代菱自告奮勇似毫不意外,仿佛知他內裏才華橫溢一般,嘴角噙著抹淡笑。倒是七凰心中有數,他早知蕭代菱除了識幾個大字,便一肚子草包,隻是徒有其表,不禁輕勾嘴角,一雙漆黑明眸裏充溢著看好戲的意味。
蕭代菱經過一行人時,刻意瞟了眼,溫庭筠與杜牧都在列中,不禁暗自咋舌。就憑他肚裏那點墨水,估摸著隻能鬧個大笑話取悅取悅大眾了。想著,他又偷偷抬眼,瞥見七凰兩手背後,斜眼輕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心中不住暗罵。
待聽人喊了“啟”字,蕭代菱也學著右側一行人執筆,隻是人家都動筆揚揚灑灑寫字兒了,他腦袋還一片空白。詩會規則實則不算局限,主題都是自擬,待第一回合了了,各組詩方被分了類進行評定鑒賞,這對有點文學功底的人都不算大問題。
蕭代菱正浮躁,隻得胡亂思忖了小會兒,心一橫,硬著頭皮執筆開始蘸墨汁,又在紙上寫下四行歪歪扭扭的詩句,隻道:
桃花深處有屋舍,
屋舍之中有人住。
每日吃喝玩樂睡,
逍遙快活津津樂。
他寫完讀來連自己都不忍直視,當即隻覺粗鄙不堪,又偷瞄右側一行人依舊奮筆疾書,眼見都寫了不下數十行去,連死的心都有了。就這首慘不忍睹的五言交上去,絕對笑掉一行人大牙了才是,他良好的名聲估計也就毀於一旦矣!
正難堪得汗流浹背,蕭代菱忽見紙上黑字漸漸變淡,遂憑空消失了去,隻嚇得一陣心悸,兀地抬眼徑直往人群中看——隻見那隻蠢驢依舊一副漫不經心淡然自若的模樣,口中正慢慢吞吞一字一頓念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