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空氣中彌漫的到處都是熱氣，半子抬頭仰望著絲毫不明朗的天空，天空中飄著幾朵慘淡的白雲，稀稀拉拉的，沒有一點熱鬧的味道。
    半子踩上自行車腳蹬，穿梭在通往目的地的小路上，她能聽見雨滴打在雨衣上的聲音，雨下得不大，但是她的臉上還是被雨水仔細地衝刷了一遍，視線變得一度模糊。
    她快速地用左手擦拭了下眼睛上沾滿的雨水，然後繼續騎行，大街上的行人不多，車子倒是有，東來西往地快速奔忙，沒有人喜歡在雨天泡在外麵。
    在綠景路上，半子右拐後上了煙尋路，但是半子在綠景路上的車速太快，拐彎時沒能很好地控製車速，車子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度進了煙尋路，半子突然用力把身子下垂，腳剛好觸地，左右兩個手刹連忙按到最大，她發現車子後輪不自由地已經抬高了不少，但是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眼前一個呈圓形的全部敞開的黑色大洞迫使車子停在這裏，半子看到了一個不知什麼緣故不見了井蓋的下水道。
    “我差點就滑進去了”
    “不，我滑不進去，自行車前輪會滑進去”
    “不，也不好說，萬一受傷了呢？”
    “天哪，我在想什麼？肯定會受傷的。”
    “但是畢竟還是緊急刹車，停住了啊。”
    “今天會發生什麼嗎？”
    半子繼續騎著車子前行，腦子中亂糟糟的思緒堆積成了小山丘。
    而與此同時，雨滴更大了，垂在半子臉上的力度更大更猛烈，半子感到臉上的皮膚有點熱辣辣的疼，她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無奈，雨滴還是以比以前更猛烈的力度打下來，半子把車子停在一幢白色建築麵前，然後趕著車把車子停在了旁邊的自行車停放處，上了鎖，快速地進了大門。她急匆匆地脫下身上的行頭，按了上行箭頭的電梯，靜靜等待著。
    半子俏皮地和護士站的值班護士打了招呼，半子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已經是下午五點四十三了，難怪護士站的護士隻剩下三個值班了，而且走廊上的燈光也調成了統一的暗黃色，有種溫馨的感覺，適合晚上安靜的氛圍。
    半子走到221病房，輕輕推開門，習慣性地走到了最靠南的病床，病房裏放著兩張床，其中靠南的一張病床躺著一位患者，另一張病床是空著的。
    靠南病床上的患者麵色蒼白，左眼皮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從左上方的方向斜45度傾斜下來至到鼻子邊緣處，有右邊眼睛紅腫還沒散，鼻子中間綁著固定器，頭發稀疏，尤其是跟額頭接觸的頭發已經明顯後退了不少邊際，原本的頭發應該是黑色的健康顏色，但是現在黑色之中錯落著不少的白色，頭發有點長，微微有些彎曲。
    半子輕輕走到窗前，把室內半拉著的窗簾全部拉開，用束帶束好。“爸爸不喜歡這樣暗暗的感覺。”半子在心裏小聲嘀咕，整個房間無論何時都是如此安靜，半子也不敢大聲喘氣。
    男子的嘴裏插著管子，管子另一頭是床位旁邊的呼吸機，鼻孔裏送出的氣息和吸入的氣息一樣，幾乎處於靜止，半子看了看男子左手邊的心電圖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是她真心討厭醫院內的空氣，她甚至幾度懷疑這裏的空氣是否還流動著。
    半子拿起床底的臉盆，順手從衣櫃裏的掛鉤上取下一條幹毛巾，然後走了出去，她徑直地走到了熱水供應處，然後用臉盆接了點熱水，把毛巾輕輕放進去，她去了旁邊的衛生間，打開冷水閥，然後把冷水閥開到最大，鞠起一大把水，使勁衝了衝自己的臉。
    她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眼淚順著眼瞼滾了下來。
    等她回去時，媽媽已經來了。
    “我說怎麼沒找到臉盆呢？我也正想著給你爸擦擦身子的。”媽媽接過半子手裏的臉盆。
    “媽，你說我爸他會好起來嗎？”半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敢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因為她還記得8年前的一個早上八點多的樣子，一群穿白大褂的醫生過來查房，詢問患者病況，那時候爸爸的身邊還有個因為心髒衰竭而住進來的年紀輕輕的姐姐，她就天真地問了一下身邊的一個戴眼鏡，文質彬彬的男醫生，“哥哥，你說我爸爸還要多久才起來呢？”
    當然，後來半子才知道那個戴眼鏡的男醫生是剛從大學下來醫院的實習醫生。她不記得那位醫生具體說了什麼，隻知道後來媽媽墊著腳尖，揪著那個醫生白大褂裏麵襯衣的領子，鬧得很凶，歇斯底裏地喊“你說誰是植物人？你說誰一時半會好不起來？”
    後來半子就再也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了。
    媽媽好像沒有聽清半子說的話，畢竟半子剛才詢問的聲音也不大。然後，半子就沒有說話了。或許她聽清了吧，半子也不知道。她有些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
    半子和媽媽去醫院餐廳吃了飯，吃飯回來已經七點多了。天還是剛黑不久的樣子，微微的熱風在空氣中席卷，熱氣四騰，當然這還不是最熱的時候，半子拉了一下媽媽的手，媽媽沒有說話，但是媽媽把半子的手緊緊攥在手裏，緊緊地握著。
    “你知道的，半子，媽媽之所以不想你進警校，是真的受不了家裏再出一次事故。”
    半子聽到了媽媽聲音裏的哽咽，她也知道這十幾年來媽媽一個人有多累。
    雖然爸爸住院的花銷都是政府報銷，但是爸爸是爺爺那邊的獨子，所以媽媽的任務就比較多，除了應付一個處於叛逆期的自己，還要花更多的時間照顧外公外婆和公公婆婆。
    每次半子去外公外婆家都能聽見外婆絮絮叨叨地說媽媽太辛苦啊，之類的話，半子雖然不愛聽外婆說那些話，但是半子也知道外婆是心疼媽媽，隻是外婆的言語中可能會表達地有些過分有些直接。
    “我知道你害怕，媽媽，不過你知不知道考入警校，成為像爸爸那樣優秀的警察從小就是我的理想。就好像，在人生中，有時候從一開始，你就已經注定了要成為哪樣的人，要做什麼這輩子，要怎麼過自己的一生一樣，我希望您能理解。媽媽，而且我特別希望您能夠支持我。”半子突然說出了這麼感從心來的語言，甚至有點哲學般神秘的色彩和說不出來的言語。
    “我當然承認，你爸爸是你的驕傲和榜樣，這讓媽媽很欣慰；隻是我還是擔心風險，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轉到文藝兵之類在幕後也同樣付出、奉獻的職務。”
    “不，我要成為一名警察，我要像那些男警一樣刻苦認真地訓練，保衛人民，為人民奉獻，如果一生不能做這樣有意義的事情，我的一生終究從一開始就是不幸的。”半子有點委屈，不知道為什麼媽媽還是理解不了自己。
    “好，好，先不說這個吧，畢竟還沒有正式開學，暑假就在家裏玩一玩，放鬆一下。大學後再說這些事情。”
    “說起這個，我還有件事情想和您說。關於我的暑期安排。”
    “怎麼，你想出去旅行嗎？你同學應該都準備出去旅行了吧？”媽媽笑著說。
    “實際上，我想參加暑期軍訓夏令營。”
    “可是開學後會集中軍訓，不是嗎？”媽媽又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這也是我的規劃的一部分，媽媽，我希望您能同意，我也是大人了現在。您剛才還說了要支持我的決定的……”半子停下腳步，把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然後撒嬌著。
    “好吧，聽你的，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