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齊國使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1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哥~”
宮道上回蕩著子琛慣常的大嗓門,從未踏入東宮門開始,一路延續到正殿門口。
許是不悅收不到回應,他步子邁得急了些,走得風馳電掣的,結果一個沒留神,腳底打滑。低頭一看,卻是踩上了散落的絲帛,零零碎碎散了滿地,像被人揉亂了隨意拋擲的。
子琛好奇,抬腳扯過粘在鞋底上那條,隻見白色方布上用筆墨勾勒出一張美人臉,原是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的尤物,被他鞋底的沙石一沾染,早已成了不堪入目的精怪,他嫌惡地一撇嘴,又給扔了回去。
未在堂前捕捉到哥哥的身影,走近了,才發現人在桌案底下枕著草席睡著了。
用小心翼翼、難得溫柔的動作輕輕一推,“哥,醒醒~”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熟睡的哥哥自顧自撐起上身,用許是慵懶但絕不困倦的嗓音問他,“什麼時辰了?”
子琛,“……”
不一會兒,又自語道,“哦,該是用晚膳的時間了。”
“……”子琛輕咳一聲,解釋道,“今日練兵結束得早,就順便叫上哥哥一起。”
“嗯。”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掃了眼滿地的狼藉,目光有些冷淡。
“哥,這些都是……為你物色的成親對象?這麼多!”
可不是,一張張攤在地上的,少說也有三四十,這數量,怕是把周邊各國適齡的公主加起來都不止了吧?子琛露出辨不清是同情抑或羨慕的目光,複雜道,“哥你怕什麼,依據周法,一妻六妾,你可以娶七個,總能遇上心儀的吧……”
“哦?”子宸眼底劃過一絲玩味,半認真道,“那哥哥把位子讓給你?”
子琛一頓,然後猛搖頭,“哥,你知道我不是那塊料。”
“那就少囉嗦。”子宸沒好氣
他又哪裏是那塊料,不過身不由己罷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願意在身上背負這樣重的責任?
有時候,真心羨慕琛兒。小小年紀,就將喜惡之心看得透徹。在他眼裏,隻有願意做和不願意做的事,沒有能做、不能做,或者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對待喜歡的人也是一樣,認準了,就咬住,不鬆口。現實、世俗,這些都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可他不行。那個人也不行。
食不下咽,味同嚼蠟。
子瑜第四次不經意視線掃過大兒子那張明顯興致缺缺的臉,忍不住問了,“宸兒,怎麼,沒胃口?”
不用問大概也知道原因,子瑜歎口氣,私心裏也不願意逼得太緊,便說,“正好這兩年父親打算與周邊大國搞好關係,到時你跟在父親身邊,多留心點就是。”
子宸不應聲,卻說,“父親,您還記得我們有多久,沒去朝覲周天子了嗎?”
“……”
鄭國還屬於極少數孝忠周王朝的諸侯國之一,每年的朝貢必不可少,而今年因為四處征戰消耗過大,不得不休養生息等待經濟回春,這才一拖再拖。本來想著去陳國求親回來就出發,誰曾想出了變故,差點就將其拋之腦後。
“剛好我們要與陳國聯姻,也得向他老人家報備一聲,不如這兩天就準備準備,走趟洛陽吧。”
子瑜剛想接口,子宸又急吼吼道,“好了,父親,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宸兒去安排,宸兒吃飽了,先行一步,父親和弟弟慢用!”
一麵說著,一麵不住往嘴裏扒飯,塞得兩個腮幫子鼓起來,再也漏不出一個字,這才扔下筷子,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跑沒影了。
剩下一對父子麵麵相覷,“?……”
***
有一小隊人馬,從臨淄出發,一路向西南,直奔鄭國而去。因任務在身,不便在途中多有停留,直至踏入鄭國都城,才可算有閑心四處張望。
為首那人麵白微髯,勁瘦的身材騎在高頭大馬上顯得有些單薄,又因了偏陰柔異常俊美的麵龐,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側目。
樊玉身為寵臣,雖不似其他人那樣恃寵而驕,卻也獨有一份清高在,尋常人尋常事少有入得了他的眼,原本對此行是極不情願的,在親眼目睹之後也有了不小的觸動。
第一個最深的印象:幹淨。
不論是街道,是集市,還是百姓的服飾妝容,都很幹淨整潔,給人賞心悅目的感受。
第二個最深的印象:平和。
都是在為生活奔波,卻沒有哪個國家的人像這裏一樣,連揮灑汗水的時候都是麵帶微笑的,好像生活在這裏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看來,唯有軍力強盛的主觀印象是大錯特錯了。
一行人找到驛館落腳,也不耽擱,隨即遣人向鄭國宮內發出請求。
回複很快傳來,自然一口應允。
樊玉特地沐浴洗塵,換了一身隆重而不過分修飾的衣袍,紫色彰顯高貴,穿在他身上又平白添了幾分瑰麗。兀自在鏡前看得滿意,這才矮身跨入鄭國國君為迎他專門派來的軟轎。
一路猜測著那鄭君,究竟是副何等模樣,不知不覺間,轎身一震,停了。
在侍監的引領下,踏入宣政殿,路過一處偏門時,聽得殿內交談之聲,似是有人在報備貢品清單。樊玉先是竊喜,慶幸自己時機趕巧,而後又有不滿,心裏想著,什麼嘛,居然不是單獨召見?
恍然驚覺自己在此處佇立已久,有些心虛又試探性地撇了一眼,在他身前引領的那位侍監。那是個上了年紀的,笑起來滿臉的褶子花,氣定神閑的模樣,分不清是城府頗深,還是壓根就沒心沒肺。
看那人瞧著自己眼中的驚豔,樊玉覺得,可能是後者居多。
掩飾性地一笑,抬腿向前。
人出現在正殿,談話聲戛然而止,倒並非刻意規避,隻是出於禮數,所有人都在以目光相迎。
樊玉將目光對上主位的人,內心是有過一瞬的震顫的,他隨後畢恭畢敬地作了一揖,客套一番,才將一封書信呈交,同時目光牢牢鎖定,不掩好奇。
這樣一來,未免失望。那人保持著該有的風度,不論言行舉止,連神情的細微之處,都無可指摘。樊玉默默打下一句評語:深沉,但無趣。
“齊侯客氣,本該由寡人主動拜會,卻未想落後一步,實乃慚愧。不如這樣,待寡人朝覲回來,再親自登門拜謝。”
“鄭伯莫急,樊玉此行,為傳達吾君的友好之意,自不會空手而來。禮物已托人運往宮中,國君可要查看?又或者,將其並入貢品之中,作錦上添花,也未嚐不可。”
鄭君久未言語,樊玉自知最後一句太過露骨,想說點什麼挽回,卻聽主位上的人突兀喚他名字。
“樊子~”
端的是一臉認真,卻語氣親切,仿佛一下拉近距離。
“寡人決定,還是與你一道,先去拜會齊侯。”
“……”
樊玉覺得,鄭君可能有點喜歡他。
夜裏紫荊樓設宴,樊玉不勝酒力,搖擺如弱柳扶風,鄭君隨口客套一句,“樊子若不嫌棄,亦可在宮中歇下。”
然後樊玉會心一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幕。
可滿心歡喜地等著宴會後被帶去國君寢宮的樊玉卻失望了,他有點怨毒地想,鄭君可能隻是有賊心沒賊膽。
畢竟自己的靠山,是齊侯。
話說樊玉雖為寵臣,卻也有著自己的妻兒,故而在這方麵比較看開,醉酒本身就是有意而為之,既然對方不敢下手,他主動點,也是無礙的。
趁夜悄悄起身,憑著白天的記憶摸索,也暗自篤定,他給自己安排的住處,一定離得不遠。
果真如他所想,卻未來得及竊喜,被一道聲音冷冷喝住。
“你做什麼?!”
樊玉看不清,也懶得理會,報上自己的名號,想來那人應該知趣。
“來人,送使者回去休息,把門關緊點,別大晚上亂晃摔了碰了!”
“你!——”
樊玉被架著走,反抗不得,隻能以眼神威嚇,卻被更凶惡地瞪住。
急眼了。他想著,又笑了。帶點不屑,帶點幸災樂禍。
“國君!”
殿裏燃著燭火,子瑜還沒睡,一手書簡一手酒樽,正自得其樂。看在裴修染眼裏,好似等著有人上門的模樣,不由得更光火了。
“修染,你來了?”
國君話裏疑問的口吻讓他惱怒,心想若非自己警示著,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可那人眼裏分明的欣喜,又讓他心動,加上微醺後的迷離,不自覺呼吸緊了又緊。
“你很高興?”
語氣軟下來,心也跟著軟得一塌糊塗。
“剛想著與齊國交好,機會就主動送上門,怎能不樂?”
原來是為這。
“若能更進一步,為宸兒娶得齊國公主,那就更是美事一樁!”
裴修染心稍安,正欲開口,又見國君一副憋笑的神情,憋著憋著實在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
不由狠狠地盯著,盯到眼睛冒火。
這人,心裏分明是清楚的,卻從來都不說。
子瑜見裴修染有了發怒前的征兆,便匆匆坐直了身子,說了一句,“剛才在門口的動靜,我聽到了。”
裴修染依舊不說話,隻是拿眼神去瞥他。
子瑜雙腿岔開些距離,牽著裴修染的手將人引到自己身前坐著,帶著酒香且熱燙的氣息噴到裴修染的耳廓,他說,“怎麼,你不信我?”邊說還邊用指腹摩挲裴修染頸後的肌膚,動作很輕柔,但是劃過的時候會帶起一道道酥麻感,有點癢,也有點舒服。
不過這一次,裴修染忍住了,他在人懷裏轉過身,直視著子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信?”
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矯情,可又不能不問,因為在意。
子瑜沉默了半晌,就在裴修染覺得他不會作答的時候,子瑜開口了。
“我以為你知道,我雖擅長壓抑,卻還不至於強迫自己。”
“而且我心胸狹窄,能放得下的,不過寥寥。”
“你是特別的。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