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子玉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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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染來的那天,正值大雨初歇,鄉間路上多泥濘,他又隻顧快馬加持,那素白的衣裳,便被染了滿身的泥汙,斑斑點點的。
本人好似並不在意,隻匆匆勒了馬,又推開院落的門,往裏走去。
腳下生風的同時,餘光還不忘瞥向四處。
樸實無華的農家院,幾株矮樹,幾行莊稼,還有一塊專門辟出來供人習武的空地。
一大一小兩個娃,正好就站在那塊空地上,一手一根樹枝比試著。
裴修染刹住腳步,也不管對方會不會注意,朝那個方向深拘一揖後,才又繼續前進。
拐進大門,女人正好托著布巾迎上,他道了聲謝,恭敬接過。
來不及細細擦拭,隻略微揩了揩沾濕的雙鬢。
視線對上堂中、正凝神揮毫潑墨的身影,神色間不由自主、染上幾抹暈不開的怒色。
虛咳一聲引不起人的注意,這才不得已走近,再次躬身作揖,高聲道,“國君,臣有要事稟報。”
“嗯,說吧。”
國君沒有停手,輕描淡寫一句,算是回他。
眼見國君沒有避讓的意思,裴修染清了清喉嚨,又不好隨隨便便開口。直到女人後知後覺,自發走進了裏屋,他才忍不住暗地裏又憤憤瞥了一眼,隨後湊近那人的耳廓,壓低嗓音說道,“今晨接到密報,傳子玉將城池擴建,大有要與國都一較高下的意思。”
等著國君的表態,等來等去,卻隻等到國君一聲意味不明的--
“嗯。”
“這件事,寡人知道了……”
嗯?!
“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一激動,就免不了口無遮攔。
要知道,裴修染接到消息,可是第一時間飛奔過來,連著兩個日夜,不眠不休,馬都跑死一匹了,居然還有人趕在了他前頭?
子瑜終於像看傻瓜一樣地施舍了他一眼,“不就是你剛剛告訴我的?”
“……”連白眼都懶得翻了,直接道,“除了這個,就沒別的看法了?子玉這幾年坐擁荊地,可是心高氣傲,野心越發膨脹。”
“依臣看,擴建城池就是一次挑釁。他這是在試探國君你心裏承受的底線呢。”
“如果不采取措施,隻會縱容他更加胡作非為,到時候恐怕要國家動亂民心不穩了!”
似乎兩人天生不對盤,裴修染有多急,子瑜就能有多緩。
“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就安心等待吧……”一手搭上裴修染的肩,輕拍兩下以作安撫,“你大老遠趕來,一定餓了,正好我後院圈了隻野雞,一會兒殺了給你烤著吃。”
裴修染氣急,以致忽略了國君眼裏的從容,當時他隻在心裏這樣發誓說,日後絕不再管他職責範圍以外的這些破事,省得他一個勁的幹著急瞎操心,當事人卻一副雲淡風輕到不行的欠樣。
然,幾個月後,崇政殿內。
“稟國君,子玉擅自將鄭國的西部與北部劃入自己的管轄,不受國都的製約,雄霸一方,公然成了另一個權利中心。”
“嗯,寡人……”
搶在國君之前,裴修染警告並揚言道,“國君若是準備讓位,臣這就起程去投靠子玉!”
“相信寡人,他會自作自受的……”
又過了幾個月。
子玉反叛的跡象越發明顯,裴修染當然不可能真的去投誠,所以他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國君麵前建言,“子玉已將自己的勢力範圍擴張到廩延,再不采取行動,隻會讓他的地盤越來越大啊!”
“他不仁不義,得到的土地越多,失去的民心也會越多……”
嘴上雖說如此,麵對胞弟的背叛,心情卻也絕不會愉悅。
隻是身為君主,他喜怒不能形於色。
反觀裴修染,就惱怒得毫無遮掩了。眼角餘光直盯著那根圓柱,恨不能再沒頭沒腦地撞上一次,想來又愚蠢,終是棄了這個念頭,頹然在原地立著。
“國君,你還是,什麼都不肯對別人說嗎?可我不是別人,我是——”
話到這裏又刹住了口,抬眸哀怨地瞥了人一眼,四目相對的時候慌張別開視線,腦袋低垂,嘴裏囁嚅著道,“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挫敗感,嘴上說著,腳下也不閑著,慢吞吞的一步兩步三步挪到國君身邊。
子瑜卻隻靜靜地看著,不做聲。
裴修染氣得暗地裏直咬牙,心想要不是自己一貫旺盛的好奇心,遇上性子淡又表裏不一的人,會不自覺地被吸引。當年也不至於上了這個人的賊船!
“什麼意思?你說當年?”
“啊?什麼什麼意思?”裴修染驚覺,愕然望向子瑜的臉,白裏透著紅。
白是嚇的,紅是羞的。
自己在內心的獨白他怎麼會知道,難道自己一時嘴賤全說出來了!
子瑜見人迷茫不語,便好心提示道,“你說當年也不會上了我的賊船。”
“哦,啊!”默默拭了把額角的汗,自己就算嘴賤,肯定也隻會小聲地嘀咕,這都被他聽到了,這耳朵是有多好啊~
既然這樣,裴修染也不扭捏了,不如說,他早就不想憋在心裏了。
這麼些年,他怎麼對他的,瞎子都能看得出來,而他這個年紀還不娶妻生子,是為了誰還是出於什麼原因,就不相信坊間沒有傳聞傳到他耳裏。
隻是他從來都不聞不問不表態,裝作一副不知情的無辜模樣,搞得裴修染就隻能一邊期待著他是真的不知道,一邊又渴望著一股腦全說給他聽,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當年,其實你對我並不喜,是嗎?”
子瑜看向裴修染的眼神裏帶了詫異,嘴上答,“不討厭。”
也就是不喜歡,但還不到討厭的地步咯~
裴修染撇撇嘴,對這個答案早就有了準備,也就沒那麼在意,又說,“那現在呢?”
這次,子瑜沒有老實作答,反問道,“怎麼了?”
裴修染知道,他要是再回避,說些“沒什麼”的屁話,這件事又得不了了之了。就憑國君裝無辜的功力,今天要是不說出來,也許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當年為何明明心中不喜,麵上偏偏又還待我這麼好,我那會兒年紀小又沒見過世麵,會上你的當是理所當然的吧!”
一口氣說完,也顧不上去看那人的臉色。從側坐的姿勢一下子變換到麵對麵幾乎跨坐在子瑜身上,兩張臉靠得極近,呼吸糾纏在一起,裴修染能聞到子瑜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
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就好像他的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的這個人、這張臉,幾乎是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裴修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也許他隻是想抱一抱、親一親,也許他還想。。。。。。
但他的這些念想都不會實現,在嘴唇貼上另一個人的前一刻,子瑜開口了,“愛卿請自重——”
這個人總是這樣,既不會嚴詞拒絕你,也不會斥責打罵你,更不會憤怒推開你然後說著永不相見的話。
他從來都溫和的,淡然的,卻又殘忍的。
好比說他現在打住,那個人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該怎樣還怎樣。
“對了,國君真的打算,讓樓明威做小公子的老師?”
唉,被偏愛的可以有恃無恐,他卻不能。
說起樓家兩兄弟,性情那是南轅北轍,哥哥擅長傳道授業,弟弟卻毫無這方麵的天賦,何況他本人缺乏耐性,自家兒子都是扔給哥哥的,又怎麼可能主動要求帶個學生?
但這世間的事,又哪裏說得清道得明?
或許是想自己老來能有個接班人,又或許隻是純粹心血來潮,想沒事教個學生玩玩。
總之,在樓明堂教兩兄弟習武的某一天,他晃蕩著那健碩的身軀,顛顛地跑來看了。
正好趕上樓明堂幫子琛挑選稱心的武器。
七歲的胖小子,不耍劍,不提槍,愣是抄起一把百十來斤的青銅斧鉞漫天揮舞,半柱香不到的功夫,砍得東宮後院那塊桃花林七零八碎。
樓明堂傻眼了,樓明威樂嗬了。
說什麼都要把這小子搶過來。
鬧到國君麵前,子瑜搖頭,向氏擔憂,但強不過孩子自己的意願。
“琛兒本就憧憬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寡人也隻有點頭了。”
***
子瑜統治的第十個年頭。
某個稀鬆平常的夜裏。
偌大的宣政殿,一盞枯黃的油燈,幽幽地映照出國君,蒼白而無血色的麵龐。
他手抓一小塊絹布,五指緊攥成拳,用力到幾乎痙攣,卻又忍下生生撕裂它的衝動,揉成團狠命地扔在了腳邊。
身邊一人,著侍監服,卻習慣性挺著脊背,手腳也非一般的麻利。幾乎同時彎腰,將那團絹布藏入袖中,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蹤影。
其實他大可不必強忍,自有能人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臨摹一份足以以假亂真的出來。
他隻是習慣了,習慣壓抑自己,習慣用理智戰勝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