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一念長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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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長安。
    地府裏,冥王在自己的寢宮裏大發雷霆,他吹胡子瞪眼的,他麵前的下屬卻依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氣得他感覺肺都在快炸了。
    冥王暴跳如雷,又怕別人聽見了他說的話,不得不強壓著聲音:“你知道他付出了什麼代價讓你跳出輪回嗎?!”
    下屬直視他,卻依舊不言語。
    冥王實在是對這群孟婆感到沒轍,一個個其實也不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多是年輕早逝的小丫頭片子,各種各樣的性子。
    這一個,卻是讓冥王最上心的,並不是說喜歡,而是有人叮囑他特地關注,她本來應該在忘川中,泡得沒了全屍。
    他撈她起來的時候,她那張快泡化了的臉,突然睜開了眸子,問他:“小於兒?”
    那粗胡子寬臉的冥王搖頭,她立馬把眼睛閉上了,斷斷續續又果決的說:“那放我下去,我還要等……我……還能等。”
    冥王:“癡兒。本王敬重你為亂世公女,收你為我冥界孟婆,可好?”
    那女子毫不猶豫:“不好。”
    冥王一愣:“為何不好?”
    那女子說:“在此數十年,我隻等一人。別的什麼,都與我無幹。”
    冥王歎道:“癡兒。若是,他讓我來收你做我冥界孟婆,你做不做?”
    那女子猛的睜開眼睛,一臉的欣喜,喜上眉梢,欣然應允:“好。他還有別的話嗎?”
    冥王見她歡喜,不忍心多說,更說不出那人托他帶的一句話,第一句便是“此後,便再不會相見。”
    冥王隻擇了最後幾個字,他說:“等我。乖。”
    她骨頭都在歡喜的顫抖著,環節處骨頭和骨頭碰撞發出聲響,咯咯咯咯的響個不停。
    在冥王的手掌中,她信念回歸,竟是重化了靈軀。
    見一華服女子,身姿婷婷挽著裙擺立在忘川中,歡天喜地的笑著。
    她眉目中有一股疏狂,亂世公女,理當如此。
    她風姿綽約,順手撕了一塊布條,係住散亂紛飛,如同海藻般的頭發,對冥王道了一聲:“多謝。”
    冥王想,那人那一句:“此後,便再不會相見,所以不必等我。乖。”
    還是不說了罷。
    冥王想著橫豎她也等不到人了,便時刻關照著她,她所求的,在他能力範圍內,盡力滿足。導致冥王至今覺得,自己養了個女兒。
    不過也因此機緣,與她親近,知曉她最喜歡釣魚。
    冥王不止一次告訴她,忘川裏沒有魚,排骨大腿骨頭蓋骨倒是多得很。
    她不聽,還說什麼,那於與魚同音,指不定能釣上小於兒。
    冥王隻是笑她癡兒,便不多過問。沒想到,她還真把小於兒給釣上來了!
    真·小·於兒!
    她自然不知道,樊於早已經忘了為人一世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與三百年前亂世公女有什麼幹係。
    她隻著急著想救他。
    所以跪在這,求著三百年來最信任的人,可那人大發雷霆,誓必不救。
    她擰眉,心一橫,站了起來。
    冥王見她抱起樊於的殘軀,冷眉問她:“作甚?!”
    她亦是簡單的說:“救我心上人。”
    她轉身就要走,冥王一揮衣袖,原本敞開的大門,呼哧一下關上了,將她震退了幾步。
    冥王:“你救他,逆了天帝給他的命數,那就得付出代價。你……真想救他?”
    那公女回身,一身華服置於身後,懷抱著一個褐袍包裹的孩童身軀。
    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她堅定道:“是。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救他。”
    冥王捏了捏緊皺的眉頭:“哎……癡兒……若是我要你,忘了自己是誰,做一輩子的孟婆呢?”
    公女痛快道:“好!”
    冥王:“如此痛快忘卻一切!你當初,何不早些喝了孟婆湯?”
    冥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自言自語道:“是了……你在等他……而今等到了,消失也不怕了……”
    冥王起身走到她麵前,從她手中接過樊於,卻還是沒忘了勸她放棄:“他讓你等了三百年……”
    她眼睛沒離開過樊於,還是回答了:“可他來了。”
    冥王要治好他不過一瞬間的事,隻是因著忤逆了天帝,遲遲不肯動手。
    見她願意擔下責罰,終歸是他看著三百年的人,動手幫了她一把,為樊於腐肉生肌,不過是動用了他千百年靈氣中的一絲。
    冥王抬手,凝聚了千絲萬縷的天地靈氣,由樊於的腦袋,至上而下拂過他的身體。
    他手掌所過之處,樊於的身體漸漸複原。
    那半張臉緩緩恢複,那孩子奄奄一息變成了躺的不舒服的哼哼唧唧,那女子溫柔撫拍著他的腹部。
    冥王撤回手,無奈道:“你熬孟婆湯有這麼上心就好了。”
    她隻是笑笑,看著他熟睡的臉蛋。長長的睫毛,緊閉的唇,額頭上還有些蹙眉留下的紅痕,粉嫩的嬰兒肥,似胎毛般柔順的頭發。
    她仿佛看見了什麼絕世珍寶,含笑道:“他小時候,長這模樣……”
    冥王逞了一時的英雄,現在又在後怕天帝責罰下來,連忙尋些書籍來翻看,想從中尋些說得過去的說辭。
    隨手一拿,卻是他平日日看的些人間的話本子,正是寫那公女的故事。
    他一邊翻閱著,一邊問著這故事裏的主人公:“誒,世上的人老寫你和他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怎麼,他這副模樣你很稀奇?”
    那女子搖搖頭,說:“三百年前我還活著的時候,人們提起冥府,說起冥王,那可是清清秀秀溫文爾雅的俊美少年。”
    她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冥王,接著說:“都是框人的。”
    冥王單手揉了揉太陽穴,另一隻手摩挲著放在案上的筆:“也不全是框人的。他們說的八成是上代冥王,子枯大人。”
    冥王提起朱砂筆在手上的話本子裏,那句青梅竹馬上畫了個圈,寫下批注:失實。
    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九州大陸上的國家四分五裂,稱王稱國的不下數百。
    那是個人才輩出的時代,也是個民不聊生的時代。
    許多仙家大族乘機將自家子弟丟到這亂世中,也從這亂世淘沙中,選出其中瑰寶明珠,引其向道。
    樊於則是仙家門派中最令人引以為傲的弟子,仙界有仙門三千,其中兩千九百九十九個一定知曉,長安門掌門讓他手下資曆最淺,天分最高,最受寵愛的弟子下凡曆練。
    這不可謂不是個好算盤,乘著亂世,他的弟子再闖出個名堂再回到長安門,還能收到人間百姓的香火,名利雙收,樂不可支。
    長安門雖然已經呈頹勢,但掌門寄希望於樊於身上。
    這樊於也不是簡單的仙門子弟,他六世輪回,皆為有大作為的道家子弟,樊於的名聲可比長安門大多了。
    仙界名門爭來爭去,最後在快要魂歸天地的樊於麵前顯靈,讓他自己選擇去路。
    樊於一一看過那些仙門的名字,蒼蒼白發遮住了其中一個門派的名字,他緩緩抬起將要作古的幹枯的手指,撩開頭發。
    長安門三個字,在他眼裏停下了。
    他舒展了眉頭,放柔了神色,聲音不免溫柔了幾分。
    他道:“聞之心安,為我此生所尋…此心安處…”
    說罷,闔上了眼,魂魄離體又落入了輪回。
    眾仙家可惜他的才華,隻能在一個名不經傳,落寞破敗的山門裏任歲月蹉跎,聲聲歎息。
    “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啊……”
    長安門掌門卻樂嗬了起來,連忙下世去尋他那非常有靈根的弟子的轉生。
    所以樊於自打一出生,便注定了要入仙門,隻是當時誰都不知道,那傳世聞名的大將軍樊磊的寶貝兒子——樊於,是個注定清修入仙道的人。
    但那大將軍哪會知道呢,捧著自家大胖小子各處串門,還尤其喜歡到七老八十膝下無子的人家去炫耀,雖說樊磊大將軍得百姓愛戴,但如此做作,也依舊是落得個差點被打斷腿的下場。
    於是在樊磊大將軍為了後代著想的積極行動下,樊於三歲前定了的親事不下二十門。
    樊於娘親蕭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氣得抱上樊於回了娘家,住了整整三個月。
    樊磊大將軍在蕭府門口哭天喊地,愣是沒有把門喊開,還被手下巡邏的小兵看了笑話。
    直到他發了毒誓,再也不給樊於定親了,這才換得蕭氏開門。
    蕭氏才開門,當爹的如狼似虎將她撲了個滿懷,聲淚俱下,聲情並茂地表達了三個月沒見娘子實在想念,於是將兒子樊於丟出房門,在蕭府與樊於娘親大戰三百回合。
    成功將樊於樊家獨子的身份拉了下來,成了樊家長子,多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到後麵又多了幾個弟弟妹妹,樊於都很是疼愛,弟弟妹妹也很黏他。樊磊非常欣慰,叫來了年僅四歲,一手抱妹一手牽弟的樊於到跟前來。
    樊磊笑得光明磊落,行事也是光明正大得很,於是他直言不諱道:“於兒。”
    樊於正被妹妹扯著腮幫子,含糊答應道:“孩兒在。”
    樊磊問:“你喜歡弟弟妹妹嗎?”
    樊於感受到,懷中和身側投來的炙熱的視線,他麵不改色,冷靜道:“喜歡。”
    樊磊鼓掌喝彩道:“好!不愧是我樊磊的長子!好!”
    樊磊自娛自樂了一會發現他的三個孩子都相當高冷,沒一個陪他笑,他清咳了兩聲,收斂了笑容,道:“好……既然如此。以後你就專心帶帶弟弟妹妹。爹爹我呢,乘著這四方還算安定,給你多造幾個弟弟妹妹。”
    樊於:“……”
    樊於也是在那年,發現自己的父親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樊於本來也是個喜歡東奔西跑,舞刀弄槍的性子,自從帶了弟弟妹妹,覺得她們碰兵刃太危險,他索性帶頭棄武從文,但他也沒想到,眾多兄弟姊妹,隻有他一人從了文。
    自從讀書以後,發現自己有讀書的天分,便一心撲到書中。每日帶著弟弟妹妹的時候,都不忘手捧一本書,四書五經中庸大學,一年四季輪換更迭,他手中的書也是一本接一本。
    一日,不知懷了第幾胎的蕭氏路過庭前,見子女都在木樁前比劃著,獨獨不見長子樊於,四處張望了一番。
    這不,初見他時還是個皺巴巴的小肉球。加之他們的爹實在是纏她纏得緊,眼下自己的長子居然已經快到了弱冠之年。
    小肉團四肢長開了,骨架也大,像他爹,眉目五官卻比較像蕭氏,隻是神情中帶著一些小大人的莊嚴肅穆,也不知道像誰。
    他正專心的翻看手中的書,坐在樹蔭下,懷裏還抱著他最小的弟弟,習慣性的搖晃著。
    蕭氏心頭一暖,開口喚他:“奶……於兒。”
    樊於抬頭循聲望去,一看是他的娘親,眉頭一抽再抽,答應道:“阿娘方才是要孩兒‘奶媽’麼?”
    蕭氏麵上一紅,不禁笑了,走到兒子身旁坐下。
    蕭氏瞥了一眼那書,居然不是普通的話本或是連環畫,而是考學之人所讀的那些枯燥法理。
    蕭氏問:“於兒喜歡看書?”
    樊於點點頭:“嗯。”
    蕭氏若有所思,長子已經十五了,也是時候從奶媽這個職業中解放出來了。
    夜裏與樊磊大將軍耳鬢廝磨之時,她說:“相公,於兒對讀書似乎挺上心的。”
    樊磊一挑眉,驚訝道:“是嗎?倒是有幾分老子的氣魄。”
    蕭氏彈了一下樊磊的腦門:“就你?你當初不是隻知道在我家門前吃飯睡覺打豆豆麼?”
    樊磊麵上好不精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斷斷續續道:“你……你都看到了?”
    蕭氏含笑點頭,樊磊一把將她摟到懷中,不讓她的眼睛再看自己。
    樊磊說:“我!我十八九歲那段時間也是曾經很愛讀書的,現今也還藏了幾本。明天差人給於兒送去。”
    蕭氏卻說:“我已讓於兒趕考去了。”
    樊磊一愣,怔然道:“那……誰帶孩子……?”
    如是一問,兩人皆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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