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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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故人。
女仙實在是對那日漸長大的孩子沒轍,好在有看似非常有經驗的江如墨會來幫她。這凡胎肉體長得也快,原先小小一個,站都站不穩,女仙生怕它磕著碰著,如今手腳都長開了,跑跑跳跳沒什麼問題。
聽聞地府數年前曾討去的江泊止的畫像被人偷了。地府大亂,不僅是耽擱了大司命定下的生老病死,還不慎將幾個怨魂放了出去。
天帝知曉後竟不怪罪冥王管理不力,卻當著眾仙家麵前指責他弄丟了那女仙的無價之寶。
女仙作畫很多,卻很少流入世間,她情願畫入土為泥,也不願意它們沾染世俗的氣息。所以她所繪得畫作堪稱無價之寶也不是沒有道理。
而且那滅暗筆所繪總是人心所向,是最深處的記憶,不論記憶如何被串改,人世輪回多少次,它總能一擊入魂的戳中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假使你忘了一切,除了無憂堂會幫你記住,還有滅暗筆。他們通曉古今千萬年來所有人的秘密。
沒幾日,女仙收到一封來信。
上麵怒氣衝衝的表示女仙不夠意思,將他驚為天人慘絕人寰的美貌公諸於世。
女仙看後十分嫌棄,一把火燒了。
不想那火裏卻生成了一縷黑煙,嫋嫋升起,成了個人形,在她麵前帶笑嗬斥。突然那人形停住,望向了她身後一個小身影。
聞聲而來牙牙學語的孩子一巴掌拍散了那縷煙。
“???”
孩子不解,那煙為何散去,攤開掌心來,卻是一手烏黑的墨。
她伸手向女仙,示意她看自己手上麵的墨跡。
女仙隻是溫柔的看了看她。
江如墨這幾天沒什麼動靜,雷打不動敲了百來年木門得他,突然消停了。
女仙先是樂得清靜,奈何自家收養的娃娃卻每日在門檻癡癡等著,眼看太陽要下山,女仙隻歎了一聲。
牽著孩子去山林尋江如墨的住處。
她絕不會承認,她心有一角,憂心江如墨魂魄消散了。
靠近近江如墨住處,卻聽見有腳步聲,女仙立馬拉著娃娃躲在樹後,悄悄張望。
一個身影忙裏忙外的拿著盆子,倒水接水,女仙知道那不是江如墨,卻下意識覺得那人也不像個壞人。
但她還是警惕地將娃娃護在身後,她踮著腳尖悄悄接近江如墨住著的小屋。
她繞過大門,從窗口往內張望,屋裏除了江如墨竟然還有一人。
除了方才拿著得那一人正端著盆子,還有另一人正在為床上的江如墨療傷。
為江如墨療傷的男子驚覺有人的氣息,二話不說,回身對著窗戶,一手亮起陰決。
女仙知曉自己行蹤暴露了,也察覺了危險,伸手做術要擋。
江如墨昏迷了好幾天的人,居然猛的睜開了雙眼,按住了那墨衣男子的手。
白著臉,艱難的睜著眸子,從唇縫裏蹦出來細若蚊蠅的聲音:“公子快住手……
我師父……她仙術不精,你這一下她防不住……”
女仙正嚴陣以待,那拿著盆子的男子手一抖,一盆水全潑江如墨身上了,舉起空盆子擋住臉。
女仙原本沒注意他,這下不僅僅是女仙,所有人都被他的行為吸引了過去,尤其是被潑了一身水的江如墨。
墨衣男子冷著臉看那個拿盆子遮臉的男子,臉上毫不遮掩的閃過一絲嫌棄。
手尖燃起微弱的火苗,為江如墨把身上的衣物烘幹。
女仙狐疑地盯著那臉盆男,身後的孩子卻跑了過去,一把抱住墨衣男子的小腿。
小腦袋往他的大腿上一擱,就隻是笑。
江如墨:“這是師父新收的書童。”
江如墨看了男子一眼,見他沒有動作,才安心的閉眼。
女仙:“我可沒收過你這麼個徒弟……”
女仙嘀咕著,伸手去彈了一下那個臉盆。清脆的金屬響聲,震得那人的腦袋生疼。
她不是純粹的敲,蘊含了她一份仙力,生生在他腦袋裏敲出了回響。
江如墨:“師父別鬧了……這家夥才修成人形……”
那廝實在不行了,暈乎乎的放下盆子,額間的一個小角暴露了他的身份。
“唔……”
女仙湊到他麵前,用手輕輕戳他額頭的小角,那還是粉嫩嫩的,硬硬的,被皮膚包裹著的小角,上麵還有凹陷的繁複花紋。
女仙喃喃道:“你是山鬼,還很小呢……”
山鬼一族長得秀美,常與人類通婚。被天帝貶出仙籍,淪為妖魔。
他們性情溫和,又容易害羞,在人間還好說,但在魔族,他們就成為了食物鏈的末端。
山鬼看她毫無忌諱的戳著他最敏感的角牙,先是耳朵紅了起來,然後臉頰也燒了。看得墨衣男子臉色一變,因著這山鬼如今已經投靠魔族,他當初也是知曉魔族所有魔物的氣性。不僅知道山鬼是最不像魔物的妖魔,還知道他們的禁忌。
躺在床上的江如墨不嫌事大的補充了一句:
江如墨:“能摸山鬼角的,都是他們選擇的良人。”
女仙的手頓住了,而那隻山鬼真的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的主動往她的手上蹭。
女仙突然懷疑這是隻山貓而不是山鬼。
女仙:“咳咳。”
她收回了手,山鬼額頭上的角落空了,才戀戀不舍的睜開眸子,委屈巴巴的抬起了頭。
罪惡感油然而生,但她努力不去注意那隻山鬼。
女仙:“你……怎麼搞成這樣了?”
她這才看到江如墨癱在床上,一動不動,隻有脖子以上偶爾轉動,看起來非常無力。
墨衣男子:“魂魄離體太久,還不太適應。”
女仙點點頭,準備把其他神仙送來的仙草拿著給他補補。墨衣男子看女仙的臉龐,竟然看出一點熟悉感,他忽然間想到了來人是誰。數百年前,他們也曾有幸見過一麵。
墨衣男子因覺著兩人也不算太生分,就開口問她:“……天帝為何罰你……”
那墨衣的男子開口問她,但話還沒說完,卻被剛剛那隻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山鬼一盆子招呼了後腦勺。
哐的一聲回響,在這片林子裏無限循環。
“……”
“……”
“……”
墨衣男子巍然不動。
女仙盯著山鬼。
江如墨愣住。
見墨衣男子雖然臉色一黑,卻不打算追究山鬼敲他後腦勺的事情,江如墨連忙扯開話題。
江如墨:“試問魔君,如何尋得我身體?”
墨衣男子:“仙界埋人的地方就那麼幾個。我去挖到第一個就是你。”
女仙盤腿坐下,企圖讓那個娃娃到自己身邊來。那墨衣男子看著無害,實際深淺她窺探不見。更何況,江如墨叫他魔君。
沒想到那娃娃噘著嘴就是不理她,抱夠了魔君大腿,又換了魔君的另一隻大腿。女仙非常無奈,養這娃娃這麼多年,一見到美色就倒戈了,這小娃娃……
魔君看在眼裏。
魔君:“她叫什麼?”
“沒起呢。”女仙撐著腮幫子氣呼呼的,都不想搭理魔君,“我無名,她亦無名,這樣不好嗎。”
魔君看著孩子,這般不經意間柔情滿山崗的模樣,讓江如墨雞皮疙瘩頓時炸起。
這一代魔君是什麼人物?那可是響當當的冷著無情殺人不眨眼長得還很英俊的大魔頭。仙將沒有一次贏過他,他戰無不勝,一路直攻仙界。
隻可惜他路癡,原本可以一舉攻下天庭,他卻帶兵走錯路,尋到一處,連仙界的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江如墨數百年沒有離開過長安門,對於世事不再了解了,他越發相信眼見為實。
墨衣男子:“嗯……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有名字。”
他抬眸,眼裏的猩紅,讓人敬畏,也讓人挪不開眼。
但他直勾勾窺探進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困惑。
名字?
別說名字了,魔君這麼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眼,若是見過,她怎麼可能忘記?
登時,女仙腦袋轟鳴,麵露痛色,逃也似的離開了江如墨的住所。
我叫什麼?
女仙一路往上逃,一路問自己。
她抓著腦袋,疼得睜不開眼,撞上一棵又一棵不長眼的樹。
她隱約看見自己的院子前站了一個人,腦袋疼得她兩眼發黑,最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樊於守著她,不過時一隻山鬼躡手躡腳的出沒在他們身旁。
那山鬼是個約摸二十上下的男子模樣。額頭的角但是暴露了他,身為山鬼,還小著呢。
身為人仙,樊於對山鬼不僅不討厭,還有些好感。這類妖魔的作為甚至比仙人,更加人道。
“……你是,蘭崢嗎?”
樊於看那山鬼就是不敢出來,卻又不肯離開,於是開口問他。
山鬼這才從林間隱蔽的地方走出來,靜靜地與他對視。
“……”
那副模樣,除了沒有蘭崢的那般銳氣,並且更加秀氣以外,與蘭崢別無二致。
“好久不見,當家的。”
他開口一股匪氣,卻是樊於當年與他通信時,他都是如此叫樊於的。
“果然是你。”
樊於與他卻不再有笑意。
“那首‘山鬼’之後,再世間無人能跳得八分像你。”
“她已經忘卻一切。你非得讓她受盡折磨記起一切?”
“你也知道。她是天帝看上的人。”
樊於三句話,句句戳中他心頭。
誰不曾想過放棄?她若是憶起一切,便得受螻蟻食髓的痛,她的腦袋,也在同時,受著千針紮的疼,她的心,亦會被劃上無形的一道道痕。
想要贖回失去的七情六欲,不知比剔去仙骨痛苦多少。
七情六欲融入人的魂魄裏,是與生俱來的。仙家更淡薄些,可她卻不是。她是人。
剝去七情六欲的痛苦能讓人疼的死去活來。
他比誰都不願讓她想起一切,他情願忘的是他,所以他一直藏著自己,不讓她發現自己的存在。
他害怕她深究,更害怕她見他以後,卻不深究的。
“……”
他有千言萬語要辯,卻隻話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