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杏笙漫步在彼岸花開的忘川河畔，有點茫然，怎麼自己突然就掛了呢，她絲毫沒有頭緒。
    明明隻是想站上城牆，代表晉國投降，手上絹布還未舉起，卻被人推了一把一頭栽了下來。
    實在後悔沒有看見凶手是誰。
    沿著河岸走著，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有熟人在忘川河水裏泡著，可是沒有。
    白發叔叔壓根沒把她當成人。
    因她而枉送了性命的明哥兒和惠辛姐，已經了無蹤跡，幽冥處無跡可尋。
    善心的孟婆走到她麵前來。
    “姑娘，喝碗茶吧。”
    她回過身來，孟婆嚇得差點把碗抖掉了。
    “可以，不過……我得找找我的手在哪。”
    到了地府，人的模樣會維持在她氣絕的時候。
    孟婆幾乎看不出來她原有的模樣，支離破碎的，九十度外折的膝蓋。沒有頭蓋骨的後腦勺，懸掛在嘴邊的眼珠，她的殘臂斷肢有的都找不全。
    最讓孟婆畏懼的，是她找到手以後，左手拿著右手，右手拿著碗，湯水從沒有肉的臉頰和撕裂開的喉嚨漏出來。
    今天打仗死的人也不少，怎麼獨她…這般慘烈。
    女子正欲將碗遞給孟婆，哪知道孟婆眼前一亮，往她身後走去招呼別人了。
    她回頭看見身後那男子正在與孟婆交談，渾濁黑氣，環繞於身，可又不似魔族那邪氣。
    她好奇的蹙眉，有一絲提防。抬眸看他的臉，感覺有些熟悉。
    男子似乎發現有人看著他，正抬頭，一群黑壓壓的孟婆趕來迎接眼前的一個羽衣女子，她們將金光燦燦的蓋頭一揚，鋪蓋到她的頭上，遮掩了她的容顏。
    “仙子來了！”
    忽然她手上有冰涼的觸感，手腳居然長回了原位。她被來人牽走，她們佝僂著背，穿著和方才那婆婆一樣的破舊袍子。
    “仙子此去，是最後一回了。下趟不必來地府了。”
    忽然聽見她們絮絮低語，討論著。
    “確實按君上要求的那樣三世短命。如今第三世還不讓她好過嗎？”
    “也不是不行，就怕君上怪罪下來……”
    又聽一人問，
    “那她恢複了記憶，究竟是君上可怕還是她可怕？”
    這樣一問，大家都安靜的不做聲。
    仙子？我是仙子嗎？還是她們在說誰？
    她還未想明白，忽而被了一把，跌入了無底深淵。
    “這位公子，又來了呀！”
    孟婆落下黑袍，那底下的，卻是張清秀的麵孔，並不是年暮的老婦人。
    可男子並沒有在看她，他的眼睛似乎粘在了那華服女子的身上，看著她被牽引著到了對岸，一把被推進了輪回井中，而她身後的孟婆們齊齊跪地一拜。
    “那位是誰？”
    “沒誰！名不經傳的小仙罷了！”
    孟婆笑答，抹去了一額薄汗。
    這次沐泠的轉生來的突然，她沒準備好專門給沐泠喝的孟婆湯，好在上一碗下的藥比較足，她恢複了仙魂卻依舊沒有記憶。
    忽然，閻王帶著黑白無常鬼使們浩浩蕩蕩的迎了出來。
    從冥界一片混沌的天空中，破開了一道口子，射進了亮光，一位靈氣內斂的仙人自那道光中走出，緩緩而來。
    冥王突然注意到路邊的江泊止，忙衝他作手勢，要他躲進冥王身後的隊伍中。
    江泊止伸手一揮，易了容換了裝，昂首挺胸大步流星混進人群裏。
    “參見天帝！”
    江泊止同人群裏的所有人一樣，彎了個腰，再抬頭，這才看清了眼前被稱為天帝的人的模樣。
    “她此生是不是為他所殺？”
    玉皇大帝約摸四五十歲，並沒有特地改變自己的容顏使得青春永駐，許是看開了，想通了。反正都幾萬歲了也沒找到媳婦，幹脆活成真我了。
    隻是玉皇大帝所問的問題，讓江泊止豎起耳朵來。
    “是。如大帝所吩咐。一世為他所剖心，二世為他所推下城樓，屍身遭萬人踐踏，屍首殘破不堪。”冥王將生死薄拿在手中，細細摩挲紙上字墨，如實告訴玉皇大帝。
    “她第三世也已安排好了吧？”
    “是。臣不敢怠慢。”閻王換了一冊生死薄，拿在手上翻開後，他頓了一下。
    玉皇大帝聽他已經安排好了，也不再憂心，沒留意他的神色。
    “好啊！”
    玉皇大帝朗聲大笑。
    “當他想起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過晚了。”
    玉皇大帝如是說，他運算籌謀，就連實力與仙界不相上下的魔族，都在他的計謀之下，被他玩弄於股掌間。
    這份計謀似乎是仙界與冥界早已經謀劃好了的，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不能說。
    也沒有任何筆墨字句留下證據，若是有，江泊止手上一定會有消息。所以，這玉皇大帝一定是不想讓他知道。
    這天下的秘密，隻要寫出來，就沒有江泊止不知道的。
    就比如說，冥王手裏那本生死薄上，蘇沐泠的轉生，一生氣運都不差。
    “我有一法子，能讓你活下去。”
    江泊止又笑，他的笑在魔君眼裏實在是老奸巨猾。
    魔君又開始有些懷念黛鳶和炎陌在身邊的日子了，他們負責出謀劃策，他負責用兵布陣。
    但他也不是全沒腦子，況且他對江泊止一向提防。
    “你為什麼幫我？”
    “因著這接下來是她最後一世為人了。”
    江泊止說出事實，魔君一愣。他原以為江泊止隻是閑著沒事才接近沐泠。不想他連蘇沐泠的老底都摸了個清清楚楚。
    “她若歸仙，你們再無可能。”